李學斌
1
整整一下午,雪飛都待在杜大爺家。
爸爸本來就是見酒邁不開腿的人,加上耳根子又軟,進了屋,人家主人一招呼,怎么可能不喝?
看到爸爸喝酒,雪飛就頭大。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管農忙農閑、刮風下雨,爸爸每天總要喝二兩。喝醉的爸爸時常耍酒瘋,每當這時,好脾氣的爸爸就成了“混世魔王”,又吹胡子又瞪眼,大喊大叫胡亂竄,活像出籠的大獅子。
媽媽說:“你爸不醉酒的時候,還是個很不錯的爸爸?!?/p>
雪飛認可媽媽的說法。爸爸有很多優(yōu)點:面善、心細、吃苦耐勞、干活麻利。每年,雪飛家的稻谷都是村子里種得最早、收得最快的。別人家還在排隊等收割機下地,他家的稻谷已經晾在院里了。
爸爸還是手藝很不錯的泥瓦工。村子里誰家蓋房子,都要請他去幫忙。當然了,爸爸的要求也不低,工錢之外,還要備好兩瓶老酒。
所以啊,對爸爸嗜酒這件事,全家人真是又急又恨,卻一點招都沒有。
現在,眼看爸爸又要喝個昏天黑地,雪飛來到酒桌旁,搖著爸爸的胳膊,帶著哭腔嚷嚷:“爸爸,我們什么時候回家呀?”
爸爸喝得滿面通紅,見兒子又來催,有點惱火,瞪圓了眼睛,但當著幾個叔伯的面又不好發(fā)火,就支吾:“急啥?還早著呢。再過一會兒,再過一會兒?!?/p>
見狀,杜老六打圓場說:“小飛,別一個勁地催你爸爸。叔叔和你爸難得一起喝頓酒。這樣吧,你去院子里堆雪人玩。過倆鐘頭,叔叔叫輛出租車,送你們爺倆回城里去?!?/p>
雪飛心頭一喜,不覺松開了抓著爸爸胳膊的手。爸爸眉開眼笑,揮揮手說:“去吧,去吧,順便給羊添把草?!?/p>
雪飛答應一聲,從屋子里出來,一溜煙往家跑。
小狗柯柯一溜小跑,陪在旁邊。
2
雪飛發(fā)現,自家院子平整又寬闊,可真是堆雪人的好地方。
他顧不上進屋,在放農具的倉房里找了銑(xǐ)頭和鏟子,來到院子中央,埋頭干起來。
半個鐘頭以后,雪人的腰身、肩膀長出來了,再加把勁,雪人的腦袋也很快成形了。雪飛小心翼翼地抱起硬實的雪球,輕輕安放在雪人的肩膀上。退后幾步看看,嗯,不錯,不錯!等到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一到位,保準是一個很威武的雪人。
就在雪飛忙著給雪人安裝青蘿卜耳朵、辣椒嘴巴的時候,剛才還在邊上撒歡的小狗忽然跑到羊圈門口狂吠起來,緊接著,就聽到羊圈里傳來母羊沙啞的咩咩聲。雪飛不禁一愣,莫非母羊下羔了?正愣神的當兒,又傳來兩聲稚嫩的咩咩聲。
雪飛趕緊跑過去看。果然,一只小羊羔已經生出來了,渾身濕漉漉的,顫巍巍地立在羊媽媽身邊。羊媽媽咩咩叫著,不停地用舌頭舔著小羊的身體,盡管這樣,那小家伙還是冷得瑟瑟發(fā)抖。
大冬天,剛出生的小羊羔要趕緊保暖,不然會被凍死。
要趕緊去叫爸爸!
雪飛丟下手里的小鏟子,撒腿往大門外跑。
柯柯這次沒有跟過來,還是立在羊圈門口,一迭聲地狂吠。
爸爸回來了。
母羊產羔可是大事,比喝酒重要得多。在這點上,爸爸倒一點不糊涂。
帶著一身酒氣,爸爸直奔羊圈。
“我的乖乖,還是雙羔呢!”爸爸看了一眼瑟瑟發(fā)抖的小羊羔,又看看母羊的肚子,喜不自勝地說。
“還有一只羊羔沒生出來,母羊已經沒力氣生了,得幫它一把。”爸爸說著話,彎腰從地上捧起一大捧雪,使勁搓搓手,然后翻身進了羊圈。
爸爸要給母羊接生了,雪飛緊張地盯著爸爸的一舉一動。
柯柯已安靜下來,站在羊圈門外,透過柵欄縫隙,探頭探腦地朝里面看。
此時,第二只小羊羔從母羊兩腿間露出了濕漉漉的小腦袋。羊媽媽躺在那里,咩咩咩,一聲接一聲,有氣無力地叫著,與此同時,還一下一下間歇性地蹬著兩條后腿??刹还苎驄寢屧趺从昧?,露出半個腦袋的小羊羔還是卡在那里出不來。
“爸爸,快點呀!小羊羔要憋死啦!”雪飛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爸爸沒吱聲。只見他迅速蹲下身,伸出雙手,輕輕抓住小羊的腦袋,然后隨著羊媽媽蹬腿、使勁的動作,一下一下,輕輕往外拽;終于,在羊媽媽一聲長長的咩叫后,小羊羔落地了。伴隨著幾聲孱弱的咩叫,母羊痙攣、抽搐的身體徹底癱軟下來。
“羊媽媽生小羊,真不容易?。 毙⊙蚋岚踩唤瞪?,雪飛大大地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兩聲清脆的汽車喇叭聲從大門外傳來。
雪飛翻身出了羊圈,一溜煙往外跑。
大門外停著一輛天藍色的出租車。駕駛座上,司機正向大門里張望呢,旁邊副駕駛位子上坐著杜大嬸。
“爸爸,杜叔叔叫的出租車來了?!毖╋w沖羊圈方向喊。
“小飛,你一個人坐車回城吧;回去跟媽媽說,母羊產了雙羔,晚上要人照應,我不回去了,明天下午再回城?!卑职衷谘蛉锘貞?/p>
“爸爸,我想帶柯柯回城里去。”雪飛向爸爸申請。
“去吧,去吧。”羊圈里傳來爸爸的聲音。
雪飛俯身抱起柯柯,來到出租車一側,拉開車門,鉆了進去??驴潞苈斆?,出租車喇叭一響,小家伙意識到了什么,哼哼著要下車,不想被小主人牢牢抱住,掙脫不了。等到車一啟動,小家伙知道木已成舟,也就不再掙扎,安靜下來。
出租車沿著雪地上兩行模糊的車轍,輕快地向城里駛去……
3
年初五下午,爸爸從村里回來了。雪飛接到爸爸的電話,帶著柯柯下樓迎接。
“咦,爸爸,箱子里裝的什么呀?”看到電動車后車廂放著一個紙箱子,雪飛驚奇地問。
“小羊羔啊。母羊只認那只先出生的小公羊,不認后出生的小母羊。從昨天到今天,小母羊別說吃奶了,連母羊身邊都靠近不了,它往跟前一走,母羊就用頭抵開??蓱z的小家伙,剛生下來就成了沒娘的孩子?!卑职謬@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