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志江
朋友,您去過廣袤的內(nèi)蒙古大草原嗎?在這片充滿曲折離奇的古老土地上,除了低矮的蒙古包,成群的牛羊和美麗如畫的草地,就是綿延千里的戈壁大漠了。當您驅(qū)車在天似穹廬白帶子一樣飄向天空的路上任意奔馳的時候,您會發(fā)現(xiàn)粉黃的、褐色的、淡黃的小花,像眼睛、像星星散落在無邊的大地上。其中,有一簇簇高高的相互擁抱在一起的紫色花朵分外引人注目,這便就是馬蘭花了??吹今R蘭花開,對過慣了北疆生活的人是一種希望。每年四五月份,遍地馬蘭花一開,標志著漫長的寒冬已被送走,勃勃生機的春夏季節(jié)已經(jīng)來臨。
汽車在草原上整整奔馳了六個小時,眼看夕陽西下,順著那條白帶子一樣的邊防公路,又行走了三十余公里,才發(fā)現(xiàn)一戶牧民。迎著夕陽余暉,我們看到不遠處一片白云一樣的羊群在回歸。我們驅(qū)車來到牧民住處,遠遠迎接我們的是兩只狂叫不止的大黃狗。隨后,從低矮的看上去挺干凈的土房里走出一位阿媽,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蒙古袍。她似乎沒有看到我們的到來,一邊望著咩叫歸來的羊群,一邊嚷叫著狂叫不止的大黃狗。汽車剛停穩(wěn),走來一位看上去五十多歲面容憔悴的老牧民,用漢語跟我們交談起來。當我們問及附近有沒有小鎮(zhèn)和旅館時,他說,距離這里最近的要數(shù)七十公里外的二連浩特了。
望著漸漸昏黃的地平線,陌生的路,倦怠、焦渴和寂寞一起襲來。熱情的牧民說,這里有一間空房子,若不嫌棄的話,可借住一宿。
看來,我們只好在此過夜了。我們暗自慶幸,在這片人煙稀少的戈壁荒漠能遇上這樣一位熱心腸的老人。
牧民名叫達布西拉圖,他熱忱地接待了我們。大家席炕而坐,阿媽燃起牛糞火。不一會兒,便端上熱騰騰的奶茶和奶皮。接著,主人又端上腌羊肉和草原白酒,為我們接風(fēng)洗塵。草原人愛喝草原白酒,烈性的酒給了他們粗獷、豪放的性格。
酒過三巡,燭光下,達西老人黑里透紅布滿皺紋的臉上透露出莫名的悲哀。他對我們講述了一段傷心的往事。
原來,達西夫婦曾有一兒一女,兒子在十八歲那年,到旗上報名參了軍,和我們一樣,頭頂五星帽徽,身穿軍裝。達西老人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照片來:這是一名身材魁梧,眼睛炯炯有神的小戰(zhàn)士,站在川流不息的天安門廣場,那神情顯得多么自豪。當問及那孩子的現(xiàn)狀時,達西老漢又沉默了。
他斷斷續(xù)續(xù)告訴我們:兒子去北京當兵那年,全家人都很高興,我們也想讓孩子年輕時到外面闖一闖,不像我們一輩子待在草原上,誰知第三年……
跳動的燭光下,老阿媽的眼睛里閃著淚花兒,達西老人連續(xù)飲了兩杯酒,又沉默了。屋里的空氣幾乎要凝滯。我們仿佛看到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懷著無限自豪的心情告別生養(yǎng)他的大草原,來到軍營,在一次搶險中……
達西夫婦唯一的兒子“走”了,他是從草原走出的一只雄鷹,一名黨的好戰(zhàn)士。可是,兒子的犧牲給這個普通的牧民家庭帶來了多少苦澀的回憶。達西夫婦日夜思念兒子能早日回來,但這個希望破滅了,牧羊、拉水、買糧等家庭重擔(dān)又落在達西老人肩上。唯一的女兒在二連浩特讀初中,節(jié)假日或禮拜天,達西老人都要駕駛摩托去七十公里外接女兒回家團聚。常年在草原生活,達西老人又染上胃病和關(guān)節(jié)炎。不知不覺已是晚上十點多,達西老人早已醉醺醺了;我們也精神不支,便去休息。
窗外,月亮如水銀一般傾瀉在茫茫戈壁草原,灑在晶明的玻璃窗上。達西夫婦的每一句話如一顆顆亂石擊在我平靜的心湖。許是老人看到我們是穿軍裝的戰(zhàn)士,才勾起老人的思念之情,或是這明亮的月亮,使老人的心再也難以平靜。夜已很深了,我仿佛又看到藍天白云下,牛羊走過的草地上,盛開著一朵朵紫色的馬蘭花,像風(fēng)響的喇叭,吹響綠色的大草原,飄溢著醉人的花香;也看到勤勞、樸實的蒙古族兄弟對邊疆的無比熱愛,和對人民子弟兵的手足情、親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