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芳

母親來電話讓我回去吃飯，她特別強調(diào)，家里的新鮮蔬菜多，讓我?guī)┑叫录胰?。我到家的時候，母親正在做菜。她說：“黃瓜是24樓黃阿姨送的，她對我最好了。桃子是對門張阿姨在老家摘的，她對我最好了，上次送的還沒吃完，昨天又送來了?！?/p>

“她對我最好了”，這是母親的口頭禪，只要提到她的那些朋友，她都會補上這一句。我在那棟樓住了五年多，搬走之前連隔壁鄰居的模樣都記不清，母親才搬來兩三年，就跟左鄰右舍十分熟絡(luò)。

母親說的其他人我不了解，但她有次居然說樓下的某女子也對她好，我感覺像是天方夜譚。那女子見了誰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我曾在電梯里聽別人議論過她，說她性情古怪，在單位跟同事的關(guān)系也不好。

記得有一次家里客廳漏水，我正準備通知物業(yè)，那女子就氣勢洶洶地來敲門，見到我就劈頭蓋臉一頓亂吼，說她家的廚房遭殃了，還罵了些難聽的話，氣得我跟她大吵一架。從那以后，我跟她就有了矛盾，每次遇見她，我都故意將頭扭到一邊。

有一次我回去看母親，那女子在電梯里見到我，竟然熱情地和我打招呼：“回來了？好久不見。”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確定她是在對我說話，只得訕訕地點點頭。她又笑瞇瞇地說：“你媽在家沒？好幾天沒見到她了，她老人家真好！”

那天，我很好奇地問母親：怎么跟她扯上了關(guān)系？母親淡淡地說，她聽說女子一個人帶著小孩，挺不容易的。有次她做了些糕點送去，沒想到小孩子特別喜歡，母親就經(jīng)常給她做。母親說那女子對她最好了，得知她牙齒不好，還給她介紹好的醫(yī)生。平時只要見到她，都會很熱情地對她噓寒問暖。

“我剛又遇見樓下那女子了，她說您昨晚送的水餃，她小孩很喜歡?！?/p>

“喜歡就好，她家小孩很可愛的。對了，你先吃，我把這碗肉丸湯端給三樓的趙阿姨，她對我最好了。這幾天她身體不適，適合吃點清淡的。”母親說完就急匆匆地出門了。

母親說的這個趙阿姨我見過，好像去年才搬來。前不久，趙阿姨突發(fā)疾病，兒女不在身邊，母親連夜將她送到人民醫(yī)院。趙阿姨住院期間，母親每天在家燉雞湯，再坐公交車給她送去。我好幾次給母親打電話，她都說在醫(yī)院陪護。在我看來，這明明是母親對別人有恩，她卻老是念人家對她好。

母親剛出門，我就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一位頭發(fā)有些花白的老婆婆，手里拿著一個大瓷碗。她很親熱地對我說：“你是小芳吧？常聽你媽提起你。這是還她的碗，我女兒最喜歡吃她做的臘肉湯圓了?！?/p>

老婆婆剛走，母親就回來了，她說那是27樓的謝阿姨。昨天她做了臘肉湯圓請謝阿姨來吃，再專門給她女兒做了一些帶走。母親說謝阿姨對她最好了，上次她倆約著去逛街，謝阿姨看中了一條圍巾，還給她也買了一條。

母親剛坐下，手機響了。她趕緊按下接聽鍵說：“放心，我會注意的，不會去人多的地方，你也要好好保重喲?！?/p>

掛斷電話，母親很開心地說是林阿姨打來的。林阿姨得知這段時間疫情嚴重，讓母親保護好自己。

林阿姨是外地人，和母親在高山避暑地住同一棟樓。每年夏天她一家老少都在那里乘涼。母親經(jīng)常做些涼面、餃子、煎餅給她家送去?？紤]到她家人多，母親每次都會做很多。

母親說過些日子給林阿姨寄點紅糖去，她一家都愛吃我們這里的土紅糖。末了，她仍不忘補一句：“林阿姨對我最好了，得知我腿不好，每次去井里打水，她都會幫我提。”

我終于明白，母親的那些朋友為啥會對她最好了。

編輯|饒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