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
我的性格打小就有些倔強,還有點兒叛逆,加上父親的脾氣又很暴躁,因此我們父子的“戰(zhàn)爭”從未停止過,就連在飯桌上,也“戰(zhàn)事”頻發(fā)。我吃飯時常有意無意地發(fā)出“吧嗒”聲,父親瞪瞪眼珠,以此警示。這時候,我往往會很不服氣地瞥瞥他,故意將“吧嗒”聲提高三度,“戰(zhàn)事”就這樣升級了……
很多時候,我們沒吵兩三句,父親就怒火沖天地揚起了巴掌,用武力解決爭端。結果,巴掌打在了我的屁股上,仇恨也刻在我心頭。記憶里,哪怕我做錯一點兒事,父親都會豎起眉毛,狠狠地斥責我一頓,還不允許我辯駁,否則,我們父子保準就進入了劍拔弩張的“臨戰(zhàn)狀態(tài)”。在我心目中,父親簡直就是“兇神惡煞”的代言人。
我厭惡父親,因此,結婚后,義無反顧地搬出去租房子住。搬走前,我和父親還上演了一場唇槍舌劍。父親說:“家里房子這么大,你們去租房子住,這不是浪費錢嗎?”可我主意已定,硬要往外搬。結果,父親大發(fā)雷霆:“敗家子,滾!永遠不要回來!”
我哪里想回去?更不想見到父親。而父親也從沒有踏進我租住的房子半步。只不過,母親每次從城鄉(xiāng)接合部的家里趕來,幫著帶帶孩子料理家務的時候,父親總會把母親送到門口。母親要回去了,父親再趕來,接她回去。
去年中秋節(jié)前,母親因病去世,之后的日子我們父子便極少往來。去年冬至,妻子曾想帶著孩子,去看望父親,我不同意:“他以往動不動就沖我發(fā)火,現(xiàn)在讓他自己跟自己跳去吧……”
前幾天,妻子帶著孩子回娘家了。恰逢周末,天空飄著雪,我閑來無事,便邀了好友去餐館小飲,酒足飯飽后,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和衣倒頭就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串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醒。我的酒勁還沒下去,暈乎乎地打開門,敲門的是父親。父親好像剛從水里撈起來似的,從頭到腳都濕透了,還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有氣無力地扶著門框,目光急切地往我身上反復掃描著。他泛紫的嘴唇顫抖著,連說話的音調也顫抖著:“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父親突然到來,讓我倍感驚訝。他轉身要離去,我更覺得奇怪,冷冷地問道:“三更半夜來干什么?”父親有氣無力地說:“剛才,你姑姑打電話給我,說你打她電話,接通了又沒人說話,再打你手機,關機了。我怕有什么意外……”
我趕忙從褲子口袋掏出手機,果然關機了,大概睡夢中不小心碰到了手機按鍵。
父親吃力地騎上單車,很快消失在巷子口。從家到這里,十四五里路,在這雨雪交加的寒夜,父親竟然連雨衣都沒來得及穿,就匆匆趕來了……
我心頭忽地涌起了一陣陣難以名狀的酸澀。父親口拙又暴躁,想想這些年,很多時候,我犯了錯,他不懂得怎樣教導我,往往就會用強硬的口氣訓斥我。而我呢?對他的訓斥格外抵觸,便跟他對著干。于是,有了針鋒相對的激烈爭吵,有了難以緩解的“深仇大恨”。對于這些,我一直耿耿于懷,而父親似乎從來不曾計較,如今竟然還這樣一直默默地牽掛著我。
眼淚轉瞬噙滿了眼,我恨不得馬上去追父親,用手捂暖他濕漉漉、冰涼的手……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