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雙超

一

這天，楊老師開會回來，帶給同學們一個好消息——下個月市里要舉辦“青少年航空模型大賽”，他想讓佟開心參加。

佟開心下意識地拒絕，他說不是自己沒信心，而是懶得跟那些人比。可到底是為什么，只有佟開心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就是害怕，就是在打退堂鼓，不然為什么不敢跟其他人比？如果你愿意參加，賽完我就滿足你一個愿望?！毕騺頊睾偷臈罾蠋熛駬Q了一個人似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盯著佟開心說道。

佟開心知道楊老師在用激將法。經(jīng)過上次橘子樹下的談話，他倆的關系變得親近許多，所以他明白楊老師的苦心，不好意思再拒絕?？勺约赫鏇]做過航空模型??！佟開心倒是很喜歡飛機，從小他就向往在天上飛，不過機票太貴，他至今沒坐過飛機。

佟開心答應楊老師，認真考慮兩天，再給老師最終的答復。

鄒小茂第一個贊成佟開心去參加。他把眼睛瞪得像貓頭鷹似的，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好的機會要放棄。佟開心擺弄著手中的鉛筆，心里還是搖擺不定。

佟開心正躊躇時，鄒小茂突然叫他看教室里的電視。屏幕上，播放的正好是神舟十五號載人飛船發(fā)射升空、逐夢星辰大海的畫面。每位同學都看得目不轉睛，仿佛升空的不只是飛船，還有自己那顆躍躍欲試的心。

佟開心也看得入神。此時正在回放飛船升空的畫面，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響徹耳畔，伴隨著耀眼的光芒鋪滿天地間，運載火箭托舉著神舟十五號載人飛船向上，擺脫地球引力的桎梏，遙遙沖上云霄！

“真帥！”鄒小茂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又看著佟開心，似乎在問：難道你不心動嗎？

佟開心確實心動了。他決定了——參加！不僅是為了楊老師和鄒小茂，更是為了自己。

當他把決定告訴楊老師時，楊老師笑得魚尾紋更深了，說：“這才對嘛，總要多嘗試，不要怕失敗。”

那幾天，在學習之余，佟開心找了不少關于航空模型制作的書籍，又請楊老師用電腦查了不少資料，總算有了些頭緒。楊老師還自掏腰包為他買來制作模型所需的材料，一切準備就緒，只差實地操作。

可沒想到，卻傳來了壞消息——佟開心的報名被打回了，組織方稱比賽只面向普通學校的學生。楊老師竭力爭取，可組織方表示他們也沒辦法。

“這明明就是歧視！殘疾人怎么了，難道就不能造飛機造火箭了嗎？”向來平和的楊老師氣壞了。

佟開心安慰楊老師：“沒事的，老師，不參加就不參加，反正我本來也不是很想?yún)⒓??！?/p>

楊老師看著懂事的佟開心，點點頭，然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

天氣漸漸冷了，應該是冬天來了吧。

草木干枯了一大片，連雀鳥似乎也躲藏了起來，沒有一點兒聲響，橘子樹上比往常安靜了不少。讓人欣喜的是，有的橘子已開始泛黃，圓滾滾的，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澤。佟開心摘了一個吃，發(fā)現(xiàn)還酸得很，估計得再過一陣子才會甘甜可口。

在操場上晃蕩一圈后，佟開心回到宿舍。看著那堆航空模型材料，他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要不，還是按照原計劃完成模型吧，就當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幾天后，在學校的雜物室。

“喏，你瞧，我做的?！?/p>

盡管眼圈隱隱透著黑色，但佟開心卻滿臉驕傲，他在鄒小茂面前打開一個紙箱。

鄒小茂湊近一瞧——呀，里面是一架飛機模型，雖然做工有些粗糙，而且是一架入門級的橡筋動力飛機，但已經(jīng)有模有樣了。他雙手比了個鳥兒飛翔的動作，好奇地問：“能飛？”

“當然能飛啦。這可是我做的，必須能飛！”佟開心十分自信，“你跟我來，我讓你見證奇跡?！?/p>

最終，兩人在橘子樹旁找到一塊空草地。佟開心把紙箱里的模型拿出來，可能是有些緊張，他的手指都在微微發(fā)顫，但很快，他就鎮(zhèn)定下來。他深呼吸，吐了幾口氣，開始給模型上動力，一圈又一圈，阻力逐漸變大。然后，他固定住螺旋槳，手托著機身，看了一眼遠處的天空，用力一推，同時松開螺旋槳，這架小小的飛機模型就飛上了天。

“飛起來了！你瞧，真的飛起來了！”佟開心開心地喊著，跛著腳追逐那架白色小飛機，五米，十米，十五米，二十米……

最終，小飛機在空中短暫地飛行了一段，成功降落在幾十米開外。佟開心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再次托起它，對鄒小茂說：“你看，真的飛起來了?！?/p>

鄒小茂也滿心激動。他對佟開心豎起大拇指，問道：“名字……有嗎？”

對啊，偉大的作品都要起個富有紀念意義的名字，就像神舟系列載人飛船一樣。這架飛機模型叫什么好呢？佟開心看著不遠處的校門，閃過一個想法：“就叫‘陽光一號吧。以后我還要做出二號、三號、四號……總有一天，我要造出真正飛上天的飛機?！?/p>

“嗯！”鄒小茂重重地點點頭。

三

很快，陽光學校迎來了十二月。大家都把冬裝穿上身，臃腫了一圈。教室里連窗子也只開一道縫，偶爾一陣北風路過，就會回旋起小獸怒吼般的風聲。

這天是星期二，佟開心吃完午飯，一邊哈氣搓手，一邊想趕緊回宿舍?？舌u小茂卻古古怪怪地拉著他，在操場上轉了好幾圈，就是不往宿舍去。最后佟開心狐疑地看著他，鄒小茂卻用手指在嘴巴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保密。

轉到第六圈時，鄒小茂看看時間，一臉陰謀得逞地笑了，拉著佟開心往宿舍走去。

“怎么回事，難不成你也造了架飛機？”佟開心忍不住腹誹。

打開宿舍門，里面暗沉沉的。等佟開心適應了眼前的黑暗，一道搖曳著的微弱燭光才被點亮，接著，“祝你生日快樂”的歌聲響起。佟開心發(fā)現(xiàn)眼前是一個圓形的水果蛋糕，上面插著一根根蠟燭，蛋糕上寫著：“祝親愛的開心，生日快樂，永遠開心?！?/p>

佟開心這才想起，今天是十二月二十日，并不是普通的一天，而是他的生日。

他看著屋子里站著的楊老師、鄒小茂、安波、王菲菲以及其他同學，眼中淚水涌動，鼻子也不由自主地抽動?？赡苁莿偛糯盗颂美滹L，一不留神，一條透明的鼻涕“哧溜”一下滑了出來。

“怎么啦，難道你要用‘水晶粉絲來招呼我們嗎？”安波開玩笑道，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佟開心頓時臉紅，借著擦鼻涕的機會，忙把剛冒出來的眼淚一并擦掉。

“快許愿、吹蠟燭吧，要不蠟燭都要融化到蛋糕上了。”楊老師笑著催促佟開心。佟開心看著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老師和同學，閉上眼，許了一個心愿，接著深吸一口氣，將蠟燭全部吹滅。

大家拿出準備好的禮物。鄒小茂給他折了數(shù)不清的紙飛機，放在大紙盒子里，五顏六色的。他在卡片上寫著：“不開心的時候，你就放飛一只，不好的事情就會隨著紙飛機飛走?！?/p>

安波送的是一本書——《小王子》，扉頁上寫著一句話：“愿佟開心像小王子一樣熱愛世界，熱愛生活?！?/p>

王菲菲送給佟開心一幅水彩畫：高大的橘子樹下，站著一個正在眺望遠方的男孩。佟開心看著這精美的畫作，不知道王菲菲是如何用一只左手嫻熟地畫出來的……

楊老師沒有準備禮物，用他的話說，之前的那些航空模型材料，就算是提前送的禮物。他估計已經(jīng)知道佟開心把模型做好了，笑得十分暢快。

十二歲的生日就這樣在驚喜和笑聲中度過了。事后，鄒小茂和安波問佟開心許了什么愿望，佟開心閉著嘴只是笑——他才不會告訴這兩個家伙，自己的愿望，是希望和陽光學校的同學們永遠開心地在一起。

四

過完元旦沒幾天，就迎來了期末考試。經(jīng)過兩個月的努力追趕，佟開心總算有了些把握，對考試也充滿信心。

數(shù)學、英語和科學不用說，有意思的是語文考試，作文題目居然是佟開心特別想寫的《我的理想》。佟開心想到神舟十五號載人飛船，想到自己熬了好些天做成的飛機模型，還想到了自己，雖說現(xiàn)在他的左腳對生活并沒有造成很大影響，但還是有些不便。如果可以去太空就好了，聽楊老師說，太空中沒有地心引力，誰都可以隨便翻上十幾個跟頭。自己去了太空就可以自由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更何況，做航天員多帥氣??！乘坐飛船前往美麗的外太空，那感覺一定超級棒。命運給了自己殘疾的腿腳，但自己不應該選擇屈服，而是應該選擇通過不懈的努力，創(chuàng)造出美好的未來。

佟開心寫得很快，腦海中全是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寫著寫著，他仿佛飄離了教室與地球，真的置身于外太空，看著浩瀚無垠的宇宙，一顆顆星辰閃耀著，頑強地散發(fā)出光輝，組成璀璨浩渺的星空。而曾經(jīng)的那些難過與悲傷的事兒，就如同塵埃一般，那么微不足道……

直到考試結束鈴響起，佟開心看著眼前寫得滿滿當當?shù)脑嚲恚@才滿意地笑了。

五

楊老師宣布放寒假那天，從上午開始，天就一直陰沉昏黃。佟開心猜想，應該是要下雪了。

果然，中午時分，第一場雪就落下來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如鵝毛一般飄落，整個世界很快就白茫茫一片。

楊老師在講臺上反復交代，離校前大家要搞好衛(wèi)生，鎖好門窗，寒假在家一定要注意安全，認真完成作業(yè)，大家的心卻早已飛到外面的雪地里去了。等楊老師交代完，全班同學拎著書包，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佟開心第一個到達了操場角落。那棵橘子樹被大雪覆蓋了大部分枝葉，只有個別地方露出片片墨綠。因為忙于準備考試，佟開心有一陣子沒過來。這次他發(fā)現(xiàn)，一個個橘子已然熟透，此時在白雪的映襯下，金黃得如同穿著陽光外衣的小橘燈，格外誘人。

佟開心把楊老師的告誡再次丟到腦后，他手腳麻利地爬到樹上，正準備嘗個鮮，就發(fā)現(xiàn)鄒小茂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來了。他趕緊摘了幾個大的，丟到樹下的鄒小茂面前。

沒等鄒小茂反應過來，佟開心自己也摘了一個個頭不小的橘子，撕開薄薄的果皮。

嗬，汁水真多！

尤其是經(jīng)歷過霜雪的洗禮，橘肉愈發(fā)甜似蜜糖。佟開心感覺舌頭涼絲絲甜津津的，禁不住開心地搖了搖樹枝。抖落下的雪碴子落到鄒小茂身上，冷得他打了個寒戰(zhàn)。

看著鄒小茂氣得直跳腳的樣子，佟開心忍不住開心地大笑起來。

（終）

編輯姐姐的話

《親愛的開心（大結局）》的稿件發(fā)到我的郵箱時，正值神舟十五號載人飛船發(fā)射成功之際。彼時，“開心”和他的同學們在作者的筆下，尚沒有迎接新冠病毒的挑戰(zhàn)，可以像往常一樣學習與生活，感受校園的快樂，體驗成長的滋味。但我堅信，即便是和新冠病毒狹路相逢，“開心”和他的同學們依然會在楊老師的帶領下，用堅強和勇敢抒寫另一個陽光滿滿的故事，因為——狹路相逢，勇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