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賁
提起貴州省內中青年人物畫家,劉一意是不可繞開的一位,其身上有許多標簽:“太陽鼓”苗銀品牌創(chuàng)始人、設計師、畫家、省美術館主任等。這些標簽的存在自然會形成大眾對他的初步認識。但是這些標簽就能夠真實地代表他嗎?其實不然,標簽僅能代表劉一意曾經從事過或現在正在從事的行業(yè)。在這些標簽中被專業(yè)人士最為認可的標簽還是“畫家”身份。
劉一意的“設計師”標簽需要從他畢業(yè)時的情形說起。當時學校并沒有對設計、美術學、繪畫等相關專業(yè)做學科細分,屬于“混合制”教學,因此其在校期間就掌握了熟練的設計學科技能。在二十多歲到三十多歲這十幾年的時間里,劉一意與大部分畢業(yè)生一樣,為了養(yǎng)家糊口兼職做著設計,同時也創(chuàng)立了“太陽鼓”這個具有鮮明貴州地域文化色彩的手工苗銀設計品牌。眾所周知,隨著時代高速發(fā)展,手工銀飾文化也受工業(yè)文化的沖擊,手工業(yè)逐漸被快節(jié)奏的機器所替代,手工銀飾作為傳統(tǒng)銀飾文化飽受“抄襲”“復制”“批量生產”的摧殘,在這種環(huán)境下,劉一意因深知苗繡和銀飾在苗族文化中的重要價值和意義,秉承了專業(yè)藝術家獨有的毅力,始終如一堅守著原創(chuàng)手工設計的傳統(tǒng)銀飾技能,這與其對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不可分割,這種熱愛伴隨著一種責任——堅守、傳承、復興傳統(tǒng)文化的責任。正如劉一意所說:“設計師的標簽是外界對我的誤解”,其實他一直在堅持著中國畫創(chuàng)作,調入貴州省畫院后,他成為一名職業(yè)畫家,擁有了更充足的時間去做系統(tǒng)的中國畫創(chuàng)作。他近些年創(chuàng)作的貴州少數民族題材人物畫作品,畫面中貴州符號鮮明突出,流露的畫面氣息質樸、純真、平凡而又感人,屢屢入選全國性美術作品展并獲獎,受到了貴州書畫界的廣泛關注,他也逐漸形成了受到全國行業(yè)專家認可的畫風。雖然劉一意總是謙虛地推說,“還不成熟,還在補課”,但是其在近些年取得的突出成績足以奠定其在貴州美術畫壇的地位,例如其創(chuàng)作的大型貴州美術作品《布衣古八音》《苗家織繡圖》《苗嶺鄉(xiāng)場》……他的作品入選并獲獎的展覽有:第十三屆中國藝術節(jié)全國優(yōu)秀美術、書法作品展;全國第六屆、第七屆畫院美術作品展;第十一屆中國藝術節(jié)全國優(yōu)秀美術、書法作品展;第十二屆全國美術作品展……這些大型美術作品展均由中國文化部牽頭主辦,屬于美術屆專業(yè)活動中最具備權威性的學術展覽,這些成績也從側面反映了其創(chuàng)作水準。
劉一意對中國傳統(tǒng)儒釋道文化,尤其是中庸思想有著濃厚的興趣,他的人物畫亦如他堅守苗銀設計一樣,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再進行創(chuàng)新、解構、重塑。中國畫是中國藝術的重要載體之一,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最重要的一種形式,也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劉一意認為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不應只局限在繪畫范疇內,而應該呈現在最核心、最本質的中心文化思想上,這種文化思想是一種生命情感,是與人的心性、生命情感息息相關的天地文化。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是一種對生命生生不息的追求感,此舉筆者認為正是中國畫家畢生追求的“明理、修身、養(yǎng)性”最終體現為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重構藝術,達到“畫面達心意、心意躍然于紙上”的境界。
劉一意花了十余年時間研究唐三彩和北宋以前的繪畫造型藝術,特別是以漢俑、唐俑為主導的造型,窺探其中的奧秘,自得其樂地神游在傳統(tǒng)古樸造型的海洋中,像一團海綿一樣不停地吸收著傳統(tǒng)的玉液瓊漿。隨后,他開始追溯似與不似之間的中國文化本源。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他早期作品比較工細、嚴謹,執(zhí)著于推敲每一根線條在畫面中出現的必要性與可能性,盡可能地讓每根線條都融入他在不同作品中傳達的不同情緒,這種細膩的作品有別于傳統(tǒng)意義上工筆畫的精雕細琢,而是體現為技法上更嚴謹講究的寫意,僅僅是在畫面構成形式上融入了裝飾性平面化的因素,增強了畫面的視覺感。
但其近期逐漸不滿足于自己僅作為“手藝人”,不滿足、不認同外界對自己“設計師”身份標簽的誤解,他開始轉向大寫意人物畫創(chuàng)作,追求外界與自我認知的高度統(tǒng)一的一致性、和諧性。其創(chuàng)作態(tài)度也秉持著徐悲鴻先生所倡導的“古法之佳者”留之,“西洋繪畫可采納者”融之的中和態(tài)度,有度地接納和融合借鑒著西方造型文化,揉合中西繪畫語言,使得作品更符合當下人們的審美需求。1932年徐悲鴻先生提出中西畫融合的新方法——“新七法”,即:位置得宜、比例正確、黑白分明、動態(tài)天然、輕重和諧、性格畢現、傳神阿堵,這種方式主要是以西方寫實繪畫的長處彌補中國傳統(tǒng)人物畫的不足。在對“新七法”深度參悟后結合自己的經驗總結,劉一意把中國大寫意畫歸納為兩大體系,一種體系是:在中國寫意人物畫技法上揉合了西方的造型觀念,借鑒西方繪畫中光影等客觀元素處理的辦法,這種體系的代表畫家有蔣兆和、方增先、王子武等老一批優(yōu)秀畫家,這一體系亦影響著當今畫壇的大部分畫家;另外一種體系為:表現中國傳統(tǒng)中最純粹的審美感和形式感,代表畫家有齊白石、吳昌碩等。劉一意一直以中國文化作為其立身根本。在繪畫藝術上中、西兩種文化看似沖突,但并非對抗的存在,在此基礎上其人物畫作品做了大量的精簡取舍,借鑒西方繪畫技巧以及有利元素,服務于自己的繪畫轉型。同時他為自己規(guī)劃設立了未來五年不斷探索的文化工程:創(chuàng)作100到120位對貴州文教、文化做出貢獻的貴州歷史文化名人肖像作品,把弘揚、宣傳、梳理、提煉、樹立貴州文化名人形象作為自己的責任擔當。根據劉一意介紹,現在已經完成了如《貴州歷史文化人物——艾茂》《曹維城》《王耘》《王士俊》《舍人》《蔣宗魯》《張甄陶》《皺漢勛》《趙以炯》等一系列作品。劉一意通過這種大體量、大規(guī)模的美術創(chuàng)作工程給自己設定一定的創(chuàng)作框架,倒逼自己在這種框架內嚴謹、嚴格地錘煉筆墨技法。由于是歷史文化名人主題創(chuàng)作,對于沒有照片資料存世的人物僅能通過歷史事跡、生平故事、面相學等進行推敲并重塑人物形象,之后以梁楷人物畫作為范本,結合倪瓚疏淡、靜逸的線條,并適度借鑒西方造型語言,舍棄光影、素描、團塊等元素,以此作為整個文化工程的創(chuàng)作旋律和終極追求,同時讓自己在這樣的文化工程里面恪守自己的專業(yè)本份,不斷探索、實踐、奮進,以文化立根、修行為文化“手藝人”為目標。
劉一意主張以謝赫六法中的“氣韻生動”和五行中的陰陽關系概括為中國畫的核心文化,他理解中國畫、中國書法在以筆墨作為工具呈現生命情感時重點體現的就是“氣質”,因此他是致力于把五行中的“氣”揉合應用到中國繪畫的創(chuàng)作實踐與欣賞中。他對金、木、水、火、土五行文化中的陰陽關系有其獨到的見解,他睿智地覺察到陰陽關系中的平衡關系等同于滋補關系、泄補關系,大膽地設想且實踐通過中國五行之氣讓中國畫的創(chuàng)作之“技”與欣賞之“道”具體化,例如:五行中的“木”(木曰曲直)詮釋為畫面所具備的松動感、不呆滯;五行中的“火”(火曰炎上)詮釋為繪畫中具備的“勢”;五行中的“土”(土曰稼檣)詮釋為繪畫中具備的厚重、厚實感;五行中的“金”(金曰從革)詮釋為繪畫中的金石味,線條的力量感、骨感;五行中的“水”(水曰潤下)詮釋為繪畫中的滋潤感。以五行之氣來欣賞鑒別一件作品的好壞,離不開他敏銳的觀察力和他在美術館多年工作的實踐經驗。這種五行平衡原理能使書畫中的筆墨關系具體化,使得“道”不再是描繪不清的關系,而是能夠呈現到畫家案頭的具體形象。趙孟頫在《定武蘭亭跋》中提到“用筆千古不易”,劉一意認為中國畫的寫意精神即是中國精神,一幅優(yōu)秀的中國畫理應包含著自信、謙和、潤下、包容,隱含著做人的道理,能充分反映人們的生命情感。尤其在強調文化自信的當下,繪畫作品最為關鍵的并非單一的畫面內容,而應為筆墨所表達的、千古不易的中國文化中天、地、人的精神。這些經驗總結是他日常工作與豐富創(chuàng)作經驗的結晶,也是他思考人生、關注時代、樂觀向上的人生態(tài)度融為一體的充分體現與寫照。
觀察劉一意在近些年的繪畫作品,可以看出他在作品中著色并不繁瑣,以清淡統(tǒng)一為主,造型上側重以線造型,結合貴州少數民族鮮明的服飾符號,加以夸張?zhí)幚?、塑造,使得作品既富有地域特色,又兼顧五行觀念平衡。在他眾多作品中,造型多表現為樸厚、樸拙,筆墨多呈現出互補、互動、互融,總是容易引起觀眾跟他的作品產生共鳴,通過他的作品看到他對淡泊、寧靜、質樸、單純、平和的向往,這大概率也是其作品屢次受到大展評委青睞的緣由吧。
身為貴州省文化公共平臺省美術館典藏部主任的劉一意,在創(chuàng)作之余,還需要承擔繁重的美術館工作,同時他也在不遺余力地為貴州青年美術家的成長創(chuàng)造機會、條件。他把貴州青年美術家的挖掘與推陳出新作為美術館工作人員的職責,并且認為貴州省畫院、貴州省美術館需要在寫意人物畫研究上具有明晰的理論體系與方向。他主張著力培育一批在寫意人物畫創(chuàng)作道路上不斷推進、研究的青年藝術工作者,在主辦展覽、學術交流、輿論導向上,亦義不容辭地為青年人才隊伍的發(fā)展承擔相應責任。
具備如此擔當、如此執(zhí)著與藝術創(chuàng)作成就的劉一意,我們可以期待,在完成既定目標修煉后,蛻變的劉一意會有更多更有力量的作品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