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保

黃惠子的短篇小說《旅途》和《浮出水面》，看似是兩篇獨立的小說，實際上完全可以將其看作是由情感聯(lián)結起來的系列小說。

《旅途》中提及了婚姻與戀愛兩種不同的情感問題。首先是婚姻問題，經(jīng)常在外出差的姚瑤爸爸，已經(jīng)有了外遇，而姚瑤媽媽在短暫的掙扎和抗議之后，和平地維持著婚姻美好的假象。而孟雯媽媽不同，與情人“趙叔叔”公然在家約會。在孟雯爸爸失蹤后，馬不停蹄地與“趙叔叔”結婚。其次是還未步入婚姻的男女情感問題；王卓作為姚媽媽為女兒姚瑤精挑細選的女婿，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腳踏幾只船、沒有責任心的男人，因此被姚瑤拒絕。而《浮出水面》以趙暢的婚變?yōu)榫€索，婚后趙暢與丈夫康群因為生活瑣事的枯燥以及兩人的“無效”溝通，而與章焱的意外重逢強烈地激起了趙暢擺脫枯燥乏味婚姻的欲望。當她沖破障礙與“章焱”相見，幻想中的人被現(xiàn)實擊破，趙暢只能又逃離回“原始生活”。

與那些敘述婚前的愛情故事不同，作者筆下大都是在法律意義上的婚姻范疇之內(nèi)談愛情；與那些在社會學意義上討論社會差序格局中的婚姻不平等不同，作者將婚姻和愛情的不如意，歸咎于庸常的生活。但將其作為婚姻不如意的原因，又是非常的勉強和缺乏說服力的。顯然，通過這三個家庭，作者解構了情感中的道德理想主義。但在這兩篇小說中解構情感中的道德方式卻是不一樣的，《旅途》偏重于對不忠情感的現(xiàn)象性呈現(xiàn)，而《浮出水面》則偏重于譴責庸常生活對人的壓抑。

黃惠子有關庸常生活侵蝕愛情和婚姻的敘述，非常類似于蘇童的小說《離婚指南》和池莉的小說《煩惱人生》。但黃惠子采取了現(xiàn)代主義的敘述手段，精彩之處在于作者于現(xiàn)代主義觀照之下，將這些俗而又俗的婚姻故事再現(xiàn)讀者面前，讀來有著別種滋味。

小說《旅途》中，黃惠子采用雙線敘述的方式，對孟、姚兩家進行交叉自敘和補敘。從故事上來看，兩家是并行發(fā)展，僅是“鄰居”關系。但巧妙的是，作者讓局外人“王卓”上場，成為兩家聯(lián)系人，使得孟、姚兩家產(chǎn)生了情感交集，從而編織成了一個完整的大故事。此外，小說采用了電影的平行交叉蒙太奇的手法，雖然有點閃爍和迷亂，但總體上線索還是清晰的。尤其是結尾作者在夢幻般的跳躍閃回和夢境敘述中，不但呈現(xiàn)了無法細說的孟雯的遭遇，而且還獲得了一種印象主義光點之下的詩意。特別是當孟雯醒來，在陽光刺眼的鐵軌上看到了正向她走來的姚瑤。這種情景雖然是夢幻的，卻暗示了孟雯、姚瑤兩人未來與孟雯爸爸一樣的歸途。這種印象主義的結尾處理，雖然是詩意的，但卻是觸目驚心的。間接體現(xiàn)出孟雯和姚瑤這兩個生長在無愛家庭的女孩，殊途同歸的命運。

小說《浮出水面》解釋了婚姻問題的緣由在于婚后生活的枯燥和無聊，以及庸常生活對激情的致命銷蝕。小說的敘述重點在妻子趙暢身上，也是以她的視角來敘述的，換句話說，《浮出水面》可以說是趙暢的自述。丈夫康群是個“完美”的人，無端遭到了妻子趙暢的厭煩。這樣的人物塑造有點像托爾斯泰小說《安娜·卡列寧娜》中安娜的丈夫卡列寧，或者說像曹禺的話劇《雷雨》中的丈夫周樸園，都是盡職盡責，“為你好”的老實人，卻依舊受到身邊人無盡的埋怨。此外，追溯趙暢這個人物源頭，或許我們可以大膽猜測，她實際上就是《旅途》中姚瑤父親每天在微信上聊情的不知名的那個女人。而到了《浮出水面》中姚瑤父親變成了另一個有婦之夫章焱。人物的交叉運用，讓作者筆下的情感世界也更加龐大。

小說《浮出水面》的設計是煞費苦心的。為妻子趙暢始而聯(lián)系上過去的校友章焱陷入“愛情”，而不是認識“新人”，為主人公的愛情發(fā)展提供了邏輯保障。但其實沒有章焱，也會有黃焱或藍焱的。作者這樣安排，可以說保全了趙暢的形象，使她免于被想象成一個為欲望所蠱惑的不甘寂寞的女人。此外，小說的結尾還是一如既往的精彩。誤會性的發(fā)展，倉皇失措的逃離，這一結局，顯然來自于網(wǎng)戀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為網(wǎng)民所津津樂道的悲喜劇。當它被作者以當事人趙暢的親歷口吻說出來的時候，充滿了自嘲與反諷的味道。它不但揭穿了趙暢之前所謂愛情的肉欲本質，而且給她一個令她不堪的收場。而更為意味深長的是，當趙暢將為情人“章焱”準備的禮物——銀河投影燈，當作丈夫康群的生日禮物時，我認為作者是極其殘忍的。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我們不能不嘲笑趙暢的虛偽和仇恨她對丈夫康群的辱蔑。但站在女主人公的立場上，這卻是一個迫不得已的折返——一個試圖沖突婚姻生活蛛網(wǎng)的女人，結果卻不得不再次回到這個蛛網(wǎng)之中。趙暢那童話般的愛情故事漸漸“浮出水面”，也不能不說給予了女主人公極大的嘲諷。而正是這種嘲諷式結局的設計，體現(xiàn)了作者價值觀的傳統(tǒng)性。

在中外文學中都不乏“出走與回歸”的故事，但黃惠子的小說《旅途》和《浮出水面》則以更加具有現(xiàn)代主義特征的敘事，把男女情感故事講得更加精彩，更有韻味。主人公不是一味維持現(xiàn)狀，而是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即使頭破血流。在當下，越來越多的人陷入婚姻或愛情的“壁壘”中，追求愛情還是追求婚姻？是當下男女都在思考的現(xiàn)實問題。黃惠子把愛情與婚姻兩者進行解剖，關注“人”的情感需求，小說主人公的心理變化讓我們不斷思考，這是讓人佩服的。

從黃惠子這兩篇作品來看，難免還存在這樣那樣的一些問題，但我們發(fā)現(xiàn)她是一位有潛力的作者，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我們雕刻一朵浪花，并讓它照亮黃惠子創(chuàng)作的未來。

責任編輯????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