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林
時光如海,我像一條魚,不過是在游向有他的海岸。
16歲那年,我還在上高中,由于學校管理比較嚴格,杜絕與學習無關(guān)的任何娛樂活動,看課外書成了唯一的消遣。而言情小說總是被沒收,于是各種雜志就成了我們的解壓神器。
那時雜志十分風靡,五花八門的雜志幾乎占據(jù)了學校門口的一大半書攤,插圖和內(nèi)容也是一本比一本精彩。有些雜志為了增加和讀者的互動,專門留有讀者來信和編輯問答的版塊。
不知從何時起,當我看到自己喜歡的文章時,都會發(fā)現(xiàn)文章末尾署名是同一個編輯。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閱讀品位和我如此相似的人。于是,我開始關(guān)注那個名字,并在心里猜測他應(yīng)該是個男生。之后的日子里,我會看他編輯過的稿子,看他的一些編輯趣事,還有他與讀者的一些問答。
后來,我好像不滿足于文字中的他,開始想象藏在文字背后的他。我會在數(shù)學課上幻想,是不是和雜志上的插圖一樣,他是個穿著白襯衫,留著長劉海的“高冷”少年?此時,他是不是正在寫字樓里眉頭緊鎖,編輯著稿子?
我把那平面的雜志,想象成立體的空間,仿佛在某一刻穿越到那本雜志的源頭,站在他的身后,看著他用修長的手指敲打著鍵盤。
之后的每個月,那本雜志只要上新我都會買,而且期期不落。每次拿到雜志,我都會迫不及待地先翻到版權(quán)頁,確定看到他的名字,才算放心。有時候,他也會寫一些編輯手記,但凡他推薦的好文章,我都要抄下來。我總覺得那些文章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他的用心,我不能辜負。
我也是在看了那么多雜志后,產(chǎn)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每期雜志編輯都會挑選一封讀者來信進行回信,我想給他寫信,一直寫到他回復(fù)我,一直寫到他認識我……
我那時除了關(guān)于他的煩惱之外,再也沒有別的煩惱了。但這種煩惱,我卻不敢寫信去表達。于是,我開始杜撰我的各種憂愁,如被同學孤立、與同學相處不融洽等。
也許是不夠真誠,也許是太多雷同,又或者是杜撰的痕跡太過明顯,我斷斷續(xù)續(xù)寫了一年的信,可是他回復(fù)的人從來都不是我。我像一條在海里哭泣的魚,不知道該游向何方。
漸漸地,我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絕望中,對我來說,寫信好像永遠都得不到回音,但是我又不甘心讓所有的心思都沉入海底。
于是,我開始給他們雜志投稿。我想,如果投中了,他肯定會編輯我的文章,會記住我的名字。可是,我投了很久的稿子,大都石沉大海。如一條魚,怎么躍也躍不上海面。
又過了一年,當我已覺得沒有希望想要放棄的時候,卻在一個午后收到了過稿通知。我用了一個下午,精心寫了一封感謝信,生怕打錯一個字,一次又一次確認后,才在晚上發(fā)送了過去。我想,我們終于要出現(xiàn)在同一本雜志上了。
那封過稿通知,如同我在海中漂蕩時遇到的浮木,讓我看到了照亮心情的燈塔。我想,只要死死抱緊浮木,永不放棄,我們總會相遇的。
后來,很多雜志開始改版,那家雜志的讀者互動也取消了。我當時慶幸,看來只有寫文章,我們才能長長久久地出現(xiàn)在一本雜志上??赡菚r,他仍然不認識我,他仿佛是海邊的王子,我也只有奮力一躍,才能跳出海面,與他打個照面,隨后又要繼續(xù)潛入海底積蓄力量,為再次的碰面做準備。
大學畢業(yè)后,雖然幾經(jīng)輾轉(zhuǎn),但我卻從來沒有放棄過認識他的夢想。經(jīng)過一些經(jīng)驗的積累,我的文章能穩(wěn)定發(fā)表了。可我仍然不忘每個月給他們雜志投稿,因為看了太多他編輯的文章,所以我的文章很符合他的選稿風格,他也順理成章成了我文章后面標注的編輯,我們的名字就這樣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一篇文章上。
有一天,我收到了他的微信驗證消息,可是距離我知道他,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10年。
這10年,我做過很多關(guān)于我們相遇的夢。我幻想著,我們會先在雜志上相遇,然后在網(wǎng)絡(luò)中相遇,最后會在開滿丁香花的季節(jié)相遇……他會穿著白襯衫,我會穿著白裙子。
沒想到,我真的等到了這一天,我激動地按下了綠色的通過按鈕。驗證通過后,我還是很緊張,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很快,還是他先發(fā)來信息:“你好啊,很高興認識你,以后叫我姐姐就行?!?/p>
那時,我才知道,我喜歡了那么久的人,居然是一位女生。我突然有些恍惚,覺得自己腦海里的那些粉紅泡泡一個個破掉了。良久,我還是禮貌地回了一句:“你好呀,很高興認識你!”
簡單地打過招呼后,我們便結(jié)束了交談,聊天框沒有新的消息彈出,好像一切如海水一般,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可是,我的心里卻開始波濤洶涌。我原以為,這場蓄意已久的相遇會有后續(xù),我會和“他”講述我是如何走到“他”面前的??墒俏覜]想到,我卻在相遇的那刻,覺得那些過往不足道出。我原以為,我會成為“他”生命中的驚鴻一瞥,甚至以為自己能成為最懂“他”的人。可是我沒有想到,我們的相遇不是好久不見的心動,而是初次相識的尷尬。
這10年里的點滴,原來不過是我一個人導(dǎo)演著的一場名叫“單相思”的電影。想到這些,不禁有淚劃過臉頰。可是我卻沒有感到十分悲傷,我的青春啊,從來不敢停下來,仿佛像一條魚,一直游,一直游,只為到達“他”的面前。現(xiàn)在我終于抵達“他”的岸邊,不應(yīng)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嗎?
雖然,“他”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但是這些已經(jīng)變得不再重要。我想,在我游到“他”面前的時候,不論結(jié)局怎樣,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一條不懼風雨的大魚。
(作者系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編輯 文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