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針對毛本《三國演義》的紀傳性描寫進行統(tǒng)計、概述、分析,簡述人物出場紀性描寫的特點與功能,總結(jié)了毛宗崗為出場人物做傳的藝術構(gòu)思,即通過為出場人物做傳,表達其人才論、正統(tǒng)論、道德論的創(chuàng)作理念。
關鍵詞:三國演義;毛宗崗;出場人物;紀傳性描寫;敘述功能
中圖分類號:G63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3)01 — 0136 — 05
《三國演義》中有名有姓者有一千多人,重點描寫的有四百多人,其中許多人一出場便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關于《三國演義》人物的出場描寫,已經(jīng)有學者加以關注。譚秀艷認為,《三國演義》出場描寫采用了概括敘述、概括描寫、側(cè)面烘托、奇筆描寫四種手法。[1]劉曉霞將《三國演義》出場方式分為“自出”和“引出”兩種,認為這兩種出場方式與《三國演義》的結(jié)構(gòu)、情節(jié)、人物描寫密切相關,其淵源是古代的話本與戲曲。[2]在資料整理時,我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毛本《三國演義》許多人物的出場伴隨著小傳,我們將這種小傳稱之為紀傳性描寫。本文對毛本《三國演義》中的紀傳性描寫進行了統(tǒng)計,擬對這些紀傳性描寫的特點和功能進行分析,并試圖總結(jié)毛本《三國演義》的藝術構(gòu)思。
一、毛本《三國演義》人物出場紀傳性描寫的特點
毛本《三國演義》是在明代嘉靖本《三國演義》基礎之上,增刪修改而來的,體現(xiàn)了毛宗崗個人的藝術構(gòu)思??v觀全書,毛本《三國演義》總共出現(xiàn)了232人次紀傳性描寫,這些紀傳性描寫在進度、方式、詳略、頻次等層面各有特點。下面擬根據(jù)毛本《〈三國演義〉人物出場紀傳性描寫統(tǒng)計表》略作介紹。
從描寫進度上來看,紀傳性描寫主要集中于故事情節(jié)高潮處,并且伴隨著故事的不斷推進,層遞性展開。在三國故事的開始,漢王朝政權逐漸崩潰,紀傳性描寫的集中出現(xiàn),為我們引出了三國的主角——魏蜀吳的創(chuàng)始人:曹操、劉備、孫堅,同時也為我們拉開了三國時代的序幕。紀傳性描寫第二集中的情節(jié)則是“隆中對決策”,這也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毛宗崗的人才論與“擁劉”的思想傾向。紀傳性描寫同樣較為集中的北方軍閥混戰(zhàn)時期,卻有著另外的原因?!度龂萘x》在這一段描寫采用了《三國志》史書傳記的寫作手法,減少了民間敘事的傳奇性與懸念設置,壓縮了情節(jié)的篇幅,使這一段情節(jié)簡潔明了、劇情緊湊,從而人才出場的紀傳性描寫也集中起來。而到了最后,隨著三國時代逐漸落下帷幕,紀傳性描寫也隨之減少。
在人物的出場方式上,紀傳性描寫分為直接敘述和間接敘述。直接敘述便是由作者直接點明其身份,重要的人物還會詳細描述他的生平軼事,以達到塑造人物性格的目的。間接敘述又分為兩種:“自我介紹”和“他人介紹”。這兩種介紹方式具有以下兩種功能,在情節(jié)發(fā)生時主動出場、發(fā)揮作用,以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如關羽、張飛、張魯?shù)?;為了設置懸念或埋下伏筆,以待后文觀測,如龐統(tǒng)、諸葛亮等。如此,使得文章層次豐富、回味無窮。
《三國演義》塑造了許多有血有肉的人物,而他們的出場紀傳性描寫也有詳略之分。簡略的僅僅標明姓名、字號、郡望、身份,這在紀傳性描寫中大部分人物都是如此,如:“且說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也,官拜河東太守,自來驕傲?!保?]15詳細的紀傳性描寫不僅標明了身份,而且還敘述了生平軼事。據(jù)統(tǒng)計,張角、劉備、曹操、孫堅、糜竺、孔融、許褚、鄭康成、禰衡、魯肅、曹丕、徐庶、諸葛亮、甘寧、張魯、華歆、左慈、管輅、蔡琰、曹彰、楊修、華佗、曹睿、諸葛恪、公孫淵、鐘會、鄧艾這些人都有詳細的紀傳性描寫。
擁有詳傳的這些人特點與功能卻又不同,因而它又可以分為人物塑造型紀傳性描寫、歷史進程型紀傳性描寫。人物塑造型紀傳性描寫最典型的就是劉備和曹操了。如:“玄德幼時,與鄉(xiāng)中小兒戲于樹下,曰:‘我為天子,當乘此車蓋?!甯竸⒃鹌嫫溲裕唬骸藘悍浅H艘?!’”[3]5“操幼時,好游獵,喜歌舞,有權謀,多機變。操有叔父,見操游蕩無度,嘗怒之,言于曹嵩。嵩責操,操忽心生一計,見叔父來,詐倒于地,作中風之狀。叔父驚告嵩,嵩急視之,操故無恙。嵩曰:‘叔言汝中風,今已愈乎?’操曰:‘兒自來無此??;因失愛于叔父,故見罔耳?!孕牌溲浴:笫甯傅圆龠^,嵩并不聽。因此,操得恣意放蕩。時人有橋玄者,謂操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南陽何顒見操,言:‘漢室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昴显S劭,有知人之名。操往見之,問曰:‘我何如人?’劭不答。又問,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俾勓源笙?。”[3]9
如此,他們一個得到“自幼便大”[3]1的評價,一個得到“自幼便奸”[3]1的評價,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歷史進程型紀傳性描寫的典型人物則可以以許攸和蔣干為代表。在官渡之戰(zhàn)時,許攸截獲了曹軍催糧密信,告知袁紹,袁紹卻疑其少時與曹操為伴,不用其謀,于是許攸便棄暗投明,投靠了曹操,泄露袁紹軍情,獻計火燒烏巢、水淹冀州,使正處于劣勢的曹操反敗為勝。如果許攸沒有投靠曹操,曹操未必能贏得這場歷史上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戰(zhàn)役,作者因此特意對許攸作了介紹。如果說許攸投曹是官渡之戰(zhàn)成功的轉(zhuǎn)折點,那么蔣干中計則是曹操赤壁之戰(zhàn)曹操失敗的關鍵點。蔣干到周瑜處做說客卻被周瑜所惑,傳遞了假軍情,而后又把龐統(tǒng)這個間諜引薦給了曹操,這兩次活動都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
詳傳的描寫也體現(xiàn)了人物的重要性、情節(jié)功能的重要性、及其表達作者意圖的重要性。曹操、劉備、孫堅等帝室人物作為三國的主角自然不必多說。而張角作為三國時代的伊始,黃巾起義顛覆漢朝政權,在情節(jié)上有如此重要的人物,詳傳自然要加上,魯肅、徐庶等也是如此。禰衡與楊修的出場紀傳性描寫實際上是在加深毛宗崗在文章中“反曹”的傾向,左慈、管輅作為方外之人,為三國發(fā)展留下讖語,更是鮮明地表達出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
紀傳性描寫還有頻率之分,一般來說,人物紀傳性描寫只會出現(xiàn)一次,而多次出現(xiàn)的人物主要有兩個作用,烘托和對比。諸葛亮就是典型地運用了的烘托的手法,雖然他有三次紀傳性描寫,但他最先出現(xiàn)卻是在此之前,劉玄德初見司馬徽時司馬徽僅提及臥龍名號留下懸念,而后再一一引出,先有元直走馬薦諸葛,再有司馬徽再薦名士,后有玄德三顧茅廬,得見孔明,如此環(huán)環(huán)相扣、層層遞進,吊足了讀者胃口,孔明才華的經(jīng)天緯地也已深入人心,堪稱絕妙。華佗的紀傳性描寫在《三國演義》中總共出現(xiàn)3次,第一次出現(xiàn)是為了治療孫策部下周泰,第二次出現(xiàn)是仰慕關羽的英勇神武而特來醫(yī)治,第三次出現(xiàn)講述了華佗的生平軼事,旨在表現(xiàn)華佗的醫(yī)術之妙世間罕有,而曹操卻疑其害己,而將其斬殺,通過對比的手法寫出關云長的勇敢和儒雅,曹操的多疑和殘忍。
二、毛本《三國演義》人物出場紀傳性描寫的功能
毛宗崗在人物出場紀傳性描寫后,往往會用夾評的形式下判語。如:“百忙中忽補敘劉婉善相,是閑筆,卻又是緊筆?!保?]369“百忙中忽接敘華歆生平,極似閑筆,卻不是閑筆?!保?]822這樣的評語旨在強調(diào),出場人物的紀傳性描寫暗藏玄機。他在毋丘儉小傳后指出:“以其能討賊,故存其官,并書其地、書其字。”[3]1339這表明了出場人物的紀傳性描寫蘊含作者的價值判斷。我們對所有出場人物的紀傳性描寫做全面分析后發(fā)現(xiàn),毛本《三國演義》從人才論、正統(tǒng)論、道德論三個層面呈現(xiàn)了這些人物的紀傳性描寫的敘事功能。
說到底,三國的興衰是人才的較量,毛宗崗為相關出場人物做傳,實際上體現(xiàn)了他的人才觀。毛宗崗在《〈三國演義〉讀法》中指出:“古史甚多,而人獨貪看《三國志》者,以古今人才之聚未有盛于三國者也。觀才與不才敵,不奇;觀才與才敵,則奇。觀才與才敵,而一才又遇眾才之匹,不奇;觀才與才敵,而眾才尤讓一才之盛,則更奇。吾以為三國有三奇,可稱三絕:諸葛孔明一絕也,關云長一絕也,曹操亦一絕也……三國之有三絕固已,然吾自三絕而外,更遍觀乎三國之前、三國之后,問有運籌帷幄如徐庶、龐統(tǒng)者乎?問有行軍用兵如周瑜、陸遜、司馬懿者乎?……入鄧林而選名材,游玄圃而見積玉,收不勝收,接不暇接,吾于三國有觀止之嘆矣。”[4]5-7毛宗崗這一段話贊美了三國人才之盛,一一羅列了他心中《三國演義》最重要的人才。仔細閱讀毛本《三國演義》,我們發(fā)現(xiàn),他羅列的這些人才均有紀傳性描寫。
秉持這樣的人才觀,毛宗崗給魏蜀吳晉帝室譜系做傳,旨在說明帝室人才的質(zhì)量決定了國家的命運。帝室人才與帝王有著直接的血緣關系,是天然的盟友,直接的利益共同體,所以會自發(fā)維護本家政權,他們與帝王的關系也很親近,相互信任,于是重要的事務會優(yōu)先考慮交給他們來處理,故帝室人才的素質(zhì)重要性可見一斑。不僅是帝室人才的素質(zhì)很重要,帝王個人的素質(zhì)也很重要,殊不見懷帝劉禪拱手讓天下于人,甚至還樂不思蜀,毫無心肝。蜀漢以劉備興起,以劉禪結(jié)束,劉禪六子,竟只有一人劉諶擁有氣節(jié)可堪小用,究其根本就是帝室人才的無能與稀少,蜀漢二世而亡。吳國孫堅、孫策先后創(chuàng)業(yè),并把基業(yè)留給了孫權,上有仁賢用能之君主,下有孫皎、孫桓、孫韶等帝室之人才加以輔佐,這段時期可謂是東吳的鼎盛時期。此后。孫亮、孫休、孫皓相繼繼承帝位,卻是一代不如一代。廢帝孫亮年幼登基,大權旁落于權臣孫綝手中,而后更是被孫綝所廢;孫亮在位時還有宗室孫峻作為輔佐,孫休卻是無人可用,僅僅作為傀儡罷了,當權臣孫綝死后,孫休也曾一度頒布良制,嘉惠百姓,但這對大廈將傾的東吳政權來說卻是無濟于事;孫休死后,東吳陷入了內(nèi)憂外患之中,于是迎來了東吳的最后一任帝王,赫赫有名的暴君孫皓;孫皓在位時,昏庸暴虐,專于殺戮,多次發(fā)動戰(zhàn)爭,民不聊生,最后孫皓不得不抬著棺材出城投降。魏國前期的曹操、曹丕、曹睿都是極為優(yōu)秀的人主,曹操開創(chuàng)基業(yè),曹丕即位稱帝,恩威并舉、與民休息,曹睿在曹真、曹休等人的共同輔佐之下多次抵擋了吳、蜀的討伐;后來,曹芳幼年即位,托孤重臣選擇了司馬懿和曹爽,曹爽軟弱無能,于是曹芳繼位之后便受司馬懿桎梏,所有權力悉數(shù)歸于司馬氏;到了曹髦、曹奐時期就更不用說了,世人皆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曹奐名為皇帝,實為傀儡,司馬昭之子司馬炎篡奪魏國政權,魏國滅亡。由此觀之,帝室人才的質(zhì)量決定了國家的命運,于是毛宗崗便給其做傳。
秉持這樣的人才觀,毛宗崗給魏蜀吳的人才隊伍做傳,旨在說明人才的興衰決定了國家的興衰。經(jīng)過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吳魏兩國人才數(shù)量眾多,且成批出現(xiàn),而蜀國人才稀少,兩相對比,如同湯湯大河與涓涓細流,相差甚遠。魏國有紀傳性描寫的人才有43人,吳國有紀傳性描寫的人才有40人,而蜀國有紀傳性描寫的人才只有25人,吳魏人才數(shù)量遠勝于蜀國。曹操精于尋找時機又知人善用,在董卓專權時,便發(fā)矯詔,募義兵,豎白旗,書“忠義”,如此便得到第一批人才:樂進、李典、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隨著曹操的勢力壯大,曹操在兗州招賢納士,第二批人才相互推薦而來:荀彧、荀攸、程昱、郭嘉、劉曄、滿寵、呂虔、毛玠、于禁、典韋。這都是曹操人才隊伍的中堅、頂尖力量,在魏國后期人才也源源不斷。再說東吳孫氏,孫堅一出場便帶著四名健將:程普、黃蓋、韓當、祖茂;孫策借袁術兵馬、征服江東時也吸納了數(shù)位手下:朱治、呂范、周瑜、張昭、張纮、蔣欽、周泰、陳武、虞翻、董襲;孫權廣納賢士,開賓館延接四方賓客,連年以來,文武諸臣你我相薦,得到了如下人才:闞澤、薛綜、程秉、朱恒、陸績、張溫、駱統(tǒng)、吾桀、呂蒙、陸遜、徐盛、潘璋、丁奉、甘寧。蜀國人才數(shù)量少也是有其原因的:一是劉備起步晚,在吳魏兩國已形成規(guī)模時,依舊四處投奔,只得屈身守份,以待天時;二是劉備并沒有人才為興邦之本這一觀念,直到水鏡先生點出他差一經(jīng)天緯地之才,才尋找諸葛亮,而后也并未急切地招攬人才;三是諸葛亮事必躬親,手下人才無磨練之地,于是人才稀少,須知火以煉金,逆境以煉人。在隆中對決策之前,劉備僅有六個人才,即關羽、張飛、趙云、孫乾、糜竺、簡雍,用水鏡的話來講,皆非濟世之才也,而魏吳早已有兩次集體的人才紀傳性描寫,介紹了他們的部下,文臣武將無一不有。人才的重要性不僅體現(xiàn)在數(shù)量上,也體現(xiàn)在質(zhì)量上。以赤壁之戰(zhàn)為例,在這一情節(jié)中介紹了一批人才,諸葛亮、魯肅、蔣干、黃蓋、龐統(tǒng)、闞澤、劉馥,諸葛亮與魯肅在一開始便制定了吳蜀聯(lián)盟抗曹的戰(zhàn)略,黃蓋獻苦肉計,闞澤獻詐降計,龐統(tǒng)獻連環(huán)計,使火燒赤壁的戰(zhàn)術得以順利實施;蔣干中計導致曹操錯殺了足以與東吳對抗的水軍將領蔡瑁、張允,曹操橫槊賦詩醉殺頗有政績且忠心耿耿的劉馥,而這也意味著曹操在赤壁之戰(zhàn)中必然失敗。由此可見,毛宗崗給這些人做傳,旨在強調(diào)人才的重要性。
毛宗崗為相關人物做傳還體現(xiàn)了他的正統(tǒng)觀。毛宗崗指出,“讀《三國志》者,當知有正統(tǒng)、閏運、僭國之別。正統(tǒng)者何?蜀漢是也。僭國者何?吳、魏是也。閏運者何?晉是也。……陳壽之志,未及辯此,余故折衷于紫陽《綱目》,而特于《演義》中附正之?!保?]4由此可知,毛宗崗是根據(jù)朱熹的《通鑒綱目》來確定正統(tǒng)的。何為正統(tǒng)?正統(tǒng)便是漢朝政權,漢朝覆滅,便以劉備為正統(tǒng)。張角兄弟三人、董卓皆為漢朝致亂之由,小說特為之作傳。張角小傳中還特意提及,張角得到《太平要術》后“當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異心,必獲惡報?!保?]3不可生異心、不可篡逆,這是警言,也是讖言,最終張角叛亂,為官兵所殺,這都體現(xiàn)了《三國演義》的正統(tǒng)思想。漢朝的正統(tǒng)性自然不必多說,而劉備的正統(tǒng)性,不僅來源其漢室宗親的身份,還來源于其民本思想,毛宗崗更是通過人物的紀傳性描寫,極力佐證其正統(tǒng)性,并將其滲透到字里行間,如此便形成《三國演義》的主題——“擁劉反曹”。在出場人物的紀傳性描寫方面,手段有二,一是為助劉、忠劉、降劉的人物寫小傳,二是為反曹的人物寫小傳??兹跀?shù)次勸說曹操不要攻打劉備,在劉備投靠袁紹時,他勸曹操:袁紹士廣民強,不宜攻打;在劉備換了一個山頭投奔劉表時,孔融更是反對曹操討伐劉表,甚至說出曹操以不仁伐至仁一定會失敗這樣的話,以至于惹來殺身之禍,擁劉之意圖可見一斑。鄭康成寫信勸袁紹收留劉備,這是不符合邏輯的,劉備曾進攻袁術,間接害死袁術,作為同胞兄弟的袁紹,卻在收到鄭康成的信后收留了劉備,這樣的邏輯漏洞,強行合理,我們也可把他看作是《三國演義》“擁劉”的體現(xiàn)。因為這樣的原因,毛宗崗特意給他們寫了小傳。劉璋部下彭羕、嚴顏、李嚴、董和等人投降并迎劉備進西川,譙周甚至勸說劉璋投降。以上幾人皆有紀傳性描寫,就是為了凸顯他們“擁劉”功能上的重要性。反曹的以禰衡、吉平為典型。孔融上奏《薦禰衡表》時極力書寫其才華的洋溢、品格的高尚,目的是為了突顯禰正平裸衣罵曹的痛快淋漓。作為漢臣的禰衡對篡逆的曹賊自是看不過眼的,先貶其文臣武將,后以六濁罵曹:“汝不識賢愚,是眼濁也;不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jié)嵋?;常懷篡逆,是心濁也!”?]285此六濁便定曹操之罪,君非君,臣非臣,是為篡逆曹賊,極力突顯反曹傾向。于吉平忠漢庭之義,則知其毒曹操之行,而禰衡、吉平又為曹操所殺,毛本反曹傾向與此可見一斑。
毛宗崗除了堅持正統(tǒng)論之外,還從道德層面對人才的品格做出判斷。在這個天翻地覆的時代,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毛宗崗表示了充分的理解,然而卻主張在道義上不可有所缺損。都說父子恩義,呂布認丁原為父,丁原待他如親子,呂布卻殺了丁原而去,以為進見之禮;認了董卓為父,而后又因與董卓生出間嫌,刺死了董卓;之后又接連投奔袁術、袁紹、張楊、張邈數(shù)個山頭,皆待不下去便逃走了。此等不忠不義、道德敗壞、品行卑劣之人,也難怪被張飛稱為三姓家奴,最后曹操也因他的品行敗壞沒有接受他的投降。而在一開始處于同一境地的徐晃就不同,面對滿龐的勸說他是這樣回應的:“以臣弒主,大不義也。吾決不為?!保?]164這才是真士人也。以上兩人對待舊主的態(tài)度,無一不體現(xiàn)了毛宗崗的忠義觀與道德觀。
毛宗崗為一批不忠不義的人做傳,就是為了體現(xiàn)這一道德觀。毛宗崗在華歆小傳下做了如下評語:“百忙中忽接敘華歆生平,極似閑筆,卻不是閑筆?!保?]822細看華歆小傳,我們便可以知道這一評語的用意所在。華歆鋤地見金而拾之,見乘軒者而棄書觀之,管寧卻怡然不動,并表達了自己的嫌惡之情,甚至割席分坐。毛宗崗指出華歆的行為“不過榮利之心未忘耳?!保?]813毛本這樣為華歆做傳是為了說明其以下犯上、殘殺伏皇后、助曹篡位乃淵源有自。這個小傳在明嘉靖本里是沒有的,是毛宗崗后來加上的,單單一篇小傳便將華歆其品格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毛宗崗的功力不可謂不深,其“極似閑筆,卻不是閑筆”的評論,也彰顯了他的自得之情。毛宗崗加上這一小傳,又以管寧的怡然不動、終身不肯仕魏與華歆作對比,都是為了突顯出華歆其人非忠義之士也。
毛宗崗為一批忠義的人做傳,更是為了體現(xiàn)這一道德觀。盡管在毛本《三國演義》里“擁劉反曹”是主旋律,但毛宗崗也依舊堅持了他的道德觀與忠義觀,通過紀傳性描寫贊賞了魏國與劉璋手下人才的忠義。在毛宗崗看來,為臣者理應恪守本分、效忠君主,故毋丘儉、文鴦皆有小傳,毛宗崗的回評也為我們揭示了其原因:“為魏臣者,安得不為魏討賊乎?故毋丘儉之揮淚,文欽之起兵,文鴦之力戰(zhàn),作史者皆特書以予之?!保?]1339劉璋的手下黃權、王累、李恢、劉巴等人站在劉璋的立場上對劉備入西川表達了強烈的反對,甚至死諫劉璋,皆為忠良死節(jié)之臣,毛宗崗也一一為他們作小傳。由此觀之,紀傳性描寫的標準之一就是道德。
三、小結(jié)
本文以毛本《三國演義》中232人的小傳為基礎,概述了人物出場紀傳性描寫的特點,并對其敘事功能加以分析,認為毛宗崗為出場人物做傳有三個標準,體現(xiàn)了他的人才論、正統(tǒng)論、道德論理念,表達了毛宗崗本人對人才的贊賞,對歷史正統(tǒng)的追求,對道德的推崇。
〔參 考 文 獻〕
[1]譚秀艷.談三國演義人物出場描寫藝術[J].語文天地,2006(24).
[2]劉曉霞.淺談三國演義中的人物出場式[J].昭烏達蒙族師專學報,1993(02)(03).
[3]陳曦鐘,宋祥瑞,魯玉川.三國演義會評本[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
[4]毛宗崗.讀三國志法[M].載陳曦鐘,宋祥瑞,魯玉川.三國演義會評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
〔責任編輯:楊 赫〕
收稿日期:2023 — 01 — 12
作者簡介:吳一陽(2003—),女,江西永豐人,學生,主要從事文學翻譯及古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