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流

被風干的竹子內(nèi)部

把竹子交給一場風雪

你會發(fā)現(xiàn)

枝頭被風吹跑的葉子

永遠說不出

它糊涂的部分

只有風，知道它的分量

那些消瘦的竹子內(nèi)部

擠滿跋山涉水的符號

成為不屈的風骨

扛起季節(jié)里的腐敗和誘惑

路過的人一聲輕咳

它的身軀就會奉獻一尺熱血

像良藥，感化著人們

從此，竹子內(nèi)部

傳來更多的聲音

落進人們的喉管里

只剩一個我在滋生

心率恰到好處的留白

讓體內(nèi)的死水，趁機出逃

離開肉身和信仰

它有了自己的形狀，復(fù)活

與我構(gòu)成默契的重疊

它的漆黑和冷漠

從來不會替我發(fā)聲

灌溉鮮血、塑造骨骼是不夠的

在向它交出所有的虔誠之后

它像一頂膨脹的鐵帽子

把我壓低一大截

鞠躬

七年來，她的姓氏早已下落不明

她的稱呼將她的身體與思想牢牢束縛

她走的路，總是呈現(xiàn)出坡的斜度

只有鞠著躬

她的世界才會平行、平等

她死守的日子在輪廓里搖擺

背后的風，與眼前的光

距離相等

她停下腳步，不敢聲張

只是堂堂正正朝著她的婚姻

鞠了一躬

在時間里前行

我的右腿前側(cè)

有一道螞蝗狀疤痕

雖然凹凸不平

但閉合得嚴嚴實實

它麻木的性格

絲毫不妨礙

替我守住成捆的秘密

親近我的人用手指撫摸

發(fā)出憐惜的聲音

這種聲音被時間接納

變成一支強大的隊伍

攜帶著我的情緒四處流浪

直至，越走越遠

而一些無法被他們寬容的秘密

被我煉成了時間的核

連同疤痕，一起脫落

只有黑夜適合一顆干凈的心

我呆若被落葉逼停的秋

看云層被風拽著分散

又悄悄聚攏、成熟

那棵沉重得發(fā)光的古銀杏

仿佛寡婦一般

圍困在荒涼的廢墟中

發(fā)出悶沉的呻吟

從此，我說風說落葉

說酥軟的黑土喜歡與骷髏相伴

說袒露的河流引誘好看的少年

說頭頂?shù)臒熿F有趣的滾動

融進秋色里花枝招展

我說更深刻的話

期待那些話有回音

直到孤獨變成秘密在黑夜中盛開

于是，我超然脫俗

于是，我滿懷希望

一場布局

所有的球都安分守己，等著開桿人

當白球開始寵幸，只有一小部分球在屈服

出口，讓一個持桿人的胸膛

低了又低

而絕大部分停擺在桌上

像一顆顆掛不上樹的果實

生無可戀的姿態(tài)

成為持桿者的迷途

繼續(xù)推著球去遠方

就如同，行尸走肉被賦予靈魂

碰撞，交出所有疼痛

抵不抵達，都發(fā)出一聲怒吼

黃河

它擁有孕育過孩子的臍帶

從卡日曲開始脫落

無論遇見貧窮或是富有

都會呈現(xiàn)出一個真實的肉體

它濁黃的腹部

早已貯滿剛強

在咆哮聲中洗凈恥骨

托舉一陣陣高不可攀的巨浪

那雙與龍有關(guān)的眼睛

嵌進故土深處

長成秧田和麥地的形狀

填滿窮人貧瘠的信仰

它膨脹的乳汁

一日三餐

落到異鄉(xiāng)人的口中

像歷史，流下來

它如母親般敢于獻身

那些坦露在大地之上的子宮

被人們鍍上薄薄的白邊

像神的側(cè)影，透亮

車輪碾壓過的黑夜

那時莊稼開始瘋長

落日的余溫

包裹著土壤發(fā)酵

那時，我心里住著一位圣人

他總是在炙熱的火焰旁

將我的欲望照亮

那時車輪碾壓過黑夜

圣人渾身一輕

眼皮撐起希望

白天謝幕之前

我看見石縫里擠滿枯葉

后來莊稼沒有瘋長

那是后來的事

我的心事被枯葉填滿

又偷偷被黑夜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