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海霞
我上初中時,我們班的李帥是全年級第一名,妥妥的學霸。我和李帥是小學同學,關(guān)系一直不錯,我有不懂的難題常常請教他。時間一久,有男生便給我倆造謠,說我倆談戀愛。
初一下學期,我們班調(diào)來一位新同學韓菊,老師安排她和李帥同桌。韓菊性格內(nèi)向,不愛說話,即便說話,聲音也在喉嚨里,和她隔著課桌,豎起耳朵聽都聽不到她在說啥。
我脾氣急,聽她說“喉”語,便吼她:“能不能大聲說話!”她笑笑,聲音更低了。韓菊這個說話習慣,大家都習以為常了,連老師上課提問,都躲著韓菊走,因為叫她起來回答問題,也聽不到她說的啥。
韓菊性格內(nèi)向,我這樣的話癆,都撬不開她的嘴,說明她超級社恐,甚至有點兒自閉。
初二剛開學,我發(fā)現(xiàn)韓菊變了,語言終于破喉而出,敢大聲說話了。但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一嘴“洋腔洋調(diào)”真讓人受不了。
韓菊大姨家在北京,暑假她去了一趟大姨家,說了一個暑假的普通話,回來便改不過來了。三十多年前,我們這個偏僻的鄉(xiāng)村中學,沒有一個學生講普通話,連老師都用方言講課,韓菊語言上的特殊性,讓她一下成為班級乃至全校的焦點人物。
大家都吐槽韓菊,方言哪有忘記不會說的,她就是故意的。她這種行為很讓人厭惡,同學們都抱團孤立她。
只有李帥,不僅沒有冷落韓菊,還和韓菊走得格外近了,而且和韓菊交談時,竟也說起了普通話。
大家都說李帥移情別戀,喜歡上韓菊了,連說話都情不自已了。有調(diào)皮男生,只要李帥和韓菊在一起用普通話交流,他們便拍桌子起哄。我看著他倆“語”同道合,除了生氣,還冒出了無名之醋,我不再和李帥說話,對韓菊也敬而遠之。
中考時,韓菊讀了職高,我和李帥考上了同一所市屬重點高中,還分在了同一個班級。高一上學期,學校舉行演講比賽,李帥一路過關(guān)斬將,得了全校一等獎。他說,這都得感謝韓菊,幫他提高了普通話水平。
原來上初中時,李帥不僅支持韓菊說普通話,還覺得她普通話說得好,跟著她學說普通話。
高中忙于學習,和韓菊一直沒有聯(lián)系。多年后,我去美容院做美容,老板竟然是韓菊。我倆話說當年時,她告訴我,她從小就口吃,在學校因為口吃遭到同學嘲笑,才轉(zhuǎn)學到我們學校的。新學校沒人知道她口吃,她也盡量不讓別人聽到她口吃。
那年暑假,她去北京,表姐為幫她改掉口吃的毛病,教她用普通話朗讀課文,發(fā)現(xiàn)她朗讀課文時不口吃,便建議她平時說話也可以像讀課文一樣,就不會口吃了。從那以后,她就開始說普通話,沒想到又遭到了群嘲,幸虧李帥和她站在一個戰(zhàn)線,分擔了她一半的嘲笑。
在李帥的鼓勵下,韓菊用普通話打開了自信的任督二脈,口吃的毛病漸漸改掉了,說方言也不口吃了。
李帥和韓菊同桌,韓菊口吃的毛病,他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
這天,得知真相的我,羞愧難當。幸虧班里有李帥這樣善解人意的同學陪伴韓菊,給了她鼓勵和自信,讓她向陽生長;否則韓菊得被我們這群熊孩子堵在黑暗里,“社死”在中學時光,甚至她長長的一生都將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