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歡

博南山下，灰瓦紅門人家

山澗垂釣老叟，守著三只山羊

清瘦，霧氣催開山茶

白鷺喟嘆，巉巖可攀

風(fēng)鼓破衣，獵獵作響

魚與人坐而論道

魚之道在水，人之道在山

又是一年年關(guān)，山茶靡靡

一年容易，一天難

壬寅年葭月贈滇西某君

在時間無法觸及的昨日

橫斷山脈絮絮低語

比蘇立于博南西北

古老的民族與凜風(fēng)周旋

后晉天福二年

我的祖輩從遙遠(yuǎn)他鄉(xiāng)趕來

千年前相似的血脈

或許有短暫的擦肩

今日那個名為比蘇的縣域

世人喚它云龍

我從未踏足過

但聽聞，多年前的葭月

你的臉覆上了它溫?zé)岬拿}搏

于是多年后的今天

我決心奔赴博南西北

看一場比蘇冬日漫天的大雪

今年雨水豐沛

莊稼人臉上的笑

推搡著皺紋里的泥土

而曲硐 一個靠核桃生意謀生的村子

它泛青的殼是村民縫進(jìn)皮里的面具

綿長的雨水讓核桃仁顏色變暗

曲硐市場頹靡 人心惶惶

女人將胸部和大腿緊緊貼合

以在羊水里學(xué)會的苦難姿勢

把核桃放上小木墩

用凌厲的鐵錘 一敲為二

脆響被動作擠壓 但一切都是徒勞

她們很少說話 苦難壓在她們的背上

她們以崇敬的姿態(tài)穩(wěn)穩(wěn)恭迎

人民南路47號

一個門牌號長久地佇立在蒼山下

淡藍(lán)色，像是母親的羊水

在地面上方不到五毫米處把世界拉回

萬物皺縮成曲面，晃動的虛影

出走的人再沒回頭

人民南路47號

背影砸出的一個凹槽

姓? 名

桃園將姓名借給山野

生命之重簌簌落下

一只鳥沖出山林

麥穗把頭埋進(jìn)土里

葉片顫抖著吞下微風(fēng)

雙手吞下的枷鎖在身后私語

眼角的淚痕還來不及散去

你在一棵柳樹下長久地駐足

張不過是嵌在枷鎖里的一個姓氏

泥土咧著嘴咬下鋒利的鋤頭

一棵合歡樹被你輕輕種下

我欲與君相知

你的姓名，常常出現(xiàn)在

很多的夢境里面

在所有時間的刻度里

被月亮燃燼

遠(yuǎn)處的群山吞下一方矮窗

透明的玻璃，光線趴在窗沿

你綠色的衣角被銀杏枝高高掛起

苦楝搖散夢境，貪歡一晌

于是白日里

感知有一半在你那頭

見云，似雪山巍峨

見樹，如原野遼闊

見你時，宇宙只有一秒

萬物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