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 敏 陳楚鵬
北洋小學舊址
剛剛下過一陣小雨,天空清澈透明,四周的空氣格外清新,外公和我走在鄉(xiāng)村的小路上,不知不覺便來到北洋公園。沿著池塘,前面就是“素直公祠”,我們在大門口停了下來。外公說,這里原來是北洋小學,后來村里重新蓋了學校,荒蕪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灰坯土墻已經被翻新,并且修建成為具有潮汕特色的古典建筑。
我仔細觀察,紅梁紫桷,雕花刻畫,大門頂上是“素直公祠”的牌匾,兩邊掛著黑木雕聯(lián)“燕翼福洋鄉(xiāng),庚公啟勛名”。外公摸著一柱一門,凝視著一瓦一磚,他感慨自己在這里當老師的時間,猶如穿越了時空,給我講起一個發(fā)生在戰(zhàn)爭年代的故事。
那是他的老鄰居楊兆民夫妻的故事。
楊兆民(1905—1997),揭陽市揭東區(qū)云路鎮(zhèn)北洋村人。1938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同年秋,中共揭陽縣工委指派共產黨員蔡耿達到云路北洋小學秘密開展革命活動,楊兆民被任命為北洋小學黨支部組織委員。1943年春,楊兆民等地下黨員打入偽政府部門任職,擔任梅東二鄉(xiāng)“鄉(xiāng)長”。1944年底,北洋鄉(xiāng)在黨支部的帶領下,成立了抗日游擊小組,使抗日救亡運動更加深入發(fā)展。
在楊兆民的帶領下,北洋鄉(xiāng)多次派出民眾組成戰(zhàn)斗隊和擔架隊,直接參加抗日戰(zhàn)爭中運送彈藥、修筑戰(zhàn)壕、救護傷員等工作。1947年,他典當家里4畝土地,并變賣1.8畝土地貢獻給革命事業(yè)。
楊兆民的妻子丁玲玉原是丁府千金,從小愛讀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良好家風的熏陶下,她有著革命思想和新時代的意識。當家里人為她定下“終身大事”的時候,她并不滿意這門沒有愛情的婚姻,更不愿意把青春碌碌無為地度過。
一天夜里,清風送爽,月光皎潔,丁玲玉抱著自己的衣衫和首飾從丁府逃了出來,并投身革命。
在革命斗爭中,她不斷磨練意志,因此也更加堅定了內心的信念。那時,丁玲玉表面上北洋小學的一名教師,實際上還是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
此時楊兆民也在北洋小學教書,他們的愛情故事就是從北洋小學開始的。一樣的革命情懷,一樣的革命信心,于是,兩顆年輕人的心很快便走在了一起。
不久,黨組織為他們舉辦了一場簡樸而有意義婚禮。從此夫妻同心,一起革命。
有一次,國民黨軍隊包圍了玉滘官碩鄉(xiāng),身為閩粵贛邊縱隊二支七團團長的楊兆民帶著革命隊伍突出重圍。當晚步行16公里,一直走到了棋盤山,并在棋盤山上過夜,而當時他們還帶著兩個幼小的兒子。一路上,昏暗的羊腸小道,泥濘不堪。
有一天,他們來到豐順八鄉(xiāng)山革命根據(jù)地,悶熱的秋風吹得人透不過氣來,金色的麥園里,一望無際的麥穗彎著腰,好像在訴說著往早的心事。妻子丁玲玉挺著大肚子,步履蹣跚。此刻的國民黨追兵正追擊而來,而武工隊必須繼續(xù)前進,一刻也不容遲緩。
正在此時,他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妻子丁玲玉躺在麥園里,抱著肚子,疼痛難忍,她咬著牙呻吟著、嗚咽著……
“哇!哇!”麥園女嬰誕生了!
就在這時,楊兆民做出了一個決定:棄嬰保兵。丁玲玉望著懷里的嬰兒,那么幼小可愛,嫩嫩紅紅的臉蛋,淺淺絨絨的眉毛,粉粉嘟嘟的嘴巴,小寶寶的呼吸均勻而輕松,怎忍心就此將她拋下不顧呢?
可是,為了這100多名武工隊員的安全,他們不得不這樣做。
丁玲玉淚水像決堤一樣從她的臉頰往下流。怎么辦呢?一邊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邊是100多名武工隊戰(zhàn)士。
此刻,夕陽西下,金燦燦的麥穗在微風里飄搖。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利索地用衣服包裹著剛剛出生的嬰兒,放在麥園里。
爾后,楊兆民帶著100多名將士繼續(xù)前進,丁玲玉拖著虛弱的身體跟在隊伍后面,她不敢回頭,繼續(xù)向前走去……
外公講到這里,聲音哽咽了。他說:“孩子,如今的美好生活,是無數(shù)革命先烈用他們的鮮血換來的,我們不能忘記這些為革命事業(yè)而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 ?/p>
聽了外公的一席話,我也流下了心酸的淚水。此時此刻,我凝望著外公手里那張楊兆民、楊世瑞(解放后首任揭陽縣縣長)與鄉(xiāng)親們一起合影的照片,雖然照片已經發(fā)黃,但是楊兆民高大的形象在我心中閃閃發(fā)光。
楊兆民夫妻無時無刻都在想念當年麥園里的女兒。17年后,他們終于找到了當年遺棄的女兒,一家得以團聚。原來,當年部隊走后,剛好有一婦女路過那片麥園,聽到嬰兒的哭聲,便將她抱回家里。可是團聚的日子很短,他們的女兒不久就病逝了。
1997年,楊兆民在廣州逝世,走時81歲;2020年,丁玲玉也去世了,享年99歲。他們夫妻同心同德做了一輩子的革命工作,而這個麥園里的故事是他們一輩子的“心結”,打不開的是對自己女兒深深的愧疚,放不下的是對革命事業(yè)的矢志不渝。
楊兆民(前左四)、楊世瑞(前右三)合影于北洋村
楊兆民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