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六年級,由于馬上面臨初中入學考試,所以向來都是由全校最有名的李隆泰與李再興兩位老師負責教導。
李隆泰是全校最兇最愛處罰學生的老師,他負責教我們語文、歷史,他嚴格規(guī)定每名同學每次考試一定要達到的分數,低于規(guī)定成績1分便要被處罰——用竹條打手心。每次發(fā)放考卷之后,看功課不好的同學挨打哇哇大叫,場面十分恐怖。李再興老師的個性剛好與李隆泰老師相反,言談舉止十分優(yōu)雅。他教我們數學、自然、地理。
有罰則有賞,李隆泰老師常常對全班同學說:“任何同學能六科都考100分,就可以得到一對派克鋼筆?!?/p>
我對于用刻字機器漂亮雕刻著“某某小學某同學六科100分獎品”幾個正楷文字的那對派克鋼筆很著迷,六年級一整年每逢抽考、月考、期考,考卷一發(fā)下來看完題目后,都覺得這次一定能得到那對刻著我的名字的派克鋼筆。但每次都是栽在語文考卷上,總是因為一個字的筆畫問題被扣一兩分。
直到上初中時我才恍然明白:李隆泰老師根本沒有所謂的那對派克鋼筆!他從來沒有拿出來給同學展示過,后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想:或許真有同學六科都考100分,他便在語文考卷上動手腳,硬扣一兩分。
李再興老師比李隆泰老師有愛心多了。有一天他上完數學課后,有感而發(fā)地對全班同學說:“學問就是要學!要問!課堂上不懂,上課時問;課外問題不懂,下課后問?!?/p>
于是下課后,我急忙跑去問李老師:“老師!老師!為何玩水玩久了,手指的皮膚會很皺?”李再興老師說:“老師明天再告訴你。”我又問:“老師!米缸里的米蟲如何從白米中平白生出來?”李老師說:“老師明天再告訴你。”
很明顯李老師家里的圖書數據不夠豐富,我問了很多問題,第二天李老師并沒有告訴我答案。而且同一個問題也經不起一再深入追問,如果真的能追根究底直到最終真理,那么李老師便可以拿到諾貝爾物理獎了。
例如,每個小孩都曾看過筷子放進水杯中,看起來筷子像是會彎曲,但少有人拿這個問題去問老師。而我就是問了:“老師!老師!為何筷子放進水杯中,會彎曲呢?”李老師說:“因為光的折射,使筷子看起來彎曲了?!蔽依^續(xù)追問:“為何光會產生折射?”李老師說:“因為光在空氣中的運動速度比較快,在水中速度比較慢?!蔽依^續(xù)問:“為何光在空氣中運動速度比較快,在水中速度比較慢?”李老師說:“老師明天再告訴你。”
在我問了李老師很多有關于人生或是宇宙、物理、時間等問題之后,有一天我從教室走出來,李老師剛好也從教師休息室走出來,一看到我便立刻轉進保健室。從那一刻起,我便不敢再問李老師了,因為他還欠我23個問題沒有回答。
從李老師身上我再次認清一個事實:老師不是萬能的,除了課本之外,他知道的事物并沒有比我多多少,而且他所能回答的也只是回家從書中的數據里找答案而已。
從此我便養(yǎng)成一個好習慣:自己的問題,自己找答案。
例如,玩水玩久了,為何手指的皮膚會很皺?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回答我,正確的答案是:“因為皮膚長時間浸泡在水中,皮膚的表面積會擴張。”而李再興老師也為我做了一個很好的示范:不知道就說不知道,不會跟學生瞎掰,也沒有找借口。
美國物理學家費曼說:“每個小孩都會問為什么太陽每天都會由東方升起來,為什么水會往下流,為什么天空會出現彩虹。”
媽媽會回答說:“這些問題等你長大以后到學校,老師會告訴你?!毙『⒌綄W校之后老師卻回答說:“這問題跟你長大以后要做的事沒有關系。”從此,大部分小孩就不再問這些問題了,于是他們長大以后就變成會計師、律師、公務員。但有一些小孩,還是繼續(xù)對這些問題保持高度興趣,于是他們長大以后就變成畫家、詩人或理論物理學家。
我從小就很好奇,很喜歡問問題。原本以為問題越難便越難以找到答案,后來我發(fā)現,“一個簡單的問題的確只有一個答案,但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會有100個答案!現在新的問題產生了,那100個回答里面,有沒有真正的答案?”由此我悟出一個事實:自己的問題,自己找答案。除了自己,別人無法幫助你。
(王世全摘自中信出版社《天才與巨匠:漫畫大師蔡志忠的傳奇人生》,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