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榮偉

瑞士，號稱百年中立國，而瑞士的銀行，被西方公認為是所謂最有契約精神、最安全的金融系統(tǒng)。瑞士銀行業(yè)百余年來一直以中立、絕對保護客戶隱私著稱。不過，近年來，瑞士銀行的表現(xiàn)卻不盡如人意。繼硅谷銀行等美國多家銀行宣布倒閉，引發(fā)國際金融市場動蕩，恐慌情緒蔓延之后，名列全球30家系統(tǒng)性重要銀行之一的瑞士信貸銀行（Credit?Suisse，簡稱為瑞信）再次上演“危機時刻”——成為第一家陷入危機漩渦的銀行。

3月19日，瑞士聯(lián)邦政府宣布，瑞信將被瑞銀集團收購。此舉導致國際金融市場局勢陷入進一步動蕩。

瑞信因何陷入危機漩渦？會帶來多大損失？危機是否會繼續(xù)蔓延？

老牌銀行巨頭瑞信是一家全球頂級的金融服務機構，于1856年成立，總部位于瑞士蘇黎世。作為全球第五大財團，也是瑞士的第二大銀行，瑞信在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有超過5萬名員工。然而，近段時間以來，瑞信深陷高風險逐利、內(nèi)控缺失、幫毒販洗錢等驚天丑聞當中，危機重重。

該行年度報告表明，2022年凈虧損近73億瑞士法郎，為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的最大虧損。近期，瑞信又出現(xiàn)了一個季度凈流出超過1100億瑞郎的情況。瑞士財經(jīng)博客的一份報告稱，之所以被儲戶瘋狂擠兌，根本原因在于瑞信對儲戶失信了。

除了內(nèi)部管理混亂、深陷洗錢丑聞外，據(jù)瑞士《周日報》報道，2022年，俄烏沖突爆發(fā)，在美國施壓下，瑞士銀行放棄中立立場，對俄羅斯資產(chǎn)進行凍結?！肮馊鹗啃刨J就凍結了俄羅斯的176億瑞郎，合計190億美元資產(chǎn)，這一數(shù)字約占俄羅斯自然人和法人在瑞士所有資產(chǎn)的33%。”“世界看到瑞士信貸放棄‘永久中立’原則，很多富豪家族坐不住了，他們的錢都不敢存在瑞士了?！薄吨苋請蟆钒l(fā)表評論指出。這也是瑞信招致客戶恐慌情緒，進而出現(xiàn)擠兌潮的一個重要原因。

早在去年10月，瑞信瀕臨破產(chǎn)的消息就在社交媒體間流傳，投行業(yè)務和財富管理巨虧導致企業(yè)運營陷入困境。此前，供應鏈金融公司格林希爾的破產(chǎn)，導致瑞信最終關閉了其持有的100億美元供應鏈金融基金。

進入2023年以來，瑞信局勢依然不容樂觀。3月14日，瑞士信貸集團宣稱過去兩年報告程序中發(fā)現(xiàn)“重大缺陷”。管理層也據(jù)此得出結論，集團的披露控制和程序無效，這一缺陷涉及未能設計和維持有效的風險評估，以查明和分析財務報表中重大錯報的風險。次日，瑞士信貸開盤跌近30%，股價再創(chuàng)歷史新低。

為了避免金融體系遭到系統(tǒng)性風險，瑞士金融機構發(fā)表聲明支持瑞信。對此，瑞信最大股東——沙特國家銀行表示，不會在瑞信持股超過10%。沙特國家銀行董事長阿馬爾·阿爾·胡代里接受采訪時，被問及若瑞信再次要求增加流動性，沙特銀行是否愿意協(xié)助瑞信時，他表示：“答案是絕對不會，除了監(jiān)管和法規(guī)的限制這些最簡單的原因之外，還有許多理由?！边@一表態(tài)，令瑞信出現(xiàn)新一輪瘋狂下跌。由于市場擔憂瑞信違約風險，瑞信的信貸違約掉期（CDS）價格升至2008年金融海嘯以來高位。

如果瑞信“爆雷”，產(chǎn)生的連鎖反應必將波及全球金融市場，也會損害以金融為支柱產(chǎn)業(yè)的瑞士在全球的地位。瑞士政府意識到，對于瑞士而言，一旦瑞信銀行倒閉，瑞士各大銀行極有可能步其后塵，陷入擠兌的狂潮，導致其更多的銀行倒閉，瑞士國家信用也會受到波及。

為了救助瑞信銀行，瑞士政府計劃拿出500億瑞郎進行救助，“光這筆錢，就占據(jù)了瑞士全年財政收入的20%”。然而，此舉依然挽救不了瑞信每況愈下的命運，因為在消息宣布之后，瑞士信貸的存款流出量每天高達100億瑞郎。瑞士的援助計劃，只能夠讓瑞信銀行撐5天。

為了挽救瑞信，瑞士政府做出一個重要決定，瑞銀和瑞信“達成一個簡單直接并購方案”。

在瑞士政府的斡旋下，3月19日，瑞士監(jiān)管機構發(fā)布聲明稱，在與瑞士金融監(jiān)督管理局、瑞士聯(lián)邦和瑞士央行密切合作下，瑞士最大銀行瑞銀集團（UBS）將全面收購瑞信，以避免瑞信眼下危機對本國乃至全球造成“無可挽回的經(jīng)濟動蕩”。3月19日晚間，瑞士總統(tǒng)阿蘭·貝爾塞特在伯爾尼舉行的新聞發(fā)布會上說：“流動性外流和市場波動表明，已經(jīng)不可能恢復市場信心，絕對需要一個迅速和穩(wěn)定的解決方案。這個解決方案就是瑞銀對瑞士信貸的收購?！?/p>

在監(jiān)管部門的督促下，瑞銀最終同意以32.5億美元收購瑞士信貸，以保護瑞士和全球銀行系統(tǒng)，防止危機在全球金融市場蔓延。具體說來，瑞銀以每股0.76瑞郎的價格，購買瑞信價值約30億瑞郎的股票，高于早些時候被瑞士信貸董事會拒絕的價值約10億美元出價，合每股0.25瑞郎。然而，這個報價仍遠低于瑞士信貸此前1.86瑞郎的收盤價。

為了應對擠兌，瑞士政府承諾，通過央行為這次收購提供最高限額達2600億瑞郎的信用資金支持，其中包括政府將承擔的最高90億瑞郎的潛在損失。此外，瑞士財政部表示，作為交易的一部分，瑞士國家銀行已同意向瑞銀提供由聯(lián)邦違約擔保支持的1000？億瑞士法郎的流動性額度。

這些措施引發(fā)了瑞士各政黨的普遍擔憂。瑞士社民黨共同主席塞德里克·韋爾姆斯稱，在瑞銀收購瑞信之后，約160億瑞郎（約合172億美元）的瑞信AT1可轉債債券將變得一文不值。

所謂AT1（Additional?Tier?1），即額外一級資本債券，是一種可計入銀行監(jiān)管資本的次級債務。AT1債券本質(zhì)上是一種帶有保險的債券，是金融危機后改革的產(chǎn)物。按照瑞士政府的說法，發(fā)行這些債券的目的是在機構陷入困境時承擔損失，并將銀行倒閉的風險從納稅人轉移到投資者身上。對此，法國《費加羅報》發(fā)表評論指出，“請注意，172億美元AT1債券不是瑞士信貸銀行暫緩支付，而是直接歸零了！”“這樣一來，瑞士政府以救助瑞士信貸為名，直接就賴掉了瑞士信貸銀行投資人172億美元的債務?！?/p>

毫無疑問，此舉是瑞士政府直接耍賴的一種行為，“這相當于瑞士信貸把用戶的債券直接歸自己所有了?！睋Q句話說，瑞士信貸銀行的客戶從瑞士信貸銀行購買的172億美元的債券，被瑞士政府直接一筆勾銷了，債權人將因此血本無歸。“這是瑞士銀行在明火執(zhí)仗進行打劫，是一種公然的賴賬行為！”

瑞士聯(lián)邦政府說，面對目前困難形勢，瑞銀集團收購瑞信是恢復金融市場最近缺乏的信心的最佳解決方案，同時也是管理瑞士及其公民面臨風險的最佳解決方案。

按照上述說法，沙特國家銀行這次虧大了。英國《金融時報》發(fā)表評論指出，“目前，瑞信爆雷已知的倒霉蛋就是沙特國家銀行。瑞信銀行的最大股東沙特，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一覺起來，自己的損失已經(jīng)超過10億美元?！惫_的資料顯示，2022年10月沙特國家銀行才以14億瑞郎的價格收購了瑞信9.9%的股份，成為其最大股東，這過去還沒半年，14億瑞郎變3億瑞郎了。除了沙特國家銀行，因為瑞信爆雷而遭受重大損失的就是持有瑞信銀行AT1債券的客戶了。

AT1債券持有人本應該像所有的債權人一樣，如果銀行倒閉，至少在理論上，AT1債券持有人應該得到補償，或者獲得瑞信的股權，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從瑞銀的賠款中獲得一部分利益。然而，瑞士監(jiān)管機構利用自己的特殊權力，繞過債券持有人，把AT1債券直接減記到零。需要指出的是，瑞信被收購后，股東權益仍舊可以保留接近50%。這一做法讓債券持有人感到憤怒，“瑞士銀行業(yè)這一段神操作，他們連底褲都不要了?！比鹗控斀?jīng)博客揶揄道。

對瑞信這家擁有160余年歷史的貸款機構的收購，是一個標志瑞士全球金融發(fā)展史的一個歷史性事件?！巴ㄟ^阻止瑞銀的股東投票，正常的公司治理規(guī)則已經(jīng)失效?！钡栏汇y行首席執(zhí)行官羅恩·奧漢利指出，為了拯救瑞信，瑞士兩次違反了自己的承諾：第一次是在沒有經(jīng)過股東投票的情況下，強行將這家歷史悠久的銀行出售給競爭對手瑞銀；第二次是他們選擇救助股東而不是債券持有人——即使他們持有風險最高的債券。

擁有瑞信和瑞銀3%至5%股份，代表瑞士養(yǎng)老基金的社會思潮基金會首席執(zhí)行官文森特·考夫曼說，繞過股東對交易進行投票的做法是糟糕的公司治理。他說：“我從未見過采取這樣的措施，這表明情況有多么糟糕。上述做法是否足以恢復全球對瑞士金融系統(tǒng)的信任，也非常令人懷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