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力
想到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幾乎人人都有話可說,有故事可講。畢竟,那里的風中雨里留著歡聲笑語,也可能留下血印或淚滴,以及跟一個人的夢與醒、生與死有關(guān)的情感記憶。當人們說起往昔,就會發(fā)現(xiàn)與自己的肉身和心靈有切實關(guān)系的題材內(nèi)容,才能夠說得“踏實”,說得“有感覺”。例如,杜甫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艾青寫《我愛這土地》,葉芝寫《當你老了》,阿赫瑪托娃寫《最后一次相見的歌》……很明顯,雖然時代不同,這些好詩人以詩歌方式去表情達意,都相當順手,有人做到了一氣呵成,寫成了一個字、一個標點符號都不需要改動,其原因在于詩人想說的話早就在內(nèi)心準備好了,只等“脫口而出”了。反之,就難免把話“說”得很勉強,磕磕巴巴,味同嚼蠟。從葉之秋《薛家洼的故事(組詩)》來看,寫得“有感覺”的是《父親與鋼鐵》《我與礦山》,寫得沒意思的是《李白與薛家洼》。父親離開薛家洼進馬鞍山鋼鐵廠工作,“他古銅色的臉龐,不出聲/嘴角的煙頭,火一閃一閃地冒”“我會爬到人頭磯,眺望大高爐/看火車拖著魚雷罐/從鐵廠到鋼廠,噴出的蒸汽”。父親因工作而走上了“幸福路”,他“退了休”,“我才知道,‘江南一枝花的莖葉下/靜靜地,住滿一代人”。后來,“我”這個“在長江邊長大的孩子”,子承父業(yè),“去凹山采場,開電鏟”,有了采礦場工人的身份,有了相應(yīng)的生活體驗,才獲得感知、理解父輩在鋼鐵廠勞作一生的資本。正因為如此,詩人說起他和父親的生活、命運以及時代,語言才顯現(xiàn)質(zhì)樸、真誠的一面,話語狀態(tài)才顯得比較從容,有底氣。例如這樣的句子,就寫得比較生動、形象:“有時,感覺挖礦像捕魚/立地旋轉(zhuǎn)、揚臂、探身、撒網(wǎng)/要領(lǐng),重復(fù)在每一個動作里。”相比之下,詩人對自己的礦場生活的了解,對父親和父親那輩人的生活以及那個時代的理解,自然比他對“李白與薛家洼”的了解和理解多得多,并且切實得多,因此詩作的語言質(zhì)量相對高了許多,讀起來也多了入心感人的力量。這樣的寫作經(jīng)歷,這樣的表達上的得與失,又一次為我們的創(chuàng)作提了一個醒:要重視“有感而發(fā)”,切莫“無病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