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依菲

寂? 寞

我總是夢見獨自下山，

想叩開收納衰朽浮云的房間。

但古人的臺階，一節(jié)一節(jié)往上翻，

翻進(jìn)膝蓋里，怎么也下不完。

我總是夢見獨自下山，

白天很長，行囊很沉，什么也沒帶走。

“何須帶走，離別處應(yīng)有盡有。”

而我扔下的垃圾變?yōu)檎鋵殻?/p>

而我掛念的朋友浮云般衰朽。

這樣的夢像陰影宿在我的肩膀中。

多年的酸痛，是深淵與深淵間的牽引繩，

算珠般滑動我，從集體宿舍醒回單人間。

寂寞得邪門。

心? 流

在泥沙俱下的地方 我輕輕 站立

像一張紙 不躲避

被落筆

第一次 不是我在想象 書寫 修改

而是我被 如此為之

有一個比我更有才華的 什么

正在寫我

它充滿心流地 寫著

令悲喜的交集落向我

這在許多時刻

的確是感到

難以承受的……

甚至也難以理解

災(zāi)難也是它 通過書寫而

流動的 流動的 流動的心

當(dāng)新的此刻 過來了

沖刷上一個此刻

我們共享的掌紋 還在生長

我最痛苦的事 還在下 轟烈如流沙

它許諾說 這不會給我

造成傷痕

不過是它的手指

在我的手掌上 輕輕劃下的筆畫

井

很久很久以前

你門外有一口井

外婆講過好幾則它的傳說

你知道井里的水永遠(yuǎn)無窮盡

你扔進(jìn)去的所有東西

都再也無法撈起

或者說，撈起來的時候

它們已經(jīng)不再是

同一樣?xùn)|西

總有哪里出現(xiàn)了變化

你說不上這是好是壞

很久很久以后

你離開了這里

去到一個永遠(yuǎn)趕不上

也來不及的大都市

每天早晨你醒來的第一件事

就是擰毛巾般擰你的

意志力

發(fā)誓擠出更多水，更多水

否則你的勞力士手表也快干涸

你開始后悔小時候

沒有勇氣跳進(jìn)井里一探究竟

如果你匆忙的生活有一天能

比外婆的傳說更漫長

那聽起來怎樣？

像活水一樣，井里的時間很充裕

里邊有許許多多的很久很久以前

和很久很久以后

責(zé)任編輯：崔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