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海石

有一段時間，電信詐騙非常猖獗。“猜猜我是誰”“轉(zhuǎn)賬到安全賬戶”等套路輪番上演。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見多識廣，從未中招。如果我有興趣，還會把騙子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那次，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直呼我小名：“大海，忙不忙啊？”

對方聲音嘶啞。我問：“你是誰？感冒了嗎？”

他說：“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唉，昨晚荔枝吃得太多，上火了?！?/p>

聽到這里，我心里已明白八九分，想耍一耍他：“你在家嗎？你是不是李大明??？”——其實我的同事李大明此時就坐在我旁邊的辦公桌前。

“嗯嗯，我在家，我是大明，我現(xiàn)在遇到一點麻煩……”

對方是騙子無疑了。我打開免提，讓同事們一起聽。

我說：“有什么麻煩，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他說：“我昨晚喝醉了，跟人打架，把人家打住院了，你能不能匯……”

我打斷他的話：“我正想打電話告訴你呢，我上次借你的三十萬元，本來說好下個月還給你的，現(xiàn)在我有錢了，想提前還給你，今天早上已叫我老婆送去你家了?！?/p>

他停頓了一下，顯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你說送了多少錢過來？”

我一字一字地說：“三——十——萬——元。我是欠你這個數(shù)吧？”

他說：“對、對，三十萬?！?/p>

我說：“估計我老婆現(xiàn)在快到你家門口了。你別走哦！領(lǐng)導(dǎo)來啦，先掛了?！?/p>

掛斷電話，同事們哈哈大笑。

我公安局的朋友老劉，說他們最近搞警民共建，抓電信詐騙，若我有線索請配合他們。我問怎樣配合？他說把我的手機(jī)和他們的系統(tǒng)聯(lián)網(wǎng)……如此這般。

這天，機(jī)會來了。

我接到一個陌生來電，剛一接通，對方就說：“大?！?/p>

嗓子嘶啞，明顯又是騙子。

我一邊問“你是哪個”，一邊按老劉教的方法把手機(jī)接入他們的系統(tǒng)。

對方說：“你小子，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我說：“知道知道，有什么事兒？”

他說：“我做了甲狀腺手術(shù)，嗓子啞了，醫(yī)生說三個月后會正常，現(xiàn)在都半年了，還不見好。人家說如果不趕快治好，一輩子都會這樣啞著。聽說進(jìn)口的甲狀腺素藥有用，我想買點試試?？慑X不夠，你能不能寄點錢過來？我現(xiàn)在就在銀行。”

我知道他編一大堆“手術(shù)”“藥”之類的話，目的就是要錢。而且已經(jīng)在銀行等著了。

這時，公安那邊反饋回來的信息顯示，騙子的位置已鎖定，因騙子人在外地，要當(dāng)?shù)氐墓矃f(xié)助抓捕，需要時間，叫我盡量拖住他，最好拖個三十分鐘，別讓他溜了。

我對騙子說：“錢不是問題，要多少？”

他說：“兩千元吧?！?/p>

我說：“你不要走，我回宿舍拿銀行卡，馬上回來轉(zhuǎn)賬?！?/p>

他說：“哦，那我等著你……”

放下電話，我激動不已，希望騙子馬上被繩之以法。

二十多分鐘后，我接到指示，那邊便衣警察已到位，讓我繼續(xù)通話，以便他們找到騙子。于是我撥通了電話：“喂，我拿到銀行卡了。你報卡號過來，我這就轉(zhuǎn)賬?！?/p>

于是他一字一句地向我報了一串?dāng)?shù)字。報著報著，就聽他那邊吵了起來：“……你們抓我干什么……”

我知道，那邊“收網(wǎng)”了。

晚上，老劉打電話叫我過去和他一起喝慶功酒。我驅(qū)車過去。老劉一見到我，就拉著我的手邊走邊說：“花了好半天才把騙子接回。我?guī)闳ヒ娨娝?。這騙子，還賴上你了，抓到他的時候，居然還冒充是你父親?！?/p>

我見到那人，腦袋嗡的一聲——他真是我父親。

我說：“爸，您怎么搞起詐騙來了？”

“我?guī)讜r詐騙了，我騙誰了？”父親啞著嗓子說。

我說：“爸，您嗓子怎么啞成這樣？”

父親說：“我上午不是在電話里跟你說了嗎，甲狀腺手術(shù)后聲音就啞了。醫(yī)生說沒事，大多數(shù)人甲狀腺手術(shù)后聲音都會啞，一般三個月后會正常，現(xiàn)在都半年了，還不見好。聽說進(jìn)口的甲狀腺素藥有用，可錢不夠，這才叫你打點錢過來。”

我說：“您沒跟我說，我不知道您有這病呀?！?/p>

父親說：“這兩年多，你回過一次家，打過一次電話，問過我一聲身體好不好，寄過一分錢嗎？”

我低下頭，無言以對。我每天在外瞎忙，真是忙瞎了。我尷尬地看著老劉，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讓我一頭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