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鑒
西三旗花卉市場有一家專賣高檔紫砂盆的店鋪,疫情期間去過幾次,店主都不在。前段時間去的時候,正好門開著,看到里面幾個人在打牌。我進去后問這紫砂盆怎么賣?老板說要撤攤,原價標著300元你給120元吧。我說既然要撤攤,100元得了,攤主不同意。他店內還有一件小一些的委角紫砂盆,只是種著兩棵花卉,我說這盆多少錢?他說盆不貴,但必須花與盆一起賣,讓我給100元。我說這花我不要,把花移出來我要盆。店主不同意,這樣只得作罷。店主最后與我說,明天或許這件紫砂盆就沒了,正好到月底了。
第二天去游泳,本想順路去一趟西三旗花卉市場,遺憾的是當時身上忘了帶錢了,只得放棄。第三天,決定再去一趟,這真跟“憋寶”一個樣,您還別說,這店還真開著,還是那幾個人在打牌。我一眼就看到這件紫砂盆依然在架子上擺著,心里的那塊磚頭才算落地。我問店主:“今天是這月份的最后一天,你們不撤攤了?”店主說市場又給寬限了幾天,我問攤主,我要那件水仙盆給您100今天行嗎?店主考慮后最終給了我。
我對紫砂市場的行情大致有些了解,前些年市場火的時候,這種檔次比較高的紫砂盆,要價幾百元甚至上千元都不算高。近幾年來,收藏市場不景氣,什么都在回落,有人說此時正是收貨時節(jié)。我并非是收藏家,只是想買個喜歡的玩意兒用于春節(jié)前種水仙。
說起水仙來,北京人春節(jié)前一般家庭喜歡養(yǎng)一盆,離春節(jié)半個月左右買,在市場上買來用土包著的水仙,細心地去掉包土,將最外那層紫皮包去,此時會造型的可以給水仙按照自己的意圖造型,讓它按照自己的意愿生長開花。如果不造型,將已經去土、去皮的水仙按照大小擺在水仙盆內,在上面擺好鵝卵石(好看的石子)。實際上可以說是用石子將水仙固定在水仙盆的某個位置,避免水仙花倒伏。水要根據(jù)距離春節(jié)的時間而定,澆多了水仙在有暖氣的北方家庭溫度高,生長很快,因此要控制水仙的給水量。有些人為了控制水仙的生長,每天只給一點水,或是將其放在沒有暖氣的陽臺,好在水仙不怕冷,有時結一層冰了也沒事,當然最好不能讓水仙盆里的水結冰,如果時間快到春節(jié)了,看水仙的生長姿態(tài)可以充分讓其生長,以保證其能在春節(jié)開放,當然能在大年三十開放也好。北國冰封千里,室內能養(yǎng)育一盆生機盎然的花香四溢的水仙,給春節(jié)帶來春天的氣息,特別是那蔥綠的葉子、潔白潔白的花,金黃的蕊,像小蝴蝶一樣翩翩起舞,美自天成,倘若養(yǎng)一盆水仙花,整個屋子都被香氣籠罩著,真真沁人心脾。春節(jié)養(yǎng)一盆水仙我以為是北京人的一種修養(yǎng),朋友您怎看?
清李漁著《閑情偶寄》關于水仙有如下說,為饗讀者引綴如下:“水仙是我的命。我有四命,各司一時:春以水仙、蘭花為命,夏以蓮為命,秋以海棠為命,冬以臘梅為命。沒有這四種花,就是沒有命,一季缺我一花,便是奪我一季之命。水仙南京產的最好。我在南京安家,不是安在南京,是安在水仙之鄉(xiāng)。記得康熙五年(1666)的春天,先因度歲無錢,典盡衣囊,到水仙開花的時候,已是強弩之末,一個銅板也沒有了。買花無錢,家人說‘請別買吧。一年不看此花,也不是怪事?!艺f:‘你要我的命啦!寧可短壽一年,不能少這一年的花。而且我從外地冒雪回家,就是來看水仙的,沒有水仙,跟不回南京,在外地過年有什么兩樣呢?’家人不能阻止,聽任我典當簪珥買花。我鐘愛此花,并非癡癖。它的色香莖葉,無一不比群花奇異,而我更看重它的善媚。婦人中面似桃,腰似柳,豐如牡丹芍藥,而瘦比秋菊海棠的,到處都有;像水仙那樣淡而多姿,不動不搖而能作態(tài)的,我實在沒有見過。用‘水仙’二字稱呼它,可說是摹寫完美了。讓我見到命名者,一定恭敬下拜。不但南京水仙天下第一,那種植此花出售的,也能巧奪天工,要它早就早,叫它遲就遲,購者想它某日開,就某日必開,未嘗有一日先后。到此花將謝,又用遲的接繼,秘訣是以下種的先后為先后。在買好的時候,又給盆和石讓你種,隨手布置便成畫圖,這些都是風雅文人比不上的。難道此等末技,也由天授,非人力嗎?”(見清李漁著《閑情偶寄》第477頁時代文藝出版社2002年8月版)從這段李漁關于水仙花的論述,讓我自愧弗如,我僅僅是春節(jié)前買盆水仙養(yǎng)養(yǎng),而李漁卻是當作比命還重的事,甚至典當簪珥去買花,其精神實在可親可佩,難怪后人評價他,是想他人之所未想,議他人之所未議,樂他人之所未樂,其妙趣橫生,回味無窮,不愧為清代著名作家、文藝理論家和評論家、美學家。
我曾幾次拜訪過的故宮博物院我國鑒定大家朱家溍先生,他在他家“蝸居”里,照過一張相片,蝸居的墻壁上有雙挖扇面,兩邊有副對聯(lián),據(jù)說朱先生的這間蝸居的匾額是啟功先生寫的,朱先生與啟功先生是我國鑒定書畫的七人之二,兩人經常一起鑒定重要書畫。一次朱先生進故宮上班在大門口遇到啟功先生,朱先生讓啟功先生先走并說到您家了。啟功先生樂呵呵地對朱先生說,您請,也是到您家了(明朝皇帝姓朱),雙方哈哈一笑,一同走進故宮大門。那張照片朱先生坐在紅木椅子上,左手邊上有一紅木高幾,幾面上放置一盆紫砂盆種植的水仙,碧綠的水仙葉子亭亭玉立,每枝水仙都頂著幾朵開得爛漫的花,人與花如此和諧共處一室,是人修養(yǎng)的一種體現(xiàn)。有人見過朱先生的這盆水仙,特別鑒賞了朱先生養(yǎng)水仙的這件紫砂盆,據(jù)說是宜興紫砂大師之作,其價格令人咋舌。
這件紫砂盆,長30厘米、寬19.4厘米、高6.6厘米。紫砂極其細膩且泥中帶砂,周邊采用不同顏色的砂泥繪成山水景色,黃色的砂泥繪山,山上有不同顏色的樹,樹與樹之間建亭,平沙遠看天上還飛著排成隊的大雁。您可別小瞧這盆用不同顏色的砂泥繪成的景,那真真是有繪畫功底的人才能為之。我曾在故宮以及拍賣行預展時看到過用彩泥繪成的大筆筒,真真是大師所作,不愧為藝術佳作,價格幾百萬甚至高達千萬,這就是大師紫砂的魅力所在。我得到的這件紫砂盆底有“中國宜興”及“顏亞輝”字樣,顏亞輝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活躍于宜興紫砂領域小有名氣的人。從底款來看,此紫砂盆應該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用于出口創(chuàng)匯時的紫砂器。此盆大小適當,高矮合適,是種植水仙不可多得的紫砂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