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嚴 奇
小菁剛推開宿舍的門,就被室友阿月熱情的“迎接”嚇到了。
阿月臉上戴著醫(yī)用外科口罩,頭頂醫(yī)療防護面罩,手持著一桿消毒噴霧槍,把小菁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噴了一遍,那陣勢仿佛進了最高級別的生化實驗室。
“好了嗎?”小菁怯生生地問。她倆都是剛考進這家醫(yī)院參加培訓的醫(yī)學生。由于平時經(jīng)常接觸病人和病菌,小菁自認為對衛(wèi)生環(huán)境的要求已經(jīng)很高了,想不到如今遇到了比她更加嚴格的阿月。
“好了,請進!”完成洗消后,阿月脫下一身裝備,扔進早已準備好的醫(yī)療垃圾桶,春風滿面,拱手邀請小菁進門。
小小的宿舍擠著兩張雙層床,鐵架和衣柜一塵不染。門口一張小桌子擺滿各種消毒用品,甚至還用標簽標記出手機消毒區(qū)、衣物消毒區(qū)和鞋襪消毒區(qū)等等。床后藏著一架紫外線消毒燈,冒著熱氣,顯然剛關閉不久。
“看得出,你是很愛干凈的人?!毙≥疾幻赓潎@。
“謝謝夸獎,希望你也是!”阿月滿臉自豪。小菁就這樣認識了新舍友。
起初,小菁估計兩人的相處必定十分融洽。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阿月對衛(wèi)生近乎怪癖的要求逐漸凸顯,常常惹得小菁不滿。
“她一有時間就洗衣服,見人走動就拖地板。從衛(wèi)生間的便坑到天花板的墻角,角角落落她都擦過。一間宿舍兩個人,能有多臟?至于嗎!”小菁忍不住向科室里的同學吐槽。“那不挺好嘛,舍友熱衷打掃,你不省事?”
“衛(wèi)生嘛,大家都是學醫(yī)的,不要說非常時期,就是平時,基本防護還是必要的,但若搞得草木皆兵,就沒有必要了吧?”
“她是不是有潔癖呀?”
“她那不叫潔癖,叫魔怔!她只要回到宿舍,就擦自己的杯子、鏡子、椅子,又沒有人動過她東西,真不知道嫌棄誰?!毙≥家灰涣信e阿月的‘罪狀’,越說越來氣。
這一天,小菁拆開剛買的新衣服走進衛(wèi)生間準備換衣服出門,可不到五分鐘阿月便沖出來打掃?!澳憔筒荒芟R粫簡??隔幾天便用鹽酸刷衛(wèi)生間,弄得滿屋子酸味,衣服都臭烘烘的,我還怎么見人呀!”小菁喊道。
“叫你平時用完衛(wèi)生間要沖兩次水,擦一遍坑。多簡單的事呀,你還嫌麻煩,所以,我不得不下狠功夫刷一刷衛(wèi)生間嘍?!卑⒃碌恼Z氣含帶一絲委屈,可更多的則是抱怨。
“這間宿舍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兩人一塊住,別那么我行我素,好嗎?”
“愛干凈又沒有錯,誰讓你那么不講衛(wèi)生?”語罷,阿月便自顧自地洗起衣服來,這在小菁的眼中無疑是無聲的挑釁。
是可忍,孰不可忍。能量積攢到一定程度,火山必然會爆發(fā)的。小菁怒火中燒,甩開門便跑向帶教老師的辦公室。
“老師,我要換宿舍!”小菁淚眼汪汪。
“你們之間的摩擦我聽說了,按道理……”帶教老師嘆了一口氣,安慰道,“可現(xiàn)在條件不允許,還得等一陣子?!?/p>
“為什么?”
“因為,部分宿舍得改成臨時醫(yī)療點,你們要上‘戰(zhàn)場’啦!”
這一年,新冠病毒席卷大地,不少醫(yī)學生被抽調至抗疫一線。小菁去了臨時疫區(qū),阿月則被留在本院,一忙就是三個月,二人就此斷了聯(lián)系。
“聽說了嗎?阿月陽了!”剛剛撤回本院,小菁便聽到帶教老師傳來的消息。
“這不可能!她那么注意防護隔離,我看只要有條件,她連悶熱的防護服都想多套一層?!毙≥疾惶嘈?。
“唉!你是沒看到,她們那組遇到了一位被病毒感染癥狀嚴重的老人,在急診室上吐下瀉。阿月剛換班還沒來得及穿戴齊防護服,便沖過來幫忙護理,被噴了一身穢物。即便如此,她還是耐心地護理病人,就這么被感染了?!?/p>
“后來呢?”小菁忽然急切地問道。
“聽說,她主動請求去一線,干最臟最累的活,因此免疫力下降,以至于癥狀還有些嚴重。”
“她現(xiàn)在在哪?”
“她為了避免傳染給別人,一個人隔離在宿舍里?!?/p>
“老師,我想請假去看看她。”小菁向帶教老師央求道。
“你別去了,醫(yī)院為你安排了新宿舍?!?/p>
“不,我要去,我們要在一起?!毙≥茧S即告別老師,趕了回去。
一路上小菁心中五味雜陳,可進門后的一幕還是讓她滿臉震驚。
原本干凈整潔的宿舍臟亂不堪,地上滿是污漬,床架都是灰塵,陽臺上的衣服久未收下,有的還發(fā)了霉。而此時的阿月則癱在床上,面色十分憔悴。
“你怎么突然回來了?”聽到小菁進門,阿月試圖爬起身。
小菁趕緊跑來,把阿月按下。
“不好意思,太忙了,都沒來得及收拾,怪臟的?!卑⒃碌穆曇粲袣鉄o力。
“的確,還有一點不習慣?!毙≥紡姅D笑容,打趣道。
“那你等一下,我起來打掃!”
“不,你躺著休息,我來吧!”
“我來吧,你不知道怎么打掃。”
“沒事,我看多了,也學會了,拖拖地板,洗洗衣服,把衛(wèi)生間用鹽酸再刷一遍……”
話還沒說完,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