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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夸父!夸父!

        2023-04-13 01:36:02王鵬宇
        青春 2023年4期
        關鍵詞:夸父成都太陽

        “我說,如果他醒不來,你準備去哪兒?”一條黃蛇邊咬嚙著旁邊斷臂上的腐肉邊問它近旁的另一條黃蛇。兩條黃蛇長得十分相像,長短粗細甚至兩對眼睛幾乎沒什么差別。

        “那還能怎么著,無非是回到深山老林,靠吃剩下的活唄!”另一條正蜷著身子休息,日頭剛剛升起,遠處林中傳來清亮的鳥啼。

        “但愿不是龍鳥那家伙。”撕咬著腐肉的黃蛇邊說邊縮起來,“我們在這兒已經(jīng)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了,每次看見那家伙飛過就得裝死,否則……”

        “否則就會沒命?!绷硪粭l接道,“不過,我真的懷疑它是否能看得到我們?!?/p>

        “罷了,罷了!”它又吞下一塊肉,才慢條斯理地繼續(xù)說,“這場大戰(zhàn)實在可怕,你看這四周尸橫遍野,我們能活下來實在是萬幸?!?/p>

        “也是拜這家伙所賜。他體軀龐大,當我們倆的庇護所,簡直像大海之于兩條游魚!”

        “不過同樣拜他所賜,成群的尸骨已經(jīng)要同土壤融為一體了,周圍的腐肉也已所剩無幾。若再無法掙脫開,我們真就和這些骨頭葬在一塊兒了?!闭f著,它扭過頭望了望身后,一只巨大的手臂死死壓住它們的尾部。

        “恐怕是醒不來了。我們也即將和他一樣,長眠不醒?!?/p>

        一聲悶哼打斷了它們百無聊賴的對話,地面開始顫動,山上的石塊骨碌碌滾下來,同無數(shù)尸體和骨頭混在一起。一個高大的影子緩緩升起,把地上的尸體蒙上一層蔭翳。

        “他醒了,他醒了!”黃蛇們瑟瑟發(fā)抖。

        巨人大喝一聲,支撐著站起身,長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來。一陣狂風刮過,在枝頭棲息著的龍鳥嘶叫著飛入青天。

        “睡了好久啊?!彼W試@著,古銅色皮膚嵌著一塊塊黑色血污,上面的寸寸傷痕也似枝丫交錯。四野滿是附著凝固黑血的橫尸與白骨,斷肢殘臂堆積成山,沿著山麓一直延伸,他一眼沒望見盡頭。

        “夸父,你們失敗了!”剛緩過勁兒的黃蛇們齊聲說道,“你看這遍野的橫尸碎骨,整整三天的大雨也沒能洗凈血污……”

        夸父垂下頭睜圓雙目,兩條黃蛇立刻合緊嘴巴,麻利地躥上夸父的身軀,分別纏繞在他的左右臂上。

        “大戰(zhàn)已經(jīng)結束七七四十九天了??涓福愕能|干沒之前那般巨大了!”左臂的黃蛇打趣道,但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實,現(xiàn)在的夸父僅有五六丈高,相比之前的確要相形見絀得多。

        “沒錯,之前我們勉勉強強才能繞上一圈,現(xiàn)在足足繞了三圈!”右邊的黃蛇附和著。

        夸父兀自握緊拳,單膝跪地抓起一根碩大的骨頭,猛地朝對面懸崖頂部擲去,崖頂凸出的石塊轟然破碎,激起陣陣飛塵和腐尸的氣味。

        黃蛇見狀立馬閉口不言。太陽不斷升高,夸父不動聲色地立著,只是微閉著眼,不多時,他展開雙手,兩攤黑烏的血從掌心滲出,順著深重的掌紋緩緩流動。他霍地大喝一聲,將兩手舉過頭頂。

        “我要回成都載天!”

        “夸父,恐怕你無法回成都載天了?!逼渲幸粭l黃蛇冷笑道,“你朝西南望望,看能不能望見山頂!”

        “別打趣了?!绷硪粭l蛇也勸道,“以現(xiàn)在他這般體軀,恐怕九九八十一年也無法抵達那里。即使到了山腳,他也無法登上去??上Я?,成都載天山,那曾是夸父族的凈土圣地!”

        沙土平息下來,陽光利箭般刺在大地上??涓柑ど隙逊e成山的殘骸,仰起頭凝望著云端金燦的光輪。

        “我一步可跨河澤,五步可窮江海,十步可攀高山,百步可登青云之巔。吾乃夸父!”夸父把雙臂置于腰間,“成都載天,我回定了!”

        正午,熱浪蒸騰,毒辣的太陽使萬物陷入緘默。山巔的植株都縮成一團躲在蔭翳處,獸們就慵懶地臥在陰涼下。成都載天山地勢高聳入云,直逼天邊,在這等熱浪翻滾之時更是有如火焰煉獄,頂峰的云塊竟慢慢化成了縷縷云絮。

        成都載天山巔上,立著一個巨人。他身高約七丈,體軀如石塊般堅硬,似一座密不透風的高墻,臉孔頗為俊美,年紀也很輕。耳朵上纏繞著兩條黃蛇,不時朝天吐著信子。他仰頭正視著頭上方的太陽,大顆的汗水順著頭發(fā)和臉頰滴落,還未落到地上便被蒸發(fā)得無影無跡。地面像是生著火,灼烤得他腳底發(fā)出嘶嘶的聲音,像雛鳥的啼鳴。但他似乎沒覺察到灼燙,只是死死盯住頭頂,兩眼始終未閉合一下。持續(xù)片刻后,他開始慢慢挪動左腳,雙目迸出金光。待到左腳落穩(wěn),他霍地躍起,巨碩的雙臂直指蒼穹制高點。

        巨人名為夸子。黃帝蚩尤大戰(zhàn)結束次日,成都載天山山腳下一棵巨樹忽然化作人形,即為夸子??渥佑兄涓缸迥前泯嫶蟮能|體和無比的力量,耳上纏繞兩條黃蛇。他每日跟隨太陽的軌跡奔跑,休憩于禺谷,日出前來到旸谷。正午時,便登上成都載天山巔,竭盡力量跳躍,以求抓住太陽。

        “這次我離太陽還有多遠?”夸子落回原地,一面搖頭一面問耳上的黃蛇。

        “大概更近了些。不過要是再高一點的話,我恐怕就會被烤死?!弊蠖狞S蛇回答道。

        “一點兒不錯。而且你也會受不了那種溫度,你會和我們一樣化成飛灰?!绷硪粭l黃蛇附和道,“為何你總要和太陽過不去呢?”

        夸子輕吐口氣,就勢倒在樹蔭下,惹得山體一陣搖晃。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是為了尋找世界的終極。而終極的入口就藏匿于太陽的背面?!?/p>

        “可終極究竟為何物?可否能讓我得道成神?可否讓山海皆為我平?可否讓天地皆由我命?”

        “這我不清楚。”夸子搖頭道,“我只知曉,終極能讓我窮盡這世間的一切。天地山海,萬物生靈,皆由終極支配。若我能進入終極,我便能通曉世界的一切奧秘?!?/p>

        黃蛇們來了精神,嘶嘶吐起信子。

        “甚好,甚好!黃帝與蚩尤大戰(zhàn)剛結束七天,雖蚩尤大軍潰敗,但黃帝也損失慘重。若你得到終極,定會使天下都臣服于你。到時,你便能稱王天下了?!?/p>

        “我心不在此?!笨渥幼鹕恚抗馔断蛱爝?,“通曉世間的一切于我而言足矣?!?/p>

        蛇們發(fā)出一陣嗤嗤的冷笑,夸子雙手扶膝,輕閉著眼,似在仔細諦聽著什么。

        “和那家伙簡直太像了。是吧?”左邊的黃蛇問它的同伴,還沒等對方回應,它便繼續(xù)說道,“不愧是夸父的兒子。可惜,夸父族曾經(jīng)擁有稱霸天地的機會,可夸父那家伙完全不聽勸告!真是可惜,太可惜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成為大戰(zhàn)的犧牲品了,甚是可憐!你知道嗎——那家伙的軀體比你還要巨大,他元氣盈滿時,和你腳下的成都載天一齊高!你在他眼里不過是只小螻蟻罷了……”

        “我并不屬于什么夸父族?!笨渥哟驍嗨?,“更不知曉你們所提及的夸父。不過,若他真似你們所言這般強大,我倒想同他一會,說不準能助我一力?!?/p>

        夸子右耳的黃蛇爬到地面,繞著他爬了幾圈,隨后盤成一團,挺直頸部瞇著眼打量起夸子。

        “夸子?!彼f,“你自稱為夸子,體軀龐大,力大無比,能輕而易舉登上成都載天,居然稱自己不是夸父一族!笑話!你為子,他為父,如何不是他的后代!”

        夸子只意味深長地笑一聲,并不回答。他將黃蛇從地上拾起,它也不再作聲,溫順地沿著他的手臂歸回原位。

        “上路了?!笨渥佑昧ι煺顾闹叭章淝摆s到禺谷,這次一定不能再讓它逃走!”

        夸父面向黃水席地而坐,低頭注視著兩手上的血污。

        “夸父,你現(xiàn)在真的沒法變得像之前那般巨大了嗎?”其中一條黃蛇問他。

        夸父緘口未語。瀾動不止的水面扭曲了他的映像。手心的血污黑得耀眼,他輕聲嘆口氣,將雙臂伸入黃水中,兩條黃蛇趕緊爬上夸父肩頭。

        湍急的水沖掠過他巨大的手掌,河底的泥沙翻涌起來。渾濁的水流中,夸父看見幾日前大戰(zhàn)的場景——廝斗的態(tài)勢,灼人的火光,血與死亡。倒下時的無力,云幕的罅隙里傾瀉而出的光亮……

        夸父皺了皺眉,徒然把手臂從水中拔出,古銅的皮膚經(jīng)水浸后,顏色更加深重。他展開手掌,掌上的血污絲毫未褪去,似天生長在那里一樣。

        “這血怎么洗不凈?”黃蛇伏在他肩頭,驚訝得直吐信子。

        夸父合上手掌,再次將手臂置入水中。黃水迅猛如豹,沙石洶涌成潮,有似萬般利刃飛掠過他的巨手。他在水中將手伸展開,透過渾黃的水流,殷紅時隱時現(xiàn),一如流云滿天的晴晝上空赤紅的日頭。

        約過了半個時辰,夸父才將手從水中撈起,可血污仍未被沖洗下去,似兩塊烙印一樣深深打在上面。他悶哼一聲,面露慍色,黃蛇們也不敢言語,不安地縮緊身子。

        接著,夸父將手臂上殘留的碎石細沙抹掉,慢慢站起身來。不時有水漫上岸,舔舐著他寬大的腳趾。他仔細地觀察著黃水,從腳下望到對岸。忽地,他伸展開四肢,龐大的軀干似山丘那般堅實。水中幾近破碎的倒影凝視著自己,而他則像在凝望深不可測的旋渦……似有什么力量牽引著他,那堅若磐石的身軀驀地向前傾去,整個身子都浸在了潺潺奔騰的黃水之中,但并未完全把他淹沒。幾近滔天的水幕拔地而起,無數(shù)片青葉簌簌落下。他霍然坐起身,拿手用力抹了一把臉。

        “喂,好歹也告訴我們一下!”其中一條黃蛇吼著,“差點一口水嗆沒了氣兒!”

        夸父盤起腿,又倒下去,臉孔對著上方的青空,諦聽著水汩汩流過耳邊。太陽在貼近天邊的位置懸著,依舊火紅,依舊刺眼。

        “想不到,黃水有一天也能載得下我夸父。”他喟嘆一句。

        天幕漸漸變成藍黑色,黃水也平歇下來,默默地淌著??涓概P在水中一動不動,頭頂灑落的淡淡月光覆在他的皮膚上,泛出微微亮的光澤。水流洗凈了全身的血污,他伸了伸手臂,有種久違的愜意擁裹住了他。

        “只是,為何兩手上的血跡仍是未能褪去……”

        一股陰風霍地襲來,夸父察覺到了不祥,便猛然騰起身子。疾風吹落了大片的葉,黃水也被激起水花。

        “好像是那家伙。”黃蛇說道。

        一陣尖厲刺耳的笑聲順著風而至。風愈發(fā)急驟,漸凝聚成一團,顯出人的狀型。

        “風伯,”夸父搔了搔耳后,“沒想到你竟還活著?!?/p>

        “沒錯,你應該在大戰(zhàn)中死了?!秉S蛇附和著。

        風伯又笑了一陣,笑得比剛才更為尖銳,像是一根根針直刺進心頭。黃蛇們似乎聽出這笑聲里的不和諧,瞇起眼朝他吐信子。

        “不,這只是我的一點精魄?!憋L伯回答,“我只是過來看看老朋友?!?/p>

        “有什么事大可以直截了當一些?!笨涓刚f,聲音低啞。

        風伯又笑起來。他在夸父身邊繞了一周,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你果然還是老樣子啊。不過,千萬別誤會了。我只是帶著殘軀來向你道謝?!彼旖俏⑽P著,“其實,你們夸父族完全可以同這場大戰(zhàn)脫開干系。不過啊,這是在大戰(zhàn)結束后才明曉的事?;蛘哒f,在敗北后才浮出水面??梢磺卸继砹?。你敗了,我們也敗了。我體內(nèi)的精魄只能終日隨風而蕩,而你,再無從前那番威武?!?/p>

        “你究竟想說什么?”夸父閉上了眼。

        “我只是想向你表示感謝。若沒有夸父族的協(xié)助,我們……”風伯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我挺想知道,夸父族同我兄弟蚩尤和那黃帝都無恩無怨,為何你要支援我們?”

        夸父沉沉地嘆口氣,忽地抬起頭,目光落在風伯臉上。

        “我想阻止那場戰(zhàn)爭?!?/p>

        風伯詫異萬分,旋即仰天大笑。

        “夸父,你該明白,這場戰(zhàn)爭是無論如何——不管早晚,也不管雙方是誰,總歸勢必要發(fā)生的。沒有誰能阻止得了?!憋L伯邊搖頭邊說,“更何況,你們夸父族大可等待我們雙方兩敗俱傷后,坐收漁翁之利……真是可憐,竟為此葬送了全族,自己也落得如此田地?!?/p>

        夸父從黃水中抽出手臂,猛地向前出拳??諝庵猩鲲L來,把風伯的樣貌吹散。

        “何必動怒呢?我所言只是事實罷了。你大概已經(jīng)失去了神力,再無法與天并肩?!憋L伯悄悄在夸父背后顯形,“你打算去何地?隱于?;蚴遣赜诹??”

        夸父肩頭的兩條黃蛇發(fā)出嘶嘶的叫聲,似利箭般竄了出去,風伯的身體似煙霧般四處散去,在另一處聚合,如此幾回。風伯似乎十分享受這種樂趣。

        “我要回成都載天?!?/p>

        “回成都載天?”風伯輕笑一聲,輕撣一下袖口,黃蛇們被風刮回夸父肩頭。“你現(xiàn)在不過是失去了神力的凡子,怎么可能登得上成都載天!”

        見夸父不言語,風伯繼續(xù)說:“自夸父族離開成都載天,許多勢力都試圖占領那兒。無數(shù)神獸也企圖將那塊寶地變成自己的棲息地?!憋L伯頓了頓,“對了,我可聽聞有一樣貌似你的家伙,名曰夸子,沒日沒夜地追趕太陽,日中登上成都載天,日落前跑到禺谷,日出前再趕到旸谷。”

        “瘋子。”夸父輕描淡寫地說。

        “的確。不過——”風伯緊盯著夸父的眼睛,“該不是他盜走了你的神力吧?”

        每日往返于旸谷和禺谷,在陽光最熾烈之時登上成都載天山巔,確非凡人所為。

        “那又如何?”

        “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夸父?!憋L伯說,“不過,你為何要回成都載天?”

        “殺了那家伙?!?/p>

        “你是指——我剛才說的那‘瘋子?有趣,有趣?!憋L伯拍了拍手,在空氣中劃個圈后又回到原地,“還有一事。在你沉睡的這些日子,又有一人與黃帝大動干戈。很可惜,他同樣失敗了?!?/p>

        “此人是誰?”夸父抬了抬眼。

        “去常羊山吧?!憋L伯的身體漸漸化作風,激得水浪四起,“若你需要我助,我可以讓風載你前去。”

        “不必了?!笨涓高~出黃水,兀自瞟了眼掌心。血污仍在。

        夜下的野林幽靜得如同深冬上了凍的河。這是個晴夜,月色如水,薄云似紗。夸子坐在林中一片空地上,邊啃野果邊盤算在什么位置能夠最快追上太陽。

        “只要處于旸谷的制高點,我就能在太陽一露頭的時候朝它撲過去!”夸子似在自言自語,“但我已登上那制高點,為何還是撲了個空?”

        “夸子,若你真想捉住太陽,不妨換個方式?!逼渲幸粭l黃蛇說。

        “什么意思?你想到什么方法嗎?”

        “雖然你每日往返于旸谷和禺谷,還在正午登上頂峰,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p>

        “那你的意思是,我離太陽還遠得很?”

        “不錯?!彼卮鸬溃八?,必須借助其他力量。比如說,寒冷之時,一團火便可使生命回暖;大旱之時,一場大雨便可潤澤萬物。”

        “可我又能借助何等力量?”夸子嘆道。

        “我聽聞沿黃水向東一直走,可看到一座野山。野山腳下有一片無名林,有一族棲息于此。首領名曰大羿,此人善射,威勇無比。若他肯助你將太陽射下,豈不美哉?”

        夸子沒再做聲,咀嚼的速度明顯慢下來了。見他舉棋不定,黃蛇趕緊煽動道:“就算你真的擒得住太陽,也會被它給烤焦!到時候,便功虧一簣了。若大羿能將其射下,待其熱量散發(fā)殆盡,你再去把它捉住也不遲?!?/p>

        “太陽不過是一顆小小的火球罷了?!笨渥由斐鍪?,“它還沒我一片指甲那般大!”

        “太陽雖小,卻足以使這世間皸裂破碎,使萬物生靈飽受苦熱,使大湖江海蒸發(fā)直至消亡?!秉S蛇齜出牙,啞著嗓子說,“縱使你是夸父之子——不,縱使你是夸父,也未必是那太陽的對手。”

        夸子仰頭朝東方望去,那里現(xiàn)在是茫茫黑夜,上面點綴著幾顆星。

        “既如此,我們現(xiàn)在便去找到大羿,以求他協(xié)助!”

        翌日,日出后兩個時辰,夸子行至一片密林中,這里的樹木生得分外繁茂,幾近遮蔽了天日。林中極靜,甚至聽不到風吹草葉的聲響。

        “這里為何如此……”黃蛇輕聲說道,但還未說完,一旁的樹干上便插上一支箭。夸子警覺地轉(zhuǎn)過身,身后瞬間飛來無數(shù)支利箭。夸子見狀霍地跳起,兩手抓住頂頭的枝干,占據(jù)了高位,他也看清了對方的位置。襲擊之人就藏在樹旁的灌木之中。

        “且慢。我是來見大羿的!”夸子朝襲擊者所在位置喊道。

        對方?jīng)]有應,卻又連射出幾箭,夸子輕輕閃過。這箭生著風,雖未觸到他的皮膚,但劃破了空氣,還是在他身上留下幾道痕跡。

        “先報上名來!”

        “吾名夸子!”

        “為何要見首領?”

        “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請他助我射下太陽!”

        沒人再發(fā)問,取而代之的是大笑。笑聲響徹整片樹林??渥涌吹焦嗄局姓酒饋碓S多士兵模樣的人,他們的弓箭握在手里或背在身上,手笑得發(fā)抖不止。

        “喂,就算首領能夠射下太陽,”其中一個士兵說,“可為何要助你這等瘋人一臂之力?”

        夸子并不理會他,轉(zhuǎn)過身默默前行,嘴角微微揚起一道弧度。

        “不能讓這家伙闖進領地!喂,若你再向前踏出一步,馬上讓你萬箭穿心!”

        夸子停下腳,側過頭瞥了眼無數(shù)支架在弓上的利箭,眼里綻出一點笑,霍地朝前奔去,千萬支箭緊隨其后??渥訖C敏靈活,但軀體實在過于龐大,左小腿被射中??渥邮テ胶?,重重摔倒在地,而無數(shù)鋒銳的箭尖已然抵在他的脊背上。

        “都退下!”林子深處傳來一聲大吼。

        士兵們果然收起弓箭,低下頭單膝跪地??渥犹痤^,林深處有一黑影緩緩朝他走來。

        “大羿在此。閣下找我何事?”

        “大羿。”夸子麻利地拔去腿上的箭,擲到一邊,“今日我來是……”

        “先不必多說?!贝篝啻驍嗨皩傧露嘤械米?,還望見諒?!?/p>

        夸子這才看清大羿的樣貌:皮膚黝黑,赤著上半身,身材精干,目光深邃,看不出里面的一絲波瀾,頗有首領風采。

        “請?!贝篝嘧隽藗€手勢。

        只走了半刻鐘,便進入了大羿的營帳。兩人席地對坐,都緘口未語。

        “閣下,傷勢不要緊吧?”大羿先打破了沉默,“先敷一點萬靈藥?”

        “沒什么大礙?!笨渥訐u頭,“我還是開門見山。今日前來拜訪,是有一事相求?!?/p>

        “那我也開門見山。其實,我已經(jīng)聽見了你的請求。”大羿頓了頓,“但我想知道,為何閣下想射下太陽?”

        “太陽的背后便是終極的入口?!笨渥拥难劾镩W著光。

        “哦?”大羿顯出幾分疑惑,“所謂‘終極為何物?”

        “進入終極,便可知曉這世界的一切,生死之規(guī)律,萬物之運轉(zhuǎn),所有皆在眼底。還望得到大羿首領的協(xié)助。”

        大羿點了點頭,卻擦拭起一旁的金弓,夸子似乎很有興趣地默默看著。待到他將金弓擦完,才給出答復。

        “恕難助你?!贝篝喟氲椭^說。

        “既如此,”夸子輕輕笑著,“叨擾大羿首領了。”說罷便起身告辭。

        “請留步?!贝篝嘧飞先ィ拔椅粗?,是因我并沒有你那般膽識。我的箭,還離太陽遠得很。不過若是你的話,定然能抵達終極,得到至理?!?/p>

        夸子兩手抱拳:“多謝大羿首領!”言罷,他露出一抹笑容,轉(zhuǎn)身大踏步向林中走去。

        “首領,為何你要讓那樣的瘋人進來?”夸子走后,大羿身邊的侍衛(wèi)問道。

        “他不是瘋人,是有信念之人。”大羿沉默良久,才回答說,“我有心助他,但實在無力。他所要做之事,只有他一人能完成。這就是為何我要拒絕他?!?/p>

        侍衛(wèi)又問:“首領,所謂‘終極,確有此物?”

        大羿搖頭道:“這我未有耳聞。”

        “那恐怕還是這人在妄想。”侍衛(wèi)笑道。

        “未必?!贝篝嘞蛑渥与x開的方向看去,“有些事物,當存在于內(nèi)心的那刻,便已經(jīng)真真切切地存在了?!?h3>五

        “夸父,當真要去常羊山?”

        夸父不語,只默默披著月光行進。黃蛇們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也懶得同默不作聲的夸父再說什么,便蜷在他的胳膊上睡去了。

        路比想象中要難走,大概體力還未完全恢復。夸父不由喟嘆,自己也曾踏山丘如平地,而今卻連走在平地也如此吃力,真乃笑話!軀體也不似之前那般有力量,盡管看起來還是比常人要龐大許多倍,可已然失去了神力……

        夸父十分清楚,一旦失去了神力,自己便同凡人無異。拖著一具凡軀,如何登得上成都載天?成都載天乃靈山,一石一塵,一草木一生靈,都帶有靈氣。凡人是無法登上那山的。

        “即使如此,我也要走回去,再將它征服?!?/p>

        他向成都載天的方向望去,滿月似圓玉,樹冠呈黑色,幾近掩蔽住了大片天空。不見那山的一點兒輪廓。

        行至正午,常羊山顯了影兒。陽光毒辣刺眼,夸父暫且在蔭翳處歇腳。他兩眼深凹下去,鬢上竟也染了幾絲白色。

        “風伯說的那家伙是誰?”一歇下來,黃蛇們馬上來了說話的勁頭,“太陽實在毒熱,趕在這個時候趕路簡直要命?!?/p>

        “沒錯?!彼耐轳R上附和道,“而且我們離成都載天似乎越來越遠了?!?/p>

        夸父對這一唱一和不理睬,只閉眼歇息著。但它們卻說個沒完,似蚊蠅一般擾人,內(nèi)容大多是關于前往成都載天有多么艱險之類的話。

        “要我說,找一處沒人的深山老林,過無名無姓的日子就愜意得很?!逼渲幸粭l黃蛇故意慢條斯理地說。聽聞此言,夸父猛地睜開眼,一把揪住那黃蛇的頭,狠狠朝地上摔去。還未等另一條黃蛇叫出聲來,它也被抓在手中。

        “再亂叫,小心我把你們倆的脖子擰到一塊兒!”

        黃蛇們不再出聲,溫順地繞在夸父的胳膊上。休息片刻后,夸父便準備登山。常羊山險峻無比,但夸父氣力過人,縱使身為凡軀也未被攔住。待爬到半山腰的一片空地時,忽地一陣風從頭頂襲來??涓覆[起眼,見一道黑影從上空落下。

        夸父連連后退,黑影撲了個空,山體被沖擊得晃了幾晃??涓阜€(wěn)住腳,透過滾滾煙塵,他似乎看到一個無頭怪物緩緩朝他走來。

        “風伯那家伙不會是讓我們引火燒身吧?”黃蛇小聲說,“這分明是個怪物!”

        夸父警覺地攥緊拳頭,擺出作戰(zhàn)姿態(tài)。那怪物漸漸走近,模樣也漸漸清晰了,果然是個無頭怪物,手里操著一柄巨斧和一塊盾牌。

        “夸父首領,你竟還活著!”他先開了口,“我還以為是黃帝派來的刺客,這才魯莽出手。剛才多有得罪!”

        夸父見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便略放松了一點警惕,可只憑身體,他記不起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何人。

        “請問閣下姓甚名誰?”

        “吾名刑天,曾是炎帝的手下?!彼卮鸬溃霸邳S帝和蚩尤大戰(zhàn)結束后,我獨自殺到了黃帝的領地,同黃帝大戰(zhàn)數(shù)回合,打到日月無光,天地昏暗!”

        夸父覺出他在顫抖,盡管刑天無頭,但仍能想象得到他在說這話時凜然的姿態(tài)。

        “但我敗了?!毙烫炖^續(xù)說道,“黃帝砍下了我的頭,并將這常羊山劈開,把我的頭顱葬在里面。但我不甘就這樣倒下,即使砍掉我頭,也無法斬盡我意!”

        這番話讓夸父喉頭發(fā)緊,似有什么梗在那兒,竟一時喘不過氣。

        “你……為何知曉我的姓名?”良久,夸父才開口。

        “夸父族的首領——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我已然成了這副模樣,神力也失盡。族人也都死在了大戰(zhàn)中。”夸父邊說邊搖頭,“我已懼怕被人記得?!?/p>

        “之前聽聞夸父身高十丈,是因為大戰(zhàn)的原因,你才……”

        “從昏睡中醒來我就成了這副樣子。”

        “話說回來,大戰(zhàn)結束后我聽聞蚩尤一方都被斬絕,也包括夸父族??蔀楹巍?/p>

        夸父輕嘆口氣:“大戰(zhàn)結束四十九天后,我才醒來?!?/p>

        “或許正是因為喪失了神力,才得以醒來?!毙烫彀丫薷倘肽_邊的巖塊中,“我在與黃帝廝斗后,同樣失去了神力。這也是為何我這副模樣還能活著。既然我還未倒下,終有一天,我會再殺回黃帝面前。這常羊山,姑且就當作修煉場,盾堅刃鋒之時,便是天地震顫之日!”

        溫度越來越高,刑天說完這番話后,已是大汗淋漓。

        “那——現(xiàn)在有何打算?”刑天問道。

        “回成都載天?!笨涓傅恼Z氣平靜得如同冰封了的湖面。

        刑天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沒說出話??涓敢矝]再言語,只微低下頭,便轉(zhuǎn)身告辭。

        下山后,夸父忽聞背后傳來幾聲雷鳴般的巨響。轉(zhuǎn)頭一望,見刑天還立在半山間,以巨斧敲擊著盾牌。這聲音久久縈旋于天,不絕如縷。

        “喂,夸子,在想什么呢?”黃蛇打斷沉思中的夸子。

        此時夜將至深,夸子仰著臉靠在樹上,不知注視著何物。

        “我在想,我離太陽還有多遠的距離?!彼卮鸬?,“我的心里燃著一團火,它愈發(fā)熾烈。每當我望向太陽,那火焰便同其混在一起,灼烤著我的心?!?/p>

        “看你的意思,即使大羿那家伙不肯助你,你還要自己繼續(xù)去追?”

        “那是自然。”夸子說著站起身,“走吧,天亮前還得趕去旸谷?!?/p>

        黃蛇們又嘟囔了幾句,大概是抱怨的話,夸子沒聽清楚,也沒多理會。還沒走出百米遠,背后霍然襲來一陣寒風,直刺骨髓??渥涌s緊身子轉(zhuǎn)頭望去,見一只生著藍羽、狀似白鶴的巨鳥嘶鳴著朝他撲來,來者絕非帶有善意。

        “是怨鳥!”黃蛇喊道,“快跑!”

        黃蛇還未說完,夸子已經(jīng)大步往前跑去,怨鳥撲了空。這似乎把它惹惱了。它發(fā)出更為刺耳的啼鳴,眼睛閃起血紅的光亮。

        “這怨鳥為何物?”夸子邊跑邊問耳上的兩條黃蛇。

        “怨鳥為一種靈獸,據(jù)說是怨靈相聚所化。白晝時羽毛為赤色,能噴出火焰;黑夜時羽毛變成幽藍,可冰凍萬物。”

        “可它為何要追擊我?”

        “這……這就不清楚了,”黃蛇扭過頭,“跑快點,再快點,要追上來了!”

        怨鳥見追不上獵物,便發(fā)起襲擊。它飛到高處,用力扇動了幾下翅膀,幽藍的羽化成一道道鋒利的冰刃,順著疾風飛落??渥芋w軀巨大,難免被冰刃劃出幾道傷口,好在并無大礙。這鳥見夸子不停腳,便更猛烈地扇動雙翅,讓更多的冰刃落下來。兩條黃蛇把頭蜷在身子里,不停催促夸子快點兒擺脫這家伙。

        夸子腳下生風,不覺竟跑出了樹林。沒有樹木的阻擋,跑得要自由很多,正當他準備大跨步甩掉巨鳥時,卻忽地重重摔倒在地,腿上有血汩汩地淌出。黃蛇定睛一看,一道冰刃不偏不倚地刺進了夸子小腿上的舊傷。怨鳥見夸子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仰起脖子長鳴一聲,翅膀上的羽毛匯聚在了一起,變成一只巨大的冰錐。

        “夸子,快,快起身,跑!跑啊!”黃蛇的聲音越來越尖銳。

        夸子吃力地挪動著受傷的腿,另一條腿跪在地上,拖著身體一點一點往前移動。怨鳥發(fā)出怪叫,似在歡呼。寒氣直逼夸子的體內(nèi),他甚至覺出身體在結冰。怨鳥的巨翅猛地一振,冰錐便刺向夸子的頭。

        一道影子從夸子頭頂飛過,隨即一聲巨響貫進他的耳朵,震得他耳里發(fā)顫。冰錐飛向了一旁,破碎成大大小小的冰塊,里面還摻著碎石。

        夸子循著黑影掠過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巨大的人影朝自己走來。他耳上的兩條黃蛇馬上豎起上身,嘶嘶地吐著信子,似在挑釁。

        借著月光,那人的臉孔漸清晰起來。怨鳥大叫一聲,似被激怒,可一見到這巨人的面龐后立馬扭過脖子撲扇著翅膀飛走了??渥又敝钡囟⒅矍暗木奕?,不知為何,他心里驀地涌起一陣難以言說的不安。

        “他就是夸父。”黃蛇在夸子耳邊輕聲說。

        “他竟還活著?!绷硪粭l黃蛇訝異地說。

        夸子在看到影兒時便有此人是夸父的預感,但當他看清他的面容,在黃蛇口中確認后,他還是心中一顫。夸父似沒看見他,不緊不慢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月光之下,夸子能看到他發(fā)上的縷縷銀色。四條黃蛇面面相覷,相互吐著蛇信,發(fā)出可怖的怪叫,像在和對方示威。

        “夸父!”夸子突然喊道。

        夸父停下腳步,卻沒有轉(zhuǎn)過頭。但他只停留很短的時間,很快便踏進林中,沒了影跡。在夸父即將消失在視線的那刻,夸子瞥見他左手手掌上落下幾滴血。

        “夸父,你為何要救那家伙?你不是要殺了他嗎?”

        夸父靠在樹干旁,正屏氣凝神地望著左手手掌上的血污,確然比之前少了一塊?,F(xiàn)在手掌上血污的紋理一如缺了一個口的琥珀。

        “夸父,你為何不殺他?”黃蛇緊追不舍,“他可是那個盜走你神力的瘋子!”

        “笑話?!笨涓笇S蛇的話嗤之以鼻,“連怨鳥都不及的家伙,怎么可能在體內(nèi)蘊有我的神力!”

        黃蛇縮起身子不再吭聲??涓溉阅坎晦D(zhuǎn)睛地望著掌心,眼前竟浮現(xiàn)起夸子的模樣。

        難道血污消失和他有關?夸父在心里猜道。如此想著,不由苦笑一聲。同他有關又如何?即便他體內(nèi)真的有我的神力又如何?

        夸父取下一縷頭發(fā),黑白混雜,一半是塵,一半是雪。

        方才舉起的巨石,在從前不過似一顆小小的塵埃那般,但那一擲,幾近耗盡他全部氣力。他深覺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消逝,在一點點失去力量。

        果然我這具凡軀現(xiàn)在只是沒用的皮囊嗎?罷了,血污還未褪盡,吾命尚不可休!

        成都載天……

        歇息了一夜后,夸父來到水邊,豪飲一通后繼續(xù)上路。天宇上浮動著塊狀的云,火焰一般的太陽十分耀眼??涓感羞M的速度明顯要慢下來了,他折了一根長木作拐杖。天氣炎熱,走上一段路便大汗淋漓,于是他盡量靠近水源,待到疲累時便能及時止渴。

        他足足行走了一天一夜,直到破曉他才坐在水邊短暫歇息一下。成都載天的影兒依舊沒能出現(xiàn)在視野里,木杖也換了幾根。晨光熹微,將夸父這一雙凹下去的眼映得更為深邃。水面的倒像幾乎讓夸父認不出自己。他把灰白的頭發(fā)散開,而后一頭扎進水中。喝飽后,他把雙臂置入水中,手掌對著自己。自那晚后,血污再沒掉落。

        透過清水看去,凝在手心的血污變得更為剔透??涓赴褍芍皇植⒃谝黄饘φ?,可當兩只手觸到一起時,兩手上的污跡竟?jié)u融在一起,由兩股合為一團。在水流中打了幾轉(zhuǎn)后,黑污緩緩如煙霧擴散,水面平靜下來,似冰面一樣靜止不動。

        水濁,但更能清楚映照出自己。他的手臂潛在水下,竟一點覺不出暗涌??僧斔胍槌鍪直蹠r,卻又似插進泥沼。他的臉變得扭曲,繼而水面現(xiàn)出了昔日夸父族人的模樣,卻又被血污抹去。戰(zhàn)爭,血,火,黑暗。

        他又看到樹,巨大的繁茂的樹,遮天蔽日。樹間有小徑,順著小徑走下去,有一抹黑影從前面一閃而過。直到走到盡頭——那里有光——整片濁水恢復澄澈,映在水面的并非夸父的面龐,而是成都載天山。

        夸父的身體霍地抖了一下,這才發(fā)覺手臂仍無法拔出,任憑他如何用力,只是越陷越深。他繃緊身子,準備做最后的抵抗,但身后像是有人推了一把,隨即一頭栽進水里,眼前漸漸變黑……

        再次醒來時,夸父看到了雪。

        很厚的雪,幾近覆過他的小腿。四野一片白茫,大片樹木無言地佇立著。雪仍在落。

        這是何地?他努力回想,終于記起了水邊的場景。他瞟了眼掌心,血污未褪。黃蛇們也蘇醒過來,冰冷的空氣讓它們瞬間清醒。

        “莫非這是夢境?”夸父望著紛飛的雪自言自語道。

        “這天寒地凍的……哪里是夢?”黃蛇發(fā)出嘶嘶的聲音,看來著實被凍得不輕。

        一陣似雷的轟鳴響起,夸父立馬握緊拳頭。這聲響片刻后便平息,繼而一個聲音響起:“穿過這里,你便能回到成都載天?!?/p>

        夸父心頭一顫,他仔細回想了一番,卻沒能辨認出這聲音是何人。

        “可否請教一下,閣下是何人?”

        沒有回應。夸父望了望皚皚的四野,拂了拂肩上的雪,邁出了腳。

        雪愈下愈大。夸父用手臂擋住額頭,一步一步向前踏著,雖然這積雪并未讓他舉步維艱,但也絕稱不上如履平地??涓笓难絹碓胶瘢闵焓秩フ劢缘囊桓鶚渲?,可它就似空氣一樣,眼看著已經(jīng)握住了,卻是抓了個空??涓赣謬L試去摸另一根樹枝,依舊如此。他望了望天,又攤開手,雪片融于掌心。

        我憎惡這雪,我不希望遺忘,哪怕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來背負。是幻是實,是假是真,都有個盡頭??涓冈谛睦镟?。

        他再次邁步。雪漸漸小了,樹冠和地面的雪正迅速消融,上方的積雪化成雨,腳下的水匯成河。太陽從云幕中現(xiàn)出,樹木順著水流方向傾倒,化作成群的游魚??涓港徦?,大魚從他身邊掠過。他指縫里有幾滴黑血落下來,很快被沖散。

        隨著樹木一排排倒下,水面漸漸擴大,夸父的視野也變得更開闊。水漲水落,泛起一上一下的瀾動。水色漸變至深藍,所有游魚聚在一起,幻化為一條生著翅膀的巨魚,飛鳥一般躍出水面,激起滔天大浪。

        “是海。”夸父說。

        又幾滴污血墜下。他攤開手掌,兩塊血污已經(jīng)破碎得不成形狀,比起之前狀如玉石,現(xiàn)在更似兩條扭舞的長蛇。

        海水不似方才的水路好走,夸父一面凝視著手掌一面行進,速度降下來很多,他也明顯覺出自己的腿愈發(fā)沉重,氣力也幾近耗光,雙眼滿是血絲。他停下來舀一捧海水,朝面前廣垠無邊的海大呼:“夸父在此,山海皆不可擋我,天地皆不可滅我!”

        飛在空中的巨魚驟然落回海里,海水洶涌奔騰,巨浪騰翻滾滾,一浪高過一浪。騰起的海水呈階梯狀,竟化為一座高山,腳下是混著碎石的黃土??涓腹纫徊揭徊酵吓馈崂俗迫?,山頂直逼天穹。

        “這山比起成都載天,可要遜色百倍?!笨涓竷墒址鲋A梯,軀體上的肌肉在金光下一如山丘起伏那般凸起弧度,汗液浸滿他的發(fā),淌進眼里,再流入口中。

        驀地,他兩手抓了空,險些失去平衡??涓概Ψ€(wěn)住腳,挺直身子,踏上最后一級階梯。他伸直雙臂,做出擁抱狀。亮眼的光讓他有些目眩。干渴。他覺出強劇的干渴。兩道黑魆魆的痕跡沿著小臂流下,很快被熱浪蒸發(fā)。

        夸父瞥了眼掌心,還剩下一點血污,一如素色布匹上的一點污漬。

        狂風驟起,揚起了他的發(fā)。云層迅速聚合,金光也隨即消失。周遭為沙石所模糊,只上空有一道口子,里面閃著白光。

        夸父半蹲下去,兩手扶地,做出跳躍姿態(tài),眼望頭頂?shù)某隹谳p笑一聲。大風又起,刮亂了他滿頭白似霜雪的發(fā)。他猛然大喝一聲,躍向那道白光。

        被怨鳥襲擊后,夸子仍每日往返于日出日落之地,也會準時登上成都載天。他的體軀愈加矯健,也能覺出自己在一點點接近太陽,甚至能將雙臂穿過云層。即便如此,他的心里始終有種隔閡感,像是蒙了一層霧。他覺得自己無法真正接近太陽,即使近在咫尺。

        同夸父相遇的那晚,夸子一夜未眠。黃蛇們也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它們都想不到,夸父居然在大戰(zhàn)中活了下來,更沒想到夸父竟成了這副模樣。

        他還聽見許多人說,夸父已經(jīng)死了。

        “被巨獸吞了,渣也沒留下一點。”

        “是從山上掉下來,摔死了。尸體被猛獸瓜分了?!?/p>

        還有說夸父躲進某處深山,在荒林野店過活,長隱于世。各種各樣的說法,夸子每次聽見都會搖搖頭走開。他并不存有那種偏激的信念——夸父一定死去或活著。他也在穿梭途中確認過夸父的蹤跡,可始終未能找到一點影兒。

        “或許他真的……倒在了某處?!秉S蛇也如此猜道。

        關于夸父的傳言越來越少,他在奔跑途中幾乎再聽不到了??渥铀坪醪⑽凑嬲谝膺^這些話,他只是每日不停趕路,盡力離太陽更近一些。日頭仍十分毒辣,像是在向他示威。

        一天夜里,風伯來見夸子。

        “他死了?!?/p>

        “怎么死的?”

        “掉進河里,大概淹死了?!?/p>

        “為何不見尸體?”

        “這就不知了。”風伯聳聳肩,“也許被河里的魚瓜分了?!?/p>

        “為何前來把此事告訴我?”夸子問他。

        “覺得你可能想知道?!憋L伯來到夸子身旁,“不過,那家伙沒殺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p>

        夸子皺起眉,說:“此話是什么意思?”

        風伯嗤笑起來,化成一陣風。風吹落了大片的葉子。

        這日——許是很多天之后,正午的太陽格外毒辣。和每天一樣,夸子從成都載天上爬下后,照例要去近旁的小林中歇息一陣。剛剛消耗了大量體力,又流了許多汗,讓他覺得疲憊不堪。

        夸子往樹林走的時候,忽見一高大人影徐徐從林里走出來,同他相向而行。那人走出蔭翳,容貌漸顯。夸子睜大雙目,直直地盯住他。但他像是并未看到夸子一樣,只兀自往前邁步。陽光覆著他全身,給他瘦削的身體鍍上了一層金。白發(fā)似雪,眼窩凹下但目光熠熠。

        兩人很快相遇。四目相望,卻無一言,也并未停腳,很快便擦肩走過。四條黃蛇都盤起身體,轉(zhuǎn)過頭回望對方。但二人各自向前,沒有一人回頭??渥又币暻胺?,心臟跳得厲害。

        驀地,夸子聽見一聲巨響,像是什么傾倒在地。他停下腳,但沒有回頭,只幾秒的時間,便再次邁出腳。那瞬,他覺出有強旺的生命正源源不斷地注入他的身體。

        夸父五體伏地,手指上滴下幾滴黑血,繼而身體似被蠶食般消逝,融于土壤之中,不見一點痕跡。不多時,有樹木從土下拔地而起。一棵為木,百木成林,萬木便似川河生生不息,如天壁延綿不絕。成都載天山腳下,竟被這郁蒼的林海圍擁住。

        夸子身后的偌大影子一如藤蔓般野蠻生長,很快沒過了他腳下的影兒。他的軀體也在一點點變大,直至他的影兒掙脫了樹影的束縛,他才停止生長。又兩條黃蛇不知何時爬上了他的手臂,蛇頭朝著行進的方向吐著信子。

        在這當兒他忽地轉(zhuǎn)過身,望了望成都載天,繼而微低下頭向山的方向走去,一路走到山腳,肩頭與樹冠上的葉摩擦發(fā)出簌簌的聲響。他大步跨上山,霎時耳里灌滿風的疾響。

        “我一步可跨河澤,五步可窮江海,十步可攀高山,百步可登青云之巔!”

        他登上山頂,頭上的金輪變得巨大無比??諝庵刑鴦又鹧?,周遭的一切都被灼烤得扭曲。而后他蹲下身,抬頭凝望著太陽,嘴角微微揚起,擺出跳躍的姿態(tài)。少頃,他縱身而起,大張著雙臂。

        “吾乃——”

        作者簡介

        王鵬宇,西南大學文學院戲劇與影視學研究生在讀,寫小說和詩。

        責任編輯 張范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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