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張樹民
猾吏,指奸猾的官吏,往往心思縝密、工于心計,鬼點子多,一些別人難辦的事,猾吏或許可以手到擒來。有些人據(jù)此認為,猾吏與能吏大同小異,甚至認為猾吏等于能吏。但其實,二者有本質(zhì)區(qū)別。
猾吏,有小聰明,擅長歪門邪道,為達目的往往不擇手段,常沾染貪腐;能吏,則不僅僅要能干,而且要在規(guī)則內(nèi)發(fā)揮才干,清正廉潔走正道,心系百姓、造福一方。能吏并不代表墨守成規(guī),他們面對棘手疑難問題不畏懼,敢想敢干,勇于闖新路、用新招,但又分得清輕重、認得清性質(zhì),始終能守住底線。能吏有干勁、韌勁和沖勁,在問題危機面前往往能爆發(fā)出驚人的實力,而且果敢堅毅、不避險難,靠的是硬本領(lǐng),與投機取巧、雞鳴狗盜的猾吏全然不同。
歷史上的猾吏并不少見,還有些猾吏頗善偽裝,臉罩假面具,以能吏自居。眼力不濟之人或受蒙騙,將猾吏視為能吏,有時還無奈只能勉強用之。
南宋《名公書判清明集》記載,南宋江東提刑蔡杭巡察諸縣,多有百姓控告猾吏,而控告弋陽縣猾吏孫回者最多。孫回廣布爪牙打手,常“私押人入獄”;壓榨百姓,大肆斂財,“既有無名錢,又有自寄錢”。當蔡杭查證其罪時,孫回率眾私押證人;當蔡杭下令逮捕他時,他“拒而不出,方且酣飲娼樓,洋洋自得”。蔡杭判定其罪后,為孫回說情者竟蜂擁而至,“皆謂本縣綱解首尾,皆在孫回名下”。全縣稅收工作居然系于孫回一身,若治孫回之罪,財政工作將焦頭爛額,蔡杭權(quán)衡利弊,只好網(wǎng)開一面續(xù)用孫回。此例著實讓人可氣可嘆。
《智囊全集·術(shù)智》中也記載一例。明朝萬歷年間,楊云才在荊州為吏。朝廷下令擴建城墻,要求加厚兩尺左右,但工程費不足,太守愁苦。楊云才自告奮勇,承諾不多花錢也能完成擴建。次日,楊云才來到磚廠,命陶工們拿來制磚模具察看,煞有介事地說:“磚模不良!”于是毀掉全部模具,并拿出預(yù)先備好的新模具說:“按此規(guī)格燒制!”其實,楊云才的模具暗中加寬了兩分,磚塊累積,已足使城墻加厚兩尺以上。待工程告竣,太守方知內(nèi)情,對楊云才的計謀甚為佩服,譽其真能吏也。馮夢龍亦贊曰:“磚厚而陶者不知,城增而主者不費。心計之妙,侔于思神!”
楊云才是猾吏還是能吏?似難明辨,其實不然?!妒酚洝吩疲骸笆车撜卟坏门c下民爭利,受大者不得取小?!睆墓胖两?,“不與民爭利”都是最基本的執(zhí)政理念,亦是天理人心。楊云才等官吏食民之祿,卻欺詐百姓與民奪利。料想陶工怎能不知模具不對?就算看不出模具規(guī)格變化,制磚工費增加總無法忽視,所謂的“陶者不知”只是有苦說不出罷了。面對封建官府,百姓是絕對的弱勢,楊云才既沒有明火執(zhí)仗,百姓也就只能吃個暗虧。這正是猾吏本色,所謂奸猾,不一定多聰明,倚仗的不過是背后權(quán)勢罷了。巧取民脂民膏,與豪奪民財何異?喪公信,失民心,結(jié)果無二。
真正的能吏總是以民為本,為百姓謀福利,從古至今能吏多矣。漢代張敞是公認的能吏,同時也是深得民心的廉吏。漢宣帝時,膠東盜賊并起,險惡非常,眾官皆遠避之,唯有張敞毛遂自薦去治理。他到任后,治賊方略條理分明,賞罰有度,雷厲風行,膠東很快得以太平。當時京城長安市井秩序混亂,偷盜層出不窮,京兆尹幾度易人,都不得治,百姓苦不堪言。漢宣帝問策于張敞,對他的方略甚為認同,于是任命他為京兆尹。張敞上任后,精于吏治,寬嚴相濟,不避權(quán)豪,擒賊先擒王,未逾三載,京城大治。而且張敞維護百姓利益,廉明公正,從不濫刑,乃是能吏、廉吏。漢書說:“敞為京兆,朝廷每有大議,引古今,處便宜,公卿皆服,天子數(shù)從之?!?/p>
能吏謀事,利國益民;猾吏謀利,只為益己。能吏坦蕩,猾吏陰損。莫將猾吏當能吏,以免讓猾吏占了便宜、得了名聲,卻寒了能吏的心、百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