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之交,尼采離世。
大約6年后,瑞典收藏家歐內斯特·泰爾向蒙克發(fā)出邀請,他希望蒙克可以畫出一幅風格獨特的肖像畫,以紀念尼采這位思想深邃又影響深遠的哲學家。
蒙克先是完成了一幅草稿。草稿中的尼采側向站立在橋邊,陷入了沉思,其身后絲帶狀的紅黃色云彩與被長橋切割的整體構圖,像極了蒙克創(chuàng)作于10多年前的名作《吶喊》。
兩者不同的是,《吶喊》中的云、路和橋似乎處于快速行進之中,有著強烈的動勢,它迫使人們竭力吶喊,其聲響足以穿透內心;最終版的《尼采肖像》安靜了許多,蒙克去除草稿中的紅色彩云,只保留黃色天空和藍色遠山,由此,畫作便被憂郁而不是動勢包圍。這樣的塑造方式,恰巧符合20世紀初期的時代特征——壓抑與沉悶。而作為哲學家的尼采,則是默默站立,透露著思想者的擔憂。
蒙克的憂郁,是時代所致,更是其家人相繼離世造成的情緒堆積。1908年秋,蒙克變得愈發(fā)焦慮,自我調整無果后,他自愿住進了治療精神類疾病的專業(yè)診所。在這里,通過服用藥物及與醫(yī)生交談,蒙克的病情獲得了奇跡般的好轉。
幾個月后,蒙克回到家鄉(xiāng)奧斯陸,以往作品中有關死亡、恐懼和焦慮的元素逐漸消散,悲觀成分逐漸減少。他更多地表現(xiàn)出對大自然的興趣,所用色彩逐漸明亮,畫作題材逐漸多元。
這一時期,蒙克最為重要的作品,是他為奧斯陸大學新禮堂創(chuàng)作的《太陽》。為了呈現(xiàn)出令自己滿意的效果,蒙克大致勾畫了幾十幅草稿。最后,更能表現(xiàn)陽光普照場景的橫向尺幅的作品圖式被保留了下來。
沒有人像蒙克這樣畫太陽。
比他年長10歲的凡·高,將太陽視作希望,在寫給弟弟提奧的信中,他說:“太陽給所有事物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這樣的顏色,代表著光明和希望。”凡·高的畫亦是如此,《黃色的太陽與橄欖樹林》一畫中,短促的線條布滿天空、樹木與地面,它們混合著太陽的溫度任意流動,畫面滿是溫煦的暖意。
蒙克畫的太陽,是初升的太陽。它帶著晨曦特有的銳利的力量感撲面而來,那光芒,隱含著不容辯駁的穿透力,熾熱又刺眼。它甚至隱隱透出一絲神經(jīng)質,一種有著強大吸引力的神經(jīng)質,使人不得不駐足欣賞。
對于尺幅巨大的《太陽》,蒙克沒有過多描述。他淡淡地說道:“看見太陽從巖石上升起,我畫了太陽?!?/p>
除了《太陽》,同時被放進奧斯陸大學新禮堂的,還有《歷史》《母親》等多幅畫作,它們分列《太陽》兩側,共同構成了陽光照耀下的人類世界——《歷史》中的老者,向孩童講述著過往的一切;《母親》中的場景更為明確,象征著人類繁衍生息的過程。
蒙克之所以能畫出如此不同的《太陽》,或許與尼采有著千絲萬縷的內在關聯(lián)。1906年,蒙克接受歐內斯特的委托之后,曾隨他一同拜訪尼采的妹妹伊麗莎白。此后,蒙克開始翻閱尼采的書籍,并對其理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對于太陽,尼采的描述更加激進,他寫道:“我的智慧,可比太陽,我愿意做他們的光,但對他們來說,這太過炫目?!庇腥さ氖牵敯堰@樣的語句與蒙克的《太陽》并置,會發(fā)現(xiàn),兩種表達方式和諧相融,而高傲的尼采也不再孤獨。
1907年,收藏家歐內斯特位于瑞典的住宅落成,他將這里打造成一座私人博物館,供朋友前來參觀。博物館頂層有兩間展廳,其中一間,陳列著尼采的作品和蒙克早期的諸多版畫。
兩位未曾謀面的創(chuàng)作者在這里再次相遇。面對蒙克的早期作品及其灰暗人生的隱喻,同處一室的尼采,也許會在欣賞一番后說出那句經(jīng)典語句:所有不能將你打敗的,終會使你更強大。如太陽般強大。
(土豆超人摘自微信公眾號“L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