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鳳蘭
母親一次次地摔傷,摔傷的理由各不相同,又似乎完全一樣。
去年秋天,母親摔傷住進醫(yī)院,說起摔傷的理由,骨科醫(yī)生全當笑話在傳播——她是追一只南瓜而骨折的。原來,南瓜豐收了,母親無處擱置那些或圓或長、或大或小的南瓜,于是便像儀仗隊似的排在一層到二層的樓梯上,走近一看,像是一群排排坐等著上課的娃娃。可那些帶著把兒的條形南瓜,上下樓稍不注意就勾著褲腳了。母親下樓時捧著一摞要洗的衣服,誰知彎脖子似的南瓜順勢“揪”住了寬褲腿,母親一抬腳,它就“咕嚕咕?!钡赝隆芭堋?。母親一看急了,手中衣服一扔,趕緊沖下去追南瓜,但一個趔趄,她也“咕嚕咕嚕”滾下樓梯。結果可想而知,她因為肋骨斷了三根住進了骨科醫(yī)院。你以為這就完了,誰知道悲劇接踵而至。
等到差不多痊愈,回到老家的她便開始惦記起養(yǎng)蠶的事,而最緊迫的,就是趕緊收拾蠶室,準備好場地。蠶室架子上擱著一摞蠶匾、方格簇之類的雜物,她想把蠶匾抽下來,趁著太陽不錯拿出去曬曬。誰知道,“牽一發(fā)動全身”,剛把幾個蠶匾抽出,擱在最上頭的一張木梯突然掉落,母親只覺得有一物迎面而來,下意識去接——代價是:兩根手指骨折,手面的表皮像蟬翼一樣翻開,鮮血流了一手臂。
再到骨科醫(yī)院去,醫(yī)生說:事不過三喲。不知道是一語成讖,還是“一生二,二生三”的宿命。今年春天,胡桑地的小青菜長得綠油油、俏嫩嫩的,一大片一大片,肆意地勃發(fā)著。母親合計自家也吃不了,便動了心思,想把青菜拿到鎮(zhèn)上去賣。她騎上電瓶車,馱著一袋子小青菜,熱情洋溢地出發(fā)了,還計劃著用賣菜的錢割點五花肉回家。誰知,電門一扭,電瓶車便“風馳電掣”起來,戴在頭上擋太陽的花帽子便像蝴蝶翅膀翻飛起來,“嗖”的一聲,落身后了。母親一個急剎,車子戛然而止,人車摔成一團。
那天,忍著痛的母親把青菜賤賣了11 元,早早回家了。到了晚上,我們看到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母親,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我們帶她繼續(xù)去縣城骨科醫(yī)院,檢查結果是原來那個肋骨斷的地方又斷了……
母親也在反思,以后再遇上這種事絕對不會這樣了。果真,幾個月后,母親自豪地跟我們說:“今天風大,門口撐著晾曬的雨傘被風吹到河里了,我沒追。”我們欲笑無語:“難道你準備下河去撈?”
其實,我們沒有責怪母親,那只是她下意識的行為,當然更重要的是,母親老了,老得就像一塊易碎的瓷器,經(jīng)不住生活的折騰與傷害。而我們,只能陪她慢慢衰老,一起接受歲月的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