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蒙
他不完美的一生,猶如窗外
木棉的刺,又粗又尖銳。
猶如他的言語,
他半夜里驚醒的詩,一直反對他
早期的事業(yè),早期的道德律
和墓志銘。
我也會走近他。他附近長滿了
荊棘。在正月的清晨
顯得孤單。
遠方投遞來的溫暖,
不一定是陽光,也有可能是
銀河里的沉船。
他的墳墓也有蜜蜂光臨。
這里等待,這里返回。
日子埋葬在了一抔土,
一堆泥里。
我再次來的時候,
顯然已經長大。
不完美并不代表一個村莊,
也不代表一座丘陵。一座城市。
他的孤單正迎著一陣風吹來
別致的問候。
沒有什么能有這么堅強,沒有什么能
讓這樣的成就付出代價。
大風也能解決樹枝的問題,
水的問題。就著神秘的
懸崖,起飛了多少燕雀。
它們飛起的樣子,是那么美,
迷人的曲線,不自覺
將岸邊與江水區(qū)分開來。
那些被迫彎腰的樹枝
依然靠近了彼此。在狂風里
緊緊摟抱住不能分開的身軀。
只有一種可能,才能將
它們從一變成零,從陌生變成
熟人。而當它們加起來就能成為親人。
我經過的路基和
十字路口,每天都上演不同燈光的
曲直與簡單。
短暫等待之后,
只有一條路,能知道我行程
能了解閃爍的星辰,源源不斷的積雨云。
我試了試水下的植物,
在小河溝里是否看夠了清晨
與落日下的彎道。
有多少陣痛錯過了村子里的
竹林和桉樹。
擰緊了的橋頭堡,加上石頭的重量
只能勉強支持黃昏里
被風吹過的那些花椒樹
微微低下去的果實,微黃、青澀
那熟悉的味道不時飄了過來。
與房屋形成反差。
不是墻壁的顏色,而是地板和庭院里
無力的雨聲,承擔了全部的
重量。
每天見到你說的那些孩子,
傍晚的孩子,
迎著光輝回家的孩子。
他們奔跑,吃著三無食品,
在人來人往的過道里
瘋狂戲耍著童年。
我?guī)缀跖c他們同行,
我?guī)缀蹩匆娏宋业耐辏?/p>
那些在山中的歲月,
在泥巴地里,在粗沙子里
往下滑翔的樣子,往笑聲里鉆的樣子,
騎在夕陽上的樣子。
我?guī)缀醪荒芡洠?/p>
能完成更好的自己。我?guī)缀蹩梢钥隙?/p>
只有指向往事的人,才能完成
最初的記憶:那些嘴唇
那些蝴蝶、金龜子、蟋蟀,
一起跳過的夏天,汗流浹背的夏天。
那分明是北碚的黃葛樹,
北碚的驕傲。嘉陵江注視著
整個河灣處密集風聲,
把江邊的石頭掀起,
裸露出的,是無聲的訴求。
我理解這棵樹的焦急與平靜,
我深切體會到了它站在懸崖的孤獨。
那一刻,我也能分辨出岸邊的
別離。如同往事
與親近的人不期而遇。
慢慢地,我會遠離。即使是周末,
難得一見的藍天白云
將嘉陵江描繪成一幅寬闊的藍圖。
只有那不動的船帆,
還在回憶去過的江湖。
·創(chuàng)作談·
詩歌讓我完整
每次讀到詩歌中的雪域高原,我都徹底震撼,那是怎樣的風和雪飄進了我寒冷的故鄉(xiāng)。每當我讀到詩歌中的晨鐘暮鼓,我都無法表達我的驚訝,那是怎樣的平和與寧靜,一掃我荒蕪禿野枯葉盡落的中年鏡像,徒生幾分燦爛和嫵媚。每當我走進詩歌的江湖,就像走進每場酒局,充滿了殺氣和廣闊的氣場,不再擔心生老病死、朋友與敵人。
詩教會了我容忍、寬厚與細膩。當我在電腦前敲擊每一個漢字,每一個字都填滿了溫情,填滿了愛與恨、光榮與夢想、殘缺與圓滿、歡喜與不歡喜。是詩,伴我走過了疾病、陣痛、健康與呼喊。在詩里,我見證了死亡,也見證了更多鮮活的生命。
我寫詩,是因為我活著,有傾聽和被傾聽的欲望。寫詩,讓我的心靈得以凈化,讓我的肉身得以一塵不染,讓我擁有清潔的精神,并與塵世混為一體,相互依存。
同時,是詩歌打開了我少年的視野,讓我認識了復雜、單純的人文空間,使我在孤獨的時光中得到永恒的安慰與慰藉,不再孤獨與寂寞。同時,是因為寫詩,使我不再敏感于每一次清澈的疼痛,每一次太陽的升起,都能照亮我心底的溫泉,讓我在一次次的糾結與掙扎中自愈。
是詩歌,讓我得到了詞語的偉大力量,也是詩歌,讓我一次次變得完整。就像我們努力想保持事物完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