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淵
第16輪,大連人對陣長春亞泰,閻相闖開出角球。
聯(lián)賽結束后,北京國安的樸成宣布了退役的決定。這位曾被認為是1989一代天賦很高的球員離開了綠茵場。
樸成退役,意味著那一代球員陸續(xù)開始告別中超。此前很多年,他們是中超和國家隊的基礎,張琳芃、王燊超、吳曦、王大雷、鄭錚、王剛、池忠國等球員是其中的佼佼者。2023年,他們已經34歲,成為名副其實的老將。未來的中超聯(lián)賽里,他們中有些人還會繼續(xù)貢獻力量,但已經很難成為中流砥柱。
2011年,這批球員中的翹楚還肩負著沖擊奧運會的希望,在名帥布拉澤維奇的帶領下挑戰(zhàn)失敗。在金元足球走入尾聲的2019年,他們恰好三十而立。新冠疫情的三年把中超聯(lián)賽的“泡沫”完全擠爆,很多球隊欠薪,發(fā)不出工資,他們中的一些人也在隊伍解散后顛沛流離。
樸成退役固然與年齡有關,也受到兩次重傷的影響。以他的技術和意識,即便不在北京國安這樣的強隊效力,仍舊能夠在其他球隊占據一個位置。在發(fā)表退役聲明時,他表達了自己的觀點:“這些年聯(lián)賽大環(huán)境不好,收入不如以前,踢下去的動力不是很足了?!?/p>
那一代球員的人生經歷了中國足球的兩個火爆時期。他們童年開始接觸足球,正是甲A聯(lián)賽最火的時期;成為職業(yè)球員之后的十年,經歷了金元足球的浮華。這兩段經歷讓他們愛上足球,并且得益于足球而過上了富足的生活,但就像樸成所說,也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由此,90后成為聯(lián)賽的中堅力量,00后開始登上中超的舞臺。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新生代并沒有給球迷帶來活力與激情。相反,他們的前途和錢途都不樂觀。
2023賽季射手榜上,進球最多的前五名中國球員中,只有武磊和王子銘是90后,武磊出生于1991年,今年已經32歲。另外三名球員譚龍35歲、于漢超35歲、呂文君34歲。只有1996年出生的王子銘是當年U23規(guī)定帶來的成果。
為了給更多年輕球員機會,中國足協(xié)推出了U23規(guī)定,要求各隊使用年輕球員。這一頗有爭議的規(guī)定在今年聯(lián)賽戛然而止,但是并未產生任何積極的反響。也就是說,無論有沒有這一規(guī)定,都沒有令人欣喜的年輕球員涌現(xiàn),各隊還是以1989和1991兩個年齡段的球員為骨架來建隊,上海海港、山東泰山、北京國安、成都蓉城、浙江等強隊都是以這批球員為核心。所以,樸成的退役讓人感覺中超換代的時候到了。
另一個人的告別也讓人有同樣的感受,那就是費萊尼。2023賽季結束后,費萊尼宣布離開山東隊。他一度表達出退役的想法,但有知情人說,他可能回到歐洲再踢一兩年。費萊尼的未來不確定,但他的離開標志著一個時期的結束。如今,金元足球時期的外援僅剩上海海港的奧斯卡一人。
幾年前,中超球隊的強弱完全取決于各家外援的名頭。數(shù)據統(tǒng)計,2019年外援場均進球數(shù)為2.08個,助攻0.89個,制造機會7.84次,均是多年來的最高。經過疫情三年,2023賽季外援場均進球為1.56個,助攻0.88個,制造機會7.34次,均低于2019年。但也可以看出,如今的聯(lián)賽中,外援的重要性仍比疫情三年有所提高,雖然對比賽的決定性下降,但各隊仍要依靠外援來“打江山”。
大牌外援消失,中超球隊引進外援更追求性價比。聯(lián)賽的最佳射手連續(xù)三年被來自J聯(lián)賽和K聯(lián)賽的外援獲得,從日韓聯(lián)賽引援也成了新的潮流。此外,一些此前在中超表現(xiàn)不錯的外援繼續(xù)得到認可,比如費利佩、羅慕洛、巴索戈、阿德里安等。
從變化的角度來說,80后本土球員陸續(xù)離開以及大牌外援基本消失是正常的趨勢。但不變的是80后球員只要不主動淡出,就仍然是球隊的支柱。外援即便沒有那么大的名氣,也還是中超各隊起決定性作用的人物。
從比賽質量來說,2023賽季中超已經逐步回到疫情以前的水平。
數(shù)據顯示,中超各隊本賽季場均進球2.77個,雖然不算高,但場均創(chuàng)造機會18.17次和射門24.65次,都比此前幾個賽季有明顯提高。2023賽季240場聯(lián)賽產生67場平局,分出勝負的場次多數(shù)只有一球之差,說明各隊實力非常接近,勝負難料。從跑動數(shù)據來看,2023賽季場均跑動距離與前幾個賽季差別不大,但高強度跑達到5年來的最高值。
這些變化是隨著人員變動而產生的。80后的優(yōu)秀球員逐漸老去,在90后乃至00后年輕球員難堪大任的時候,本土球員實力的差距其實微乎其微。
一些中小俱樂部采取務實的策略,買來的外援非常實用,補充球隊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提高戰(zhàn)斗力,獲得了好的效果。像北京國安這樣的傳統(tǒng)強隊,陣容班底雖然比一些保級隊要好,但還在試圖追求阿代米、德索薩等名氣大的外援,傷病多、狀態(tài)差,自食惡果。由此可知,中超聯(lián)賽各隊水平趨近,在場上的求勝欲和進取心成為決定比賽勝負的因素。
這一點非常明顯地體現(xiàn)在聯(lián)賽的對抗次數(shù)上。據統(tǒng)計,2023賽季中超的對抗次數(shù)達到了場均101.64次,遠高于此前三個賽季,與同年份的日韓聯(lián)賽持平。水漲船高的還有紅黃牌數(shù),中超場均黃牌3.79張,遠高于日韓聯(lián)賽。
比賽中的對抗增加當然是好事,但激烈對抗卻犧牲了比賽時間。本賽季中超聯(lián)賽凈比賽時間為5年來最低,僅有50分51秒,比此前5年下降了2-4分鐘不等。換句話說,90分鐘的比賽其實只踢了“半場球”。對抗次數(shù)增加,導致紅黃牌數(shù)量增加,凈比賽時間減少,這個邏輯是成立的,背后體現(xiàn)的是中超各隊勇猛有余、技術不足、認知有誤的頑疾。
2023賽季,場上球員圍攻裁判、教練員質疑裁判的問題非常突出,裁判員拿著紅黃牌沖著替補席揮來揮去,多位主教練、領隊或工作人員被罰上了看臺。這是中國足球多年來的老毛病。從青訓階段開始,這類問題就大量產生,很多青少年比賽的裁判經常遭受到教練和家長的當場辱罵。
在足球場上,對抗也是一種技術,但在中國足球的認知里,對抗變成了玩命。在青少年階段,有的俱樂部擔心孩子們受傷,不敢對抗,對方小球員一上對抗,教練和家長就大聲呵斥,進而轉化成言語攻擊。有的俱樂部鼓勵對抗但動作粗野,直接引發(fā)雙方教練和家長的沖突。
中國青少年教練員很少給孩子們提供正確對抗的技術和意識訓練。所以,球員提高對抗后,比賽往往朝粗野方向發(fā)展,進而引起雙方在球場上的口角,具體的體現(xiàn)就是紅黃牌滿天飛、裁判員被圍攻和替補席全體抗議。
球員如何正確認識對抗,運用好對抗的技術,關系到中國足球未來在國際大賽上的成績和面貌。從這個角度來看,2023賽季中超對抗的增加與凈比賽時間的下降,并沒有給中國足球的新階段帶來好的開始。
2023賽季中超是疫情以后的首個完整賽季,球隊回歸主場,球迷入場觀賽,這是最大的變化。數(shù)據顯示,這個賽季中超聯(lián)賽總計有4763464人次的觀眾到場觀戰(zhàn)。北京和成都是球市最好的城市,兩家俱樂部觀賽人次占中超全賽季的四分之一。北京國安全賽季有656531人次觀賽,成都蓉城有520590人次觀賽。新建的北京工人體育場延續(xù)了老工體的火爆勢頭,滿場的綠色座椅、球迷“搭建”的圍巾墻和戰(zhàn)鼓旌旗,仍舊是雷打不動的金牌球市。成都球迷5萬多人不間斷的歌聲也成為中超新的景觀。
16支中超球隊中,有13隊場均上座率超過1.5萬人。天津津門虎、山東泰山和上海申花的主場觀眾人數(shù)都在場均4萬人左右。就連南通支云和梅州客家這樣的小城市球隊,場均上座率也超過了1.5萬。三支場均上座率沒超過1.5萬人的球隊是浙江、滄州和深圳。其中,浙江隊是為亞運會讓路,把主場遷到湖州,導致上座率難以提高,否則,聯(lián)賽季軍的戰(zhàn)績必然會帶來不錯的球市。
球市火了,但俱樂部自我造血能力不足的問題未見好轉。北京國安今年冬天面臨著痛苦的抉擇。股東中赫集團的財務問題一直嚴峻,俱樂部已連續(xù)多年欠薪。此前積累的轉會賬目問題時不時暴雷,影響到球隊的引援和備戰(zhàn)。經過幾年的調整,北京國安已將球隊中的大合同基本消化,一年的運營成本壓縮到了2-3億元,相比此前每年十幾億元只是個零頭。但即便如此,國安還是要依靠政府幫助,才能募到足夠的資金。
據估算,2023賽季北京國安和成都蓉城的球票銷售可以達到5000萬到8000萬元,加上衍生品的銷售和部分商業(yè)贊助,北京國安可以造血1億多元,但剩下的1億元由誰來出還是難題。中國足壇最有吸金能力的俱樂部尚且如此,其他俱樂部的困境可想而知。一些股改順利的球隊暫時沒有生存危機,北京國安的未來也有可能采取這種模式,政府出面牽頭,幾家國企分擔球隊責任。可在目前的經濟環(huán)境下,北京的國企鮮少能夠負擔國安的債務。
上賽季冠軍武漢三鎮(zhèn)今年提出零債務轉讓球隊的構想,打算換個玩法。球隊債務還是由股東公司償還,給了球隊一條活路。
現(xiàn)在很多中超球隊仍困在過去遺留的問題里,新的經營增長點沒有激活,僅憑球迷的熱情難以為繼。中超各俱樂部需要真正懂經營的人來運作,過去的模式已是此路不通。
責編 王敬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