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進 祖力亞提·司馬義

(新疆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46)

2021年召開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指出：“必須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主線，推動各民族堅定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高度認同，不斷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1]。這凸顯了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在黨的民族工作中的重要地位。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研究涌現(xiàn)了大量契合中央精神、反映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發(fā)展新特點的成果，研究的廣度和深度均有很大提升。為把握學界前沿、服務中華民族共同體研究需要，筆者梳理了十八大以來學界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研究，適當兼顧之前部分研究及相關著作，并對未來研究重點方向做一展望，以求教于學界同仁。

一、概念維度：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基本內(nèi)涵

相較以往過多強調(diào)中華民族(1)我們認為，“中華民族”作為一個有機的、實實在在的命運共同體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只不過后者稱謂更強調(diào)其共同體屬性。而過于強調(diào)“中華民族”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本質(zhì)區(qū)別，一方面容易造成概念的駁雜與混亂，另一方面無形中又是對“中華民族”作為一個民族實體的消解，背離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精神。基于此，本文所提到的“中華民族”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為同一所指。多元結構內(nèi)涵和單一歷史文化維度建構，近年相關研究更加突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一體性結構和政治維度建構等特點。

(一)深化中華民族共同體基本內(nèi)涵的闡釋

“一體”是中華民族的主線和方向。中華民族作為“一體”的民族實體，是相對于“多元”高一層次的有機共同體。既往研究將中華民族的“多元”與“一體”地位并列的有之，刻意強調(diào)“多元性”忽視“一體性”的有之，認為中華民族僅是56個民族簡單相加的復數(shù)名稱的亦有之。王平指出,“中華民族”概念使用中的若干錯誤傾向，主要有“狹隘化、混亂化、他者化、虛無化”[2]，從本質(zhì)上來說，這些問題是對中華民族一體性、實體性認識不足的表現(xiàn)。直到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的召開，對這些問題才有了切實有效糾偏。習近平總書記在此次會議上指出，“我們講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一體包含多元，多元組成一體，一體離不開多元，多元也離不開一體，一體是主線和方向，多元是要素和動力，兩者辯證統(tǒng)一”[3]。這一表述科學把握了中華民族內(nèi)在結構，突出了中華民族一體的主線地位，對我們認識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內(nèi)涵具有極其重要的理論和現(xiàn)實意義。馬大正指出“多元一體，一體是本，強調(diào)一體，兼顧多元，忘了這個本就違背了中國的基本國情”[4]，突出“一體”作為“本”的地位。嚴慶指出，“與‘中華民族’相比，‘中華民族共同體’更強調(diào)了“共同”的民族實體意義——共同的歷史記憶、共同的精神文化、共同的責任使命、共同的前途命運”[5]，“共同性”從本質(zhì)上來講就是中華民族的“一體性”?？傮w來看，將“一體”作為中華民族的主線和方向，既抓住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本質(zhì)特性，也順應了中華民族凝聚力不斷增強的趨勢。

中華民族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唯一的國族(nation)。對于現(xiàn)代主權國家來講，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國族，中華民族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唯一的國族(nation)。一段時期以來，部分人員卻忽視甚至否認中華民族的國族地位，但真理越辯越明，目前學界就中華民族作為國族的觀點正逐步成為主流。王延中指出，“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中國公民的國族(中華民族)身份的集中概括，國家為每個國民行使自己的公民權利提供了最根本的保障?！盵6]他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中國公民國族身份的集中概括和集中性表達。周平指出，“中華民族是以‘中華民族’為族稱的民族實體。它與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割地結合在一起，具有國家的形式并支撐著中國的民族國家制度”，“這樣一種與國家不可分割地結合在一起并具有國家形式的民族通常被稱為國族”[7]，從民族與國家關系的角度，闡釋了中華民族作為國族的內(nèi)涵。葉江認為，“馬克思恩格斯所言‘偉大的歷史的民族’就是現(xiàn)代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具有革命性、能夠建立推動世界歷史發(fā)展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國家民族’，中華民族無疑應該是馬克思與恩格斯筆下具有革命性的‘偉大的歷史的民族’”[8]?；隈R克思恩格斯“偉大的歷史的民族”理論，葉江指出了中華民族的國族性質(zhì)。學界突出強調(diào)中華民族的國族地位，凸顯了中華民族的國家政治屬性。

中華民族既是56個民族組成的共同體，更是全體國民(公民)組成的共同體。56個民族僅是認識中華民族的一個視角，組成中華民族(Chinese Nation)最本質(zhì)的單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民(公民)。然而，很長一段時期，人們對“民族(nation)”理解不夠科學全面，忽視了其作為“國民”有機整體的深刻含義。正如有學者指出的：“我們中文世界里對民族一詞的使用,既沒有注意到 nation一詞所含有的國家這層含義, 更沒注意到民族一詞兼具國族與國民這兩種含義, 而是簡單地將民族等同于族群, 因此造成的混亂和誤解，影響極深?！盵9]事實上，毛澤東在開國大典上同時做出“中國人從此站立起來了”和“中華民族站立起來了”的宣告，突出了“中國人”與“中華民族”的內(nèi)在關聯(lián)。費孝通指出，“我將把中華民族這個詞用來指現(xiàn)在中國疆域里具有民族認同的十一億人民”[10]，其所指的“十一億人民”正是我國全體國民。李大龍認為，從梁啟超、顧頡剛、費孝通關于“中華民族”的論述和思考來看，三人均認為中華民族具有“中國人”的本質(zhì)內(nèi)涵[11]。嚴慶指出，“中華民族的構成個體對內(nèi)是權利義務平等的個體，并組成國民集合體”[12]。馬大正也指出，“中華民族是每一個中國人的代名詞”[4]，突出強調(diào)每一位中國國民的中華民族身份屬性。

(二)豐富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基本內(nèi)涵要義

圍繞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內(nèi)涵，不少學者主要從民族學、社會學、政治學角度來研究，且將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放到中華現(xiàn)代民族國家建設的角度來研究，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

一是正視并凸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可建構性。部分學者認為，中華民族不是一個民族實體，只有民族之“名”，無法建構成為一種“實體”。針對類似錯誤觀點，近年學界加強了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可建構性的研究闡釋。張淑娟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既需要客觀的描述，也需要能動的構建，都是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凝聚與再凝聚，二者交織互動，虛實結合，以在動態(tài)中實現(xiàn)兩個‘共同體’高度契合為最終目標”[13]，肯定了中華民族的可建構性，并強調(diào)要與客觀描述相結合。周平指出，“中華民族的形成過程具有突出的構建性，中華民族就是構建的產(chǎn)物”[7]?！爸腥A民族建設，就是要在中國各民族己經(jīng)形成的“多元一體”格局,以及中華民族已經(jīng)成為國族的基礎上，運用國家政權的力量,通過必要的制度安排和政策安排,推動中華民族進一步鞏固的過程”[7]，鮮明指出了中華民族的可建構性及具體內(nèi)涵。嚴慶指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提出旨在消弭民族建設與國家建設之間可能存在的斥力，中國共產(chǎn)黨是民族建設與國家建設的同一核心”[12]，指出了中華民族的可建構性及建設核心?？傊?，學界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可建構性闡釋，順應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發(fā)展的規(guī)律，也契合了中央強調(diào)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精神。

二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是中華現(xiàn)代民族國家建設的要義。中華民族必須放到中華現(xiàn)代民族國家中來考量。毛澤東曾指出，“中國雖然是一個偉大的民族國家……”[14]，充分肯定了中國的民族國家性質(zhì)。部分學者卻片面強調(diào)我國“多民族國家”屬性，忽視甚至否認我國作為現(xiàn)代民族國家屬性。近年，學界開始逐步深化對這一問題的研究。王希恩認為：“我們講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是對的，因為她有56個民族; 同樣，說她是一個民族國家，也是對的，因為她的國民都屬一個中華民族。兩者屬于不同的話語系統(tǒng)，但并不矛盾?！盵15]這是對以往部分學者只強調(diào)我國的多民族國家屬性，而否認我國作為中華民族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屬性的有力反駁。周平指出：“中華民族的構建與中華民族國家構建相輔相成，并在民族國家構建實現(xiàn)之時完成，是民族國家構建的產(chǎn)物?！盵5]嚴慶指出：“一個民族國家的國家建構和民族建構既相互滲透、交織，又存在內(nèi)涵方面的不同和進程上的不同步?！盵15]兩者均強調(diào)中華民族建設需與中華民族現(xiàn)代國家建設相結合。關凱認為“在中華民共同體的建構上，中國當下具有一些強大的優(yōu)勢，包括物質(zhì)性基礎 、歷史與文明傳統(tǒng)、新中國國家建設成就以及超民族的國家化政治組織(中國共產(chǎn)黨)”[16]，指出了當下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優(yōu)勢。

三是“多元”熔鑄為“一體”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方向。2021年召開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指出，“按照增進共同性的方向改進民族工作”，是將“多元”熔鑄為“一體”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重要戰(zhàn)略部署。以往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研究強調(diào)建構“多元”有余，而重視熔鑄“一體”不足，近年來這一情形得到了較大扭轉，更加強調(diào)中華民族“一體化”建設研究。郝時遠指出，“對新中國來說,熔鑄一體就是建設中華民族”[17]，強調(diào)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過程就是將多元熔鑄為一體的過程。王平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實質(zhì)是要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促進中華民族的一體化，提高中華民族的整體性?！盵2]熔鑄多民族(ethnic group)為國家層面的、共同性彰顯的一體化國家民族(nation),增強國家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抵御和消解民族分離主義和民族分裂主義是包括中國在內(nèi)的所有多民族國家的不二選擇，也是推進我國現(xiàn)代民族國家建設的必然要求。

二、歷史維度：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歷史追尋

(一)中華民族共同體歷史闡釋的更高定位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黨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歷史做出了更加豐富、權威的定位和闡釋，既廓清了以往學界一些模糊認識，也有力反駁了所謂“新清史”的錯誤觀點。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一部中國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匯聚成多元一體中華民族的歷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締造、發(fā)展、鞏固統(tǒng)一的偉大祖國的歷史”[18]，深刻揭示了各民族融合發(fā)展為中華民族的歷史規(guī)律?！缎陆娜舾蓺v史問題》白皮書指出：“中華民族的形成與發(fā)展，是中原各族和文化同周邊諸族和文化連續(xù)不斷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過程?！盵19]正如費孝通所指出的：“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對抗中出現(xiàn)的，但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則是幾千年的歷史過程所形成的。”[10]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尤權指出：“在反帝反封建、爭取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的共同偉大斗爭中，各民族人民守望相助、并肩作戰(zhàn)，中華民族自我意識真正覺醒，實現(xiàn)了從自在向自覺的偉大轉變，各民族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空前增強?！盵20]官方基于客觀史實和中華民族演進規(guī)律，從歷史維度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闡釋，對挖掘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歷史資源、精準把握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歷史方位提供了有力支撐。

(二)中華民族作為自在的民族實體是在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所形成的

中華民族作為自在的民族實體幾千年來是客觀存在的，并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一體性更加牢固。徐杰舜和楊軍指出，“中國民族關系發(fā)展所經(jīng)歷過的從多元融合到華夏一體的大趨勢、從民族互化到以漢化成為民族融合主流的大趨勢”[21]，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一體化發(fā)展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順應了這一歷史發(fā)展趨勢。馬戎指出“從中國幾千年發(fā)展歷史來看,中華民族族群內(nèi)部的凝聚力,并不是簡單地以同樣的強度平行地存在于各個族群之間, 而主要體現(xiàn)在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對于中原地區(qū)和中央政府 的‘向心力’”[22]，客觀指出了在中華民族凝聚力形成過程中，中原地區(qū)與中央政府的強大“向心力”作用。王延中指出，“從自在階段到自覺階段、從多元一體到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始終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實體，而非“虛體”、統(tǒng)稱或共稱”[6]，進一步論證了中華民族共同體作為有機實體性、整體性，是幾千來各民族在融合發(fā)展中逐步形成的。

(三)中華民族作為自覺民族實體是在近百年來中國反抗殖民壓迫中形成的

加強對近代以來中華民族自覺史的研究，對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具有重要意義。黃興濤指出：“除了加強中國歷史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一般歷史研究之外，還應該格外重視和深化近世以來中華民族自覺史的研究?！盵23]金沖及指出，“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穩(wěn)定共同體是進入近代特別是中日甲午戰(zhàn)爭以后的事情”，“近代以來由于反抗外來侵略的共同命運便自覺地成為一個穩(wěn)定的共同體”[24]。周平認為“中華民族凝聚為一個完整的民族共同體，是在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斗爭中最終實現(xiàn)的”[7]。他們兩者均認為近代反抗外來侵略對中華民族自覺意識形成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馬戎、關凱、周文玖通過回顧20世紀30年代“中華民族是一個”的討論，從歷史背景、文本內(nèi)容、重要意義等方面對近代以來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進行研究[25-27]，深化了我們對“中華民族”近現(xiàn)代以來由自在到自覺的整體脈絡和內(nèi)在邏輯。

也有學者從中國共產(chǎn)黨的社會動員角度，闡釋近現(xiàn)代以來我們黨如何推動中華民族走向自覺。張淑娟指出：“中國共產(chǎn)黨把全民抗日的目標和普通民眾的生活邏輯與認知空間相結合，宣傳與實際的政治運作相結合，進行廣泛深入的社會動員，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經(jīng)過自上而下的縱向傳播過程，與基層民眾樸素的民族情感相融合，從而推動中華民族走向全體自覺?！盵28]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中國共產(chǎn)黨進一步鞏固發(fā)展了中華民族共同體。陳建樾回顧了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堅決反對“兩種主義”的歷史史實，再現(xiàn)了我們黨“團結各民族為一體”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歷史[29]。

總之，無論是從古代還是從近現(xiàn)代來看，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交融中、在共同抵御外侮中，由自在走向自覺、由多元融合為一體，正如石碩指出的：“中華民族說到底是歷史上民族融合的產(chǎn)物，具有混合、交融的特性，是由‘共同歷史記憶’‘共同命運’與‘共同未來’聯(lián)結起來的民族共同體?！盵30]

三、理論維度：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理論探討

(一)深化對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理論的研究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理論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根本遵循。常安認為，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思想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從政治高度對新時期民族工作作出的重要部署；二是歷史視野下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機理的闡明；三是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夯實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社會基礎；四是運用法治思維處理民族事務，保障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五是重視精神力量的作用，筑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31]。耿俊茂從“理論淵源”“科學內(nèi)涵”“時代價值”[32]三個重要方面闡釋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思想的重要內(nèi)容。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尤權指出：“共同性是主導，是方向、前提和根本，差異性不能削弱和危害共同性。”[20]這一論述是對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思想的進一步闡釋，利于將“增進共同性為方向”轉化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基本共識。

(二)強調(diào)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以往部分理論研究的正本清源

以往學界部分關于“民族”“中華民族”“民族問題”的理論闡釋，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發(fā)展實際相脫節(jié)。馬戎指出，“隨著時代發(fā)展，我國政治話語傳統(tǒng)組成部分的‘民族’理論體系與中國現(xiàn)實社會之間的脫節(jié)逐漸顯現(xiàn)出來，無法引導學生和民眾真正深刻地理解馬克思主義科學精神和具體觀點，并與中國民族關系現(xiàn)狀和身邊社會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33]，迫切需要與時俱進、正本清源，不斷推進馬克思民族理論中國化。王延中指出，“面對民族理論領域眾多分歧和爭論，應對現(xiàn)實敵對勢力的干擾破壞，更需要理論上進行正本清源，大力提倡和弘揚每個公民的中華民族成員意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推進新時代中華民族建設和愛國主義教育提供正確的政治方向和理論指導”[6]，主張要在理論方面正本清源，通過強化每個公民的中華民族身份意識來推進中華民族建設。關凱主張“以國家政治為中心定義中華民族共同體，擺脫‘食洋不化’ 與‘食古不化’兩種極端化知識取向的對立， 提升理論說理能力”[34]，強調(diào)要結合我國實際創(chuàng)新發(fā)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理論。

(三)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開展多方位的具體理論探究

學界主要從民族認同、集體記憶等視角，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開展更為具體的理論研究。徐杰舜、楊軍基于認同理論分析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認為“‘培養(yǎng)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是認同的力量”[21]。麻國慶“揭示多層性的共同記憶對于全球化視角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重要意義”[35]，“中華各民族在長期的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形成的中華民族的公共記憶，是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重要基礎”[36]，從記憶的多層次角度、公共記憶的形成深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建設的研究。郝亞明指出“在要素重疊層面發(fā)掘中華民族的共同性，在紐帶聯(lián)結層面發(fā)掘中華民族的互嵌性，在功能依存層面發(fā)掘中華民族的共生性，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三個基本維度”[37]。嚴慶認為“任何共同體都具有特定的共同性，共同性是共同體的特質(zhì)和命脈，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就要以增進共同性為方向”[5]，突出強調(diào)要以共同性為方向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以上學者的具體理論視角，從不同方面豐富了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研究的理論闡釋。

四、實踐維度：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實踐路徑探究

(一)以總體性研究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實踐路徑

一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實踐必須以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為根本遵循。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必須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主線，推動各民族堅定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高度認同，不斷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1]他還專門指出“大漢族主義和地方民族主義都不利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1]。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思想尤其是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具體要求，是我們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實踐的根本指針。

二是更加強調(diào)從社會政治的宏觀視域來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具有突出的政治屬性，沈桂萍指出，要通過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態(tài)話語體系，“引導個體民族意識健康發(fā)展，抑制狹隘的民族情緒，糾正 ‘主體民族’偏差意識”[38]，強調(diào)從意識形態(tài)話語體系建設等方面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徐勇指出，“認為依靠歷史記憶和‘祖先崇拜’的國族建構并由此向傳統(tǒng)國家回歸的思路既不現(xiàn)實,更不合理。對于處于現(xiàn)代化全球化浪潮中的當今中國來說,更主要的任務是建構一個民族--國家與民主--國家相對均衡的現(xiàn)代國家”[39]，將國族建構放到現(xiàn)代國家建設的角度來考量，要推進“民族--國家與民主--國家”建設均衡發(fā)展?？傮w來看，隨著大家對中華民族歷史文化與政治屬性尤其是后者的高度重視，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路徑研究也就更加側重社會政治維度。

三是更加強調(diào)從國族建構視角全方位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中華民族的國族地位已成為學界主流共識，不少學者強調(diào)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應從國族建構層面來全方位推進。任劍濤指出，“從中國的現(xiàn)代國家建構來看，需要建立一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相稱的新國族，這個國族的命名由來已久，就是‘中華民族’”，“當以階級斗爭為綱轉變?yōu)橐越?jīng)濟建設為中心之后，國族與國家建構的吻合需求日益凸顯”[40]，明確指出中國現(xiàn)代國家建設必須要推進“中華民族”作為國族的建構，并主張國族與國家建構要準確接榫。周平主張從以下幾個方面加強中華民族建設：“一是增強構成中華民族的各個民族群體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即提升國族認同；二是構建包涵各個民族群體文化的中華民族文化，拓展中華民族的文化內(nèi)涵；三是妥善處理構成中華民族的各個民族群體的關系，保持良好的內(nèi)部族際互動；四是國家將中華民族作為協(xié)調(diào)國內(nèi)族際關系的立足點，提升國族的整體性[7]。徐杰舜、楊軍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可從三大方面著手“一是確認中華民族的“國族”地位；二是中華民族入憲；三是設立中華民族團結大會”[21]，目前來看中華民族入《憲法》已經(jīng)實現(xiàn)，其他兩個方面有待進一步探索。

(二)以具體性研究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實踐路徑

一是以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尤權指出，“促進各民族廣泛交往交流交融。這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趨勢，是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重要途徑”[20]，這對理論界研究和實務部門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均具有重要指導意義。何星亮認為，“我國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交融中逐漸形成了世界上人口最多、文字基本統(tǒng)一、觀念基本相同的中華民族共同體”[41]，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過程正是我國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過程。王延中指出，要“消除針對民族交往過程中各民族自然融合的理論顧慮和擔憂，不斷增強中華民族的共同性”，“在大力推動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強調(diào)各民族內(nèi)在聯(lián)系、共同體特征的增強”[6]，強調(diào)要消除對各民族自然融合的理論顧慮和擔憂，不斷增強共同性，這與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指出的“以增進共同性為黨的民族工作方向”高度契合。

二是發(fā)揮公共政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引導作用。公共政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發(fā)揮著重要引導作用，其背后機理可以簡要理解為公共政策影響利益分配，進而影響民族認同。馬克思指出：“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盵42]利益分配會深刻影響人們的認同取向、身份歸屬感，因此多位學者認為應發(fā)揮公共政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促進作用。王平指出“促進民族政策向有利于增強中華民族凝聚力的方向調(diào)整”[2]，民族政策是公共政策的一種，要促進民族政策向利于強化中華民族認同方向完善。王延中指出：“要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fā)、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實事求是、與時俱進地改革完善民族宗教政策。高考加分、計劃生育等牽涉較廣的政策要不失時機地進行改革，調(diào)整政策要堅持公平公正公開，進行科學論證、嚴格評估，以減少某些過時政策的負面影響?！盵6]弗朗西斯·福山總結國家民族身份構建時指出，“最能塑造民族身份的政策是關于公民身份和居住權的規(guī)則、關于移民和難民的法律，以及公共教育機構用來給孩子講民族史的課綱”[43]，強調(diào)政策、法律對塑造民族身份的重要影響?？傊ㄟ^堅持和完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確保中央政令暢通，提高相關公共政策的精準性、公平性、有效性，引導國民(公民)強化中華民族身份意識。

三是強調(diào)通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社會意識對社會存在具有能動的反作用。韓艷偉等人認為，“要正確把握物質(zhì)和精神的關系，讓中華民族共同體牢不可破”[44]，凸顯了意識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影響。弗朗西斯·福山曾寫到，“身份可用于分裂，也可用于整合”[43]，中華民族共同體身份意識的強弱會直接影響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成效。王宗禮指出，“加強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核心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這是促進中華各民族大團結的情感依托”[45]，指出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重要現(xiàn)實意義。祖力亞提·司馬義、高進認為，應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和“綱”，通過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推動民族地區(qū)加快現(xiàn)代化建設步伐、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等五個方面舉措，不斷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46]?？傊?，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要充分發(fā)揮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促進作用。

四是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其他具體路徑探討。除了上述角度以外，不少學者還從其他具體角度來探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常士訚基于領土空間的視角，從“領土空間建設中共同地域的建構機制”等五個方面探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具體路徑[47]。楊鹍飛認為應通過政治維度的強化政黨認同與國家認同、經(jīng)濟方面的經(jīng)濟互助、文化維度的文化接觸與文化整合、社會維度的社區(qū)互嵌與民族交融四個主要方面來探討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48]。青覺認為“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育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和國家認同建構的一項基礎性工程，不僅為各民族的交流交往交融提供了物質(zhì)性基礎，也為中國社會的現(xiàn)代化進程注入了綿綿動力”[49]，強調(diào)了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育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和國家認同建構的重要基礎作用。

五、未來展望：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研究需重點加強的幾個方面

近些年，尤其是十八大以來，無論官方還是學界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研究均高度重視，研究的高度、深度和創(chuàng)新程度也有了很大提升。由于多方面原因，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研究在形成中國特色的國家民族(nation)建設話語體系和研究范式方面還有很長路要走，仍需在以下幾個方面加強。

(一)中華民族作為全體國民有機共同體的概念屬性研究仍需加強。

由于以往過多強調(diào)中華民族多元民族屬性的研究慣性，雖然現(xiàn)在作為全體國民屬性的研究有所加強，但深度、廣度、力度仍遠遠不夠。一些關鍵性問題，如全體國民結構和多元民族結構的關系、中華民族共同體與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關系、全體國民如何凝聚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等，這些問題都需要加強研究；部分概念，如我國作為中華民族國家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概念屬性，需深化相關學理研究。

(二)中華民族共享的公共歷史記憶需進一步挖掘。公共歷史記憶是促進共同體形成的重要資源，要深入挖掘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歷史記憶資源。關于“四個共同”的歷史記憶、近現(xiàn)代以來中華民族由自在走向自覺的歷史記憶、中國共產(chǎn)黨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公共歷史記憶等，需要進一步挖掘；蘊含的寶貴經(jīng)驗和啟示需要進一步梳理總結，尤其是百年來中國共產(chǎn)黨如何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實踐探索和先進經(jīng)驗，需要進一步發(fā)掘提煉。

(三)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理論研究要及時跟上黨的民族工作理論創(chuàng)新和實踐發(fā)展步伐。

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十八大以來，黨的民族工作理論和實踐在繼承中發(fā)展、創(chuàng)新，力度和廣度前所未有，尤其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大原創(chuàng)性理論。加之黨的民族工作實踐也在不斷深化，這些均對理論界研究提出了新的命題。然而，現(xiàn)實中不少所謂的“民族理論”過于陳舊，導致現(xiàn)實解釋力、未來預判力、實踐應用力不足，沒有形成系統(tǒng)化的中國理論學派，很難滿足黨的民族工作理論和實踐發(fā)展需要，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仍需深度推進。

(四)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路徑研究需進一步豐富。

目前，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路徑研究可以概括為“三多三少”，即：從宣傳教育、歷史文化維度論述較多，從利益整合、制度完善、法治保障維度研究較少；宏觀路徑研究較多，從中觀、微觀實踐案例角度研究較少；從民族學、歷史學、教育學學科研究偏多，從政治學、法學、公共管理學角度研究較少。同時，交叉學科研究仍需要加強，對國際上構建現(xiàn)代國家民族的路徑的成功經(jīng)驗和教訓研究不足，結合我國國情借鑒吸收的研究成果仍比較匱乏，因此路徑研究“三多三少”的局面需盡快改變。同時，保持研究的開放性、包容性，緊密結合我國現(xiàn)代民族國家建設的實際，批判性地吸收其他國家關于國家民族建設的經(jīng)驗教訓，尋求適合中國國情的現(xiàn)代國族建構之路。

總之，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事關國家長治久安，事關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實現(xiàn)，事關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建設的推進，其研究也涉及多學科、多領域，政治性、理論性、實踐性較強，需立足中國現(xiàn)代民族國家建設國情實際，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努力創(chuàng)建系統(tǒng)化、科學化的現(xiàn)代國家民族建構理論中國學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