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淳彥
燈火里
第一夜,流水映出我的臉
而月光在深處
我看著它藏起人間
燈火里的人
用靈魂寫下瀘州的短句
茅草、種子、耕牛
孕育我的顏色,是圖騰,是血脈
在鄉(xiāng)音里鑄成的
滾燙的河流
說到花開,河水便會停止
得到預(yù)示的人閉上眼睛,認真地
感受宇宙從
奇點衍生的我和我們
在事物表面停留
在紙上烙印的名字
我舉起一朵桃花,就像舉起
命運的葉脈
一匹馬在山路上穿行
它比任何其他事物
更想踩在歲月的塵埃上
風(fēng)吹來彩虹。麻雀
雨在我身體里攪動著另一個我
這時候故鄉(xiāng)很低
我沒有具體的名字,只有夜晚的圖騰
四角的天空
我把命運這個詞藏起來
然后目送著一段記憶消失,又重現(xiàn)
江陽書
說起農(nóng)耕、箭鏃、犁耙
每一件普通的家事
背后都藏著深色的炊煙或焦慮
我和祖輩下棋,喝茶
清明之后的綠色
里面藏著略苦的人生雜事
崎嶇的路,隱約有終點
起點是古藺
不知名的山谷和我
我們被一座土坡
連起來。陶器的花紋、酒
都是用舊的天空
雨看起來有些暴躁
而一瓢清水
凝重成酒的音節(jié)
父親說,我們的名字
是巴山的一部分
是泥土做成的
而泥土下面是骨頭,沉淀的火焰
純粹的寧靜從天空落下
悠長的笛聲
在爐火里,表達某種情懷的回歸
我以為夕陽會借著燈火把思緒
和浮生聯(lián)系起來
就像燕子飛入尋常百姓家
我的面孔,陌生而溫和。蒼耳愛上
愛情的時候
祖母點亮了燈光,我看著她
想起去年夏天,她搖著團扇的樣子
浮生蕩來蕩去。浮光里盡是塵土
我的面孔承載著悲歡離合
我和祖父聊起故鄉(xiāng)
太陽和烏鳥,在古址里,守著弦音裊娜的仙樂
越來越陌生的植物,隔江和我相望
我很害怕聽到描寫故鄉(xiāng)的文字
害怕獨自一個人
走在山路上,自己的脆弱,變成其他人的
鄉(xiāng)音
雖然只是剎那,雖然沒有
愛情和勇氣在夏季的詞語中誕生
但刻意的搖動正在
醞釀一壇酒
像歷史與血脈交錯糾纏
擰成粗壯的繩子
萬物悲憫,老去,參透
我和父親坐在山坡上
鐵和陶器在田野里
我們懼怕衰老,但隱忍。我們懷疑自己
但從鞋底的溝壑,取出泥濘而溫暖的句子
二十四年,如一種亮度
也如我的生命
過去式的詞語逐漸鮮活
可以支撐一片枯葉
成為幼稚卻挺立的比喻
用陳舊的器皿,在新的歌聲中賦格
一直向下的水滴穿石
鄉(xiāng)音破碎,沉淀時間的,成為我
扯不斷的自己
萬物生
立在唇邊的手指
恰好被一朵桃花染紅
風(fēng)把天空吹得很藍
在我面前,天空有時候
像被擦凈的黑陶一樣
神秘而溫暖
滑落的鄉(xiāng)愁系起黑發(fā)
山河各有秘密
我總以為,云是靜態(tài)的
谷物是動態(tài)的。樸素的春天
比時間更淺
雙向的生與死,是相忘,也是重逢
泥土的屬性逐漸逝去
而那些金字旁
潦草的漢字,卻奔赴新的生活場景
鏗鏘而宏偉的野草向上生長
桃花落下來,落在透明的酒杯里
有關(guān)神的描寫從復(fù)雜的符號變成了
有含義的筆畫
代替年輪的風(fēng)吹來
內(nèi)心的純粹留下一片影子
我敬天地半壺酒
身體的一部分隨著酒香變得
深邃。而火種賦予我的
一部分是凜冽的,另一部分是
漢字的靈魂
無聲
蜻蜓點水。風(fēng)吹著它的翅膀
好像上面每一條紋理都是活著的印記
那些容易腐敗的事物
那些肉體,那些軟弱的筆跡在宣紙上
蜿蜒的河流,只需要短暫地凝望
就能回到父親的肩膀上
雨水落下。天空始終保持
固有的藍色,仿佛在內(nèi)心生出對死者的敬畏
活下去的人,想象一只麻雀被風(fēng)吹來
蕩漾著,落在巨大的樹上
有些事無法拒絕
我們的影子像是方言,鋪成鐵軌
當我離開故鄉(xiāng),夸父安于桃林
寂靜的物體在血脈里涌動,形成了語言的
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