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聰
黃其龍的《深深藍》(外一篇)是一組頗有生活質感的散文,具有鮮明的寫實主義品格。“深深藍”是一只肢體有缺陷的小鳥,作者的收留賦予了它新的生存空間。在作者的敘述中,這是一只“格外精神”的鳥,雖然膽怯與孤傲成為它最為顯著的品性,但它擁有“作為鳥類的生命完整性”。在對“深深藍”的描述中,“我”、妻子瑾、母親三者存在著不同的敘述立場和姿態(tài):對于“我”來說,“深深藍”是觀照自身生命狀態(tài)的參照物,“深藍藍”眼中的“我”擁有“模糊的,深邃的,或者凌亂、無趣、消沉”的容貌,作為“被捆綁的消費者”的、馴化的“我”與心靈完整的、充滿野性力量的“深深藍”相比,二者顯然處于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情態(tài);在妻子瑾看來,“深深藍”更多承載的是一種對鄉(xiāng)野生活的想象與留戀,離開城市去鄉(xiāng)村追蹤鳥類的蹤跡,成為她逃離都市生活的一種嘗試,對“野蠻生長的力量”的推崇,也促使了瑾做出將“深深藍”放回自然的決定;“深深藍”于母親而言,就是一只浪費糧食的多余物,也是引發(fā)她與“我”代際沖突的導火索,換句話說,母親只有把對生活的不滿情緒轉移到這只沒任何用處、只知道消耗糧食的鳥兒身上,她才能獲取短暫的心理平衡。
在《深深藍》中,代際沖突、個體的內(nèi)心沖突使得文本充滿了張力。母親與“我”、妻子瑾之間的代際沖突,表面上看,這是由不同的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的差異造成的,母親對鸚鵡、天氣、房子采光條件的挑剔,實則隱含了一種心理逃避機制——“把疼痛嫁接到她身體以外的一切東西”,對自己身體疼痛感的漠視,是她的“慣用伎倆”;另一方面,家庭倫理中的“子嗣觀”促使母親不斷地催促“我”和妻子瑾生小孩,固化的生育觀念無疑擠壓了年輕人的生存空間,也加深了代際之間的矛盾沖突。此外,青年一代對自由心靈的向往與社會現(xiàn)實之間的沖突,是這篇散文探討的話題,“我”和瑾因經(jīng)濟上的拮據(jù)而充滿了焦慮,“被捆綁的消費”讓年輕人長時間失去了生命應有的光澤和活力,焦躁、消沉、憂慮的情緒主導著他們的生活。在強大的社會現(xiàn)實面前,個體的心靈更多地被商業(yè)法則、社會觀念等綁架,絲毫動彈不得。這時,“深深藍”出現(xiàn)了,它以殘缺之軀激發(fā)了“我”對生命完整性的思考,讓“我”從瑣碎的現(xiàn)實世界抽離出來,重新思考生活的本質以及生命的真諦。
不可否認,黃其龍的散文與生活處于一種水乳交融的狀態(tài),不論是《深深藍》中一家人與鳥的相處之道,抑或《孔雀舞》中畢業(yè)后生活的窘迫以及朋友關系因金錢導致的親近和疏遠,日常生活始終是作者創(chuàng)作的源頭活水。稍顯不足的是,作者在對原生態(tài)的生活素材的選取和剪裁時,讓人略感蕪雜,還有行文中對于生命感悟的闡發(fā)顯得過于直白和豐滿,并沒有留給讀者更多的思考和回味空間。在我看來,引而不發(fā),藏而不露,讓那些閃耀著哲思之光的句子隱于語言的地表之下,更是一種有挑戰(zhàn)的敘事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