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淇琳
初春的一個清晨,我去閩南的一座小村莊看杏花,它們以集體的力量,綻放著招人的妖艷……一墻一墻的杏花將自己有序地、無序地散落于光陰深處。
一縷細微的風劃過樹梢,花瓣飄落,眼前的花謝花飛仿佛是杏花快樂的細語聲。我的思緒如同一根羽毛在春風里肆意飛翔。雖然生活的瑣碎與奔跑的欲望將我的身體纏繞,或多或少地修改著我行走的方向,但是我心里依然有一粒甜蜜的種子在生根發(fā)芽。
很多年前,我看過一部電影《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很喜歡主人公川尻笙說的一段話:“松子姑姑是他的上帝,阿龍是這么說的。她一直到最后,都那么笨拙、那么不幸,可是阿龍卻說她是上帝。我對上帝一無所知,也沒有想過,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上帝存在的話,像姑姑一樣,對人歡笑,給人打氣,愛別人,自己卻總是傷痕累累,那么孤獨,完全不擅打扮,傻到透頂。如果上帝就像姑姑那樣,那我倒愿意,信仰他?!?/p>
這是松子天真的一生,也是我們的一生:被冰冷與孤絕打倒,滿身傷痕,卻又不放棄希冀,給生命留下了無限可能。
在《命若琴弦》中,史鐵生準確地描述了自己對人生及命運的感受。小說通過描述一老一小兩位盲人的命運,展現(xiàn)出人類面對困境時所彰顯的不屈和斗志,從而探索出一條超越人生困境的新道路。
對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每個人來說,雖然上蒼給予我們不同的優(yōu)勢,我們也始終在重重困境之中存活,但是正如《命若琴弦》中的老盲人那樣,只要對生活有信心,有明確的奮斗目標,那么我們就不虛此行。
我六歲時,鄰家阿婆是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太太。
阿婆的房間兼具了廚房、客廳和臥室的功能,生火時因為爐灶沒有煙囪,窗戶不能及時排煙,房間顯得有些污濁。
阿婆從未向人說過她的身世,親近如我也不知道她家里具體情況。只是聽大人說她婆家在我們小城里曾經(jīng)擁有六座大厝,可惜都被家族男丁敗光了。她丈夫早逝,一生未有生育,曾經(jīng)收養(yǎng)過一個女孩,她靠刺繡和做零工養(yǎng)大了養(yǎng)女,但養(yǎng)女成人后就離她而去,從此杳無音信。
那陣子,爸媽工作忙,便將我寄放在阿婆家中。她照料著我的飲食起居,也承擔我的童年啟蒙和行為習慣養(yǎng)成的重任。她不止一次告誡我,坐要有坐的樣子,站要有站的樣子,這大概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世家風范。
我曾經(jīng)以為,阿婆定然會為歷盡滄桑而哭得肝腸寸斷。但阿婆正好相反,她內(nèi)心世界一直安詳寧靜,波瀾不驚,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怨言,好像人生中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她的內(nèi)心也總是熱烘烘的,一切皆可釋然。
都說一個有襟懷氣度的人,他的心是遼闊無私的。我總是想到蘇軾在跌落低谷時寫的詩句:“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閑身未老,盡放我、些子疏狂……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張。江南好,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p>
生命總帶著細細的憂傷,若我們將生命的苦殼視作浮塵,把它壓埋在心域某處,它也依然散發(fā)出光澤,你的心便是馱著月光的海螺,輕易從滂沱大雨中找到一片遺失的海,身體便也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明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