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凱華
慶陽,自古就有“隴東糧倉”之稱。在這廣袤無垠的董志塬上,分布著世界上最厚重的黃土層。寧縣,作為慶陽市千年的名縣古郡,位于甘肅省最東端,陜甘寧三省區(qū)的交匯地帶,古為豳州之地。這里屬內(nèi)陸季風(fēng)氣候,冬無嚴寒,夏無酷暑,氣候溫和,日照充足,雨量豐沛,是適合農(nóng)作物生長的一塊寶地。慶陽位于甘肅省最東端,毗鄰陜西省,所以慶陽的飲食習(xí)慣、語言文化和陜西比較接近。特殊的地理位置讓寧縣的美食也獨具魅力。這里的飲食文化,既有游牧民族的粗獷豪放,更有農(nóng)耕文化的精致細膩。祖祖輩輩生活在子午嶺腳下的慶陽人喜歡吃臊子面、羊肉泡饃、狗舌頭饃、饸饹面、肉夾饃等。但我母親最擅長的美食還是打攪團。
攪團,是秦隴一帶人最喜愛的一種特色小吃,更是西北莊戶人家特有的花樣飯食。每到秋冬農(nóng)閑季節(jié),母親總是在麥地里搜尋一些麥辣辣菜。窯洞的廚房,煙霧繚繞,母親蹲在灶下,往爐膛里喂著金黃的麥秸,將水燒滾。接著,她左手抓著玉米面,向鍋中慢慢撒下,右手拿一根搟面杖,在鍋里用力朝一個方向均勻攪動。攪幾下后,她蓋上鍋蓋,焐一陣,起來再攪。母親邊攪,邊焐,邊加面漿。待到三焐七十二攪后,她用搟面杖挑起,如果看到攪團能掛線了,就知道這攪團打好了。
一樣攪團,母親能給我們提供多種吃法,而“水圍城”的吃法,至今讓我回味無窮。那些年,我總是幫母親剝幾瓣鮮蒜,坐在廚窯門口,把蒜放進蒜窩里搗碎。母親把蒜泥挖到小瓷缸子里,用熱油刺啦熗一下,加入適量的鹽、醋、醬油,再放上一些鮮嫩嫩的麥辣辣菜以及油潑辣椒,一碗碗紅艷飄香的吃攪團的“水水兒”便做成了。母親趁熱將一勺勺攪團舀入碗中,提醒我們吃的時候不能攪動,要不然,聚不住熱氣,那股香味便會受驚,繼而散掉。只有用筷子從一邊一點點夾著吃,唇齒留香間,用舌苔慢慢地感受它的酸辣、鮮香、燙嘴,才能吃出別樣的滋味來?,F(xiàn)在想來,我才體會到當(dāng)時母親的良苦用心,她是怕秋冬季節(jié),過涼的攪團,會讓我們生病。
在我的記憶里,母親做的“攪團魚魚”,讓人吃了很是舒服。母親總說,糧食是有靈性的。她將鍋里噗噗冒著氣泡的熱攪團,用漏魚的篩子篩到?jīng)鏊吲枥?,輕輕用手一豁,那些“攪團魚魚”就換一種方式活了過來,像蝌蚪一樣在水里蹦跳著,游動著,嬉戲著。每到吃飯的時候,母親會用漏勺把“攪團魚魚”給我們兄弟姐妹幾個舀到各自的碗里,再澆一點兒酸醋“水水兒”,撒點兒芫荽,再放上點兒鮮嫩嫩的麥辣辣菜。這碗色、香、味俱全的“攪團魚魚”足以讓我們回味一生。
在慶陽的莊戶人眼里,吃攪團講究的是一個“涼”字。每到二三月份,母親把出鍋的熱攪團舀到灑了涼水的杜梨木案板上,攤成餅狀晾涼,涼攪團吃起來方便。莊戶人管攪團叫“哄上坡”,因為不頂餓,消化快,吃完不一會兒便餓了。在吃涼攪團的時候,用鏟鍋刀將其切成條塊,再用酸醋“水水兒”一澆,撒上新鮮的韭菜和綠油油的苜蓿,母親制作的涼攪團吃起來既有涼粉的滑爽,又有面皮、面條的筋道,自有一番獨特的韻味在喉頭。
寒冬臘月,母親總是在做好攪團之后,將土豆、麥辣辣菜、蘿卜纓子、肉丁等食材爆炒好,加入清水滾開,倒入切成小塊的攪團,用急火燒開,讓這些食材在滾燙的沸湯中翻滾著,把各自的香味都揮發(fā)出來,再盛入碗。每每想起那一口燙嘴的燴攪團下去,閉上眼,汗就從臉頰上冒出來,五臟六腑便都舒展開來。這時候,母親的音容笑貌總是浮現(xiàn)在我眼前。
如今,黃土大塬上的北風(fēng)依舊呼呼地吹著。子午嶺下的桃花依舊在一年一度的春風(fēng)里盛開。居住在黃土高坡上的慶陽人民,在偉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dǎo)下,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母親的那片玉米地還在,只是天人永隔,我們母子無法再見一面,而母親的那一碗紅艷飄香的攪團,成了我永遠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