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雯馨
該怎么形容漯呢?M 說經常見漯,可每次不同,這讓我倍感新奇。我說,不如把漯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吧。
M 把沙盤打理得真不錯。沙盤旁四方的小茶幾,乳白質地。一縷陽光從陽臺打過來,恰好照上茶幾的花瓶。瓶中的白玫瑰就如同剛睡醒一般,迎著陽光打哈欠。M 拿了一打飲料過來,碼在花瓶旁邊。我和M 席地而坐。坐在我對面的她忽閃著睫毛,薄唇微起,說過的每一句話就像這冬日氤氳的白氣一點一點化在我的心里。
M 先是拿出一瓶橙汁,在我和她的白瓷杯子各倒了三分之一。我端起來品嘗。入口微涼酸甜,果粒在舌尖與牙齒廝磨,跳躍出音符。橙色的液體如同橘色貓咪在主人懷里“呼嚕呼?!保偰茏屓讼氲揭恍芤獾氖?。M端起橙汁高高舉起,cheers!
“廚房、做飯的人、食材、餐具”。細膩的白沙在M指尖流淌,幾個沙盤道具被擺上。
“好。”我應道。
“這個人,是漯?!盡 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
“為什么是漯?”
“只能是漯,因為他的食物,美味溫暖了我。”她的眼睛里跳躍著小精靈。
“哦?那他是……”廚師二字還未出口,M便打斷了我。
“不是,就只是漯?!彼恼Z氣堅定。
M說起第一次見漯。
漯身系圍裙,圍裙上印著大大的“雙匯”logo,很是顯眼,他轉身看到M 時,隨手將一包衛(wèi)龍的辣條遞給她。M 剛想拒絕說不吃辣,卻被漯露出懇切的眼神所吸引,仿佛在他的眼眸中看到有些無措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
漯的身影就在這一間小廚房忙碌。廚房不大,在他的細心妥帖下一切都那么有序,M就倚在廚房門邊看漯做飯,看這個曾經凌亂的廚房在漯的指揮下大展宏圖,黑亮的操作臺,鍋碗瓢盆聽話躺在消毒柜,湯勺一揚,抽油煙機在它最后的轟鳴中發(fā)出一絲“叮咚”的顫音,勾好芡的炒肉就出鍋了。香氣四散,和嘴里嚼著的辣條相得益彰,嗅覺和味覺的雙通道同時打開,絕了。
M 接過菜,招呼客人。在她家做飯,用她家的東西,收拾她家的廚房,用美味哄住她的鼻子,招待五湖四海的親戚,馴服大家的胃,這個漯M 一時間有些分辨不出來。在這里做出美味竟這樣的順理成章,也只有漯了。
“美味,這種能勾起人食欲的東西,在它染上舌頭的一瞬,滿足、幸福、懷念,統(tǒng)統(tǒng)炸開,只剩留戀了?!蔽矣浵逻@句話。
“籠子、沙棘、時鐘、小鳥?!鄙潮P的第二方境地:籠子降下,籠罩著晴天,仿佛久旱的沙漠也將迎來甘霖。
“好事?!蔽覒馈?/p>
“是啊,好事?!彼淖旖堑踔?,眼睛里看不出情緒。
“看啊,就這只鳥兒,它不用飛出這個籠子,它每天吃穿不愁,漯給它了一個家,也給我一個家?!彼路鹦α?,語調輕松得像是快要飛起來。
M說起這次見到漯。
漯她向M 微笑,給M 一個溫暖的擁抱,擁抱很久都不會松開的那種。
也許是沒有擁抱的日子過于冰冷了,這不禁讓人能沉淪,自甘放棄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而我很有幸就得到了擁抱。”M 含著笑說。
漯每次看向M 的目光都像是在笑,笑里蘊含著太陽般的溫暖,白色的衣裙給漯染上圣母的光輝,一顰一笑又恰好如鄰家給孩子哺乳的母親。抱了好一會兒,她牽著M 的手,向著她給M 描繪的美妙的藍圖走去,那里有甜甜的棉花糖,軟軟的花蕊床,是每個孩子心目中的天堂。
警惕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都不存在了。有些東西看上去很美好,其實很兇險;有些東西看上去很兇險,其實很安穩(wěn)。
即便如此,M 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了,漯說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M 了,那M 怎么能狠心離開?
M 常常從這天堂般的地方望向前方的離開的路,卻只能停下腳步。M 說:“漯給小鳥一個安穩(wěn)籠子,一個專屬于它的籠子,那它為什么還要離開呢?”
“漯說她要我永遠陪著她?!盡說。
“桎梏,自由的反義詞罷了?!蔽夷浵?。
“道路、港口、船只、車?!?/p>
此時呈現(xiàn)在我面前的沙盤完全是一幅嶄新的現(xiàn)代面貌。交通就像是漯的血管,交織成這座城的命脈,給漯送去源源不斷新鮮的東西。
“真好?!蔽覒?。
“這樣的漯招人喜歡?!盡 的果汁換上了酒,炙烈的酒味兒充斥著M的語義。
“我不得不承認權力這種加持總能讓人像朝圣般仰望?!盡像是自言自語。
M 見到漯的第三次,漯給她帶了許多驚喜。
誰不喜歡驚喜?M 自然也不例外。那可真是巨大的驚喜,漯給西區(qū)的荒涼畫了一道彩虹,明媚的、時尚的、簡約的、高級的便一起傾瀉下來,潺潺的流水旁多了不少小景致,可愛極了。好像沒有人會拒絕這樣有“魅力”的漯,他的權力,他的財富以及他的一呼百應。如果說霓虹是他眼睛,那特色的建筑群是他的衣裝,河堤園林是他的寶石。漯就站在堤旁,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散發(fā)出生機。M 站在漯的遠處,很遠很遠,遠到M 看不到他。M 想遠遠看著就行,可漯總是站在制高點,仿佛只要他愿意,抬抬眼皮就能碾死地獄里仰望人間的魂,也要把M 架在十字架上。
“生機,所謂向死而生,樂觀的悲觀主義?!蔽也皇呛芾斫猓瑓s也把這句話記下。
“紙牌、流蘇、玻璃容器?!?/p>
道具紙牌被摞成塔,不論抽掉哪一張都逃不脫散落這“全盤皆輸”的命運,驚嘆于它魔術般的玄學的同時,也感嘆于它的美麗。命運是否可以被抉擇,成為掌間之絲?
“這是?”我應道。
“被詛咒的命運?!盡 長舒一口氣,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覺得無須多言了。
漯來找M 了,志得意滿,勢在必得,卻也略顯躊躇。
刺撓的胡茬是不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桀驁,血糯的酒精是他不堪重負的救贖。M 這個存在對漯來說是意外,作為女兒,M 既沒有他期待的可愛,她打翻了他的玻璃容器弄丟了他的珍藏流蘇。沒有他期待的端莊,她會和同學打架摘綠化帶的果子。沒有他期待那么招他喜歡,她會分走一半應屬于M 的母親對他的關注。
那么,既然如此,M 就應該按照他想要的樣子去改變。是啊,M 可以是M,那也得是他的M。
“你這般個性,一定會吃虧,我等著你吃虧的那一天?!变饘說。
“你放心,我不會吃虧的?!睂τ阡鸬脑{咒,M 心痛如絞,可是她依舊倔強地還嘴。失望吧,或者說,本來就不該多指望,指望多了就成了奢望。
一切還在繼續(xù)?!斑@兒是你的家,你的根兒,是萬縷千絲烙進你血液里的基因,你將永遠抹不去它的痕跡。”漯又生氣了,漯不理解怎么會有人敢質疑他,敢質疑自己的故土。這種情況絕對不可以出現(xiàn),沒有人可以質疑他,沒有人可以就這樣輕易逃離家鄉(xiāng)。對,如果有,那就再詛咒一次。
“我說了,你今天過節(jié)要給爺爺奶奶打電話,哦對,給你舅舅也打一個。”漯明里暗里都不容許拒絕,絲毫不給表達的機會。不打電話會怎么樣?又能怎么樣?M 問自己,覺得自己可笑,偏偏自己就像中蠱了一樣對詛咒深信不疑。
“我會打的?!睊炝穗娫?,M 只覺得心神俱疲。
詛咒?這怎么能算詛咒?這難道不是愛嗎?這難道不是對于關心的人,在預測未來道路坎坷之際一句善意的提醒嗎?
“M?”我喚她。
“真是難以置信,”我感慨道,“漯,哈哈,有趣,明明各不相同卻又渾然天成?!薄笆前?!”M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開始大笑、狂笑。她的聲音竟有些刺耳,面部讓人覺著猙獰。
而我發(fā)覺事情不對勁是從M 的狀態(tài)突然失常開始。白凈的沙盤上剛剛擺好的模型,接二連三突然失去了控制,怎么了?!
我迷茫驚慌地環(huán)顧四周,空間開始扭曲,沙盤上的模型巨像成真。做飯的那人手中的鍋鏟在霹靂乓啷,沙漠中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道路的上的汽車猛地擦過身旁,紙牌塔從我的腳邊扎根、生長、動蕩。我?guī)撞锦咱?,才穩(wěn)住重心,我回頭去找M,在光線暗的一瞬,我才發(fā)現(xiàn)她就在我的頭頂,在天空沖著我招手,那張臉被無限放大。我瞬間明白了我的處境:我被困在M的沙盤里了,這是一個局!
我的心狂跳不止,剛剛還好好的,用于講故事的模型一下子在我的眼前放大,這簡直不可思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好在模型放大的比例還算正常,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至于我為什么會在沙盤世界,我不清楚,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仔細觀察。
我艱難地仰起頭望著M,“嘿,M,我在這兒,這是怎么回事?”我盡量穩(wěn)住自己的聲線,不讓自己的恐懼沖破最后的防線?!澳愦龝壕椭懒恕!陛p哼了一聲之后,她收起笑容,以上帝的視角視我為玩物般撥弄,我不得不快速移動起來躲避她的攻擊。
“我們剛剛不是在聽你講故事嗎?你怎么回事啊?”我一邊跑一邊喊道,回應我的只有M的諷刺的笑聲。
我快速移動到廚房躲起來,做飯的漯發(fā)現(xiàn)了我,我忙做噤聲的手勢,希望他不要把我暴露出去。他靠過來機械地遞辣條給我,我慌忙后退他卻步步緊逼。這種感覺和M 描述的好像一樣,又好像哪里不一樣。漯嘴里只重復著一句話:“吃,吃,吃……”
“我不吃,我說我不吃!”我不斷推開他伸向我的手,我已經明確拒絕了,可他仿佛聽不明白,我慌忙逃離了廚房。
我不斷地跑,跑啊跑,風在我耳邊嘶吼命令我停下,直到真的跑不動了,我倒在連成一片的帶刺的植物的旁邊,找到一個空隙我便鉆了進去,心想這樣M 就不會輕易下手攻擊。這時候我看到一個提著鳥籠的女子緩緩走來,潔白的衣裙像天使的圣裝,可她的笑容就像荒漠里灼熱的太陽,我眼睛感到疼痛,精神卻清醒了不少。這是漯?我的身體明確給我一種信號,跑,我卻被這植物所絆,我仔細一看才清楚是這是沙棘,而我的手臂和小腿不知何時已經劃上了小口,火辣的疼。“滴答滴答”的聲音在耳邊逐漸清晰,擾得我心煩意亂,我判斷那大概是時鐘,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逼近了。
憑著求生的意志我猛地跳起來,繼續(xù)跑,我跑到路邊,攔住一輛車,我不管不顧地坐了上去,我沖司機求道:“麻煩開快點,離開這兒!”看到她消失在視線我才放心。我正準備感謝師傅,并請他把我放在路邊,他卻突然加速沖向河堤。我天,這又是什么?!顧不了那么多了,要不要跳車?哎呀,就是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跳車會不會死。我在腦子里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邊給自己規(guī)劃著逃生路線。
在我馬上就要拉開車門之際,車突然停了下來。經歷好一陣天旋地轉,我慌忙下車,卻一頭撞在了一個人身上。這人衣著講究,由上至下瞥到我的目光滿是威嚴,他把我提溜著交給身邊一個人。好家伙,又對應上了,是漯。一站起身我拔腿就跑,試圖沖散圍觀的人群。
“你還會回來的,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彼穆曇粼谏砗箜懫?,很是和藹卻給人一種注了金屬鉛的壓力。事先準備好的一架鋼琴,而我則被架著坐在準備好的凳子上。接下來他便高聲宣布:“我的外甥女M,特來此,為我們今天的慶功宴演奏,她是我最看重的外甥女?!彼聪蛭业哪抗獗M管溫和,我卻感到脊背發(fā)涼。我根本就不是M,我不會彈鋼琴啊,對了,以我對M 的了解,她也不會彈鋼琴!我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我一抬頭果然看到M同款無助、無奈的神情。
難道說,M 把我引到這個沙盤空間的真實目的是——讓我體會她對漯的真實感受?那我體會到了就能從這個世界出去了嗎?不對!如果僅僅是讓我體會到M 就能放我出去,那關于體會的標準可就太寬泛了,那她從一開始便拿漯來引誘我,并把我困在這兒的這么個費心的局,可不就白做了嗎?我該怎么辦?
我硬著頭皮坐在我并不熟悉的鋼琴面前,我想我不應該如此被動。
我“騰”地站了起來,我大聲地為自己辯駁:”我根本就不會彈鋼琴,我也不是來為什么慶功宴演奏,”我指著漯,“還有這個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我看向漯,“我為什么要為你彈鋼琴?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漯的表情絲毫沒有一絲變化,漯的觀眾們僅有幾人竊竊私語。
我很快意識到我的做法是多么愚不可及。漯開口了,“孩子,你可真是病了,開始說胡話了,你是我最疼愛的外甥女,來參加我的宴會我再高興不過了?!变鸬臏睾偷男θ菰谖已劾锸茄陲棽蛔〉淖孕牛路鹱屛以谶@里彈鋼琴于我而言是他給予我的莫大榮幸,他余光瞥向那幾個人,都被悄悄帶走了。我意識到他的強權下是容不下除他之外的第二種聲音?!爸t虛是美好的品質,你可不要讓舅舅在這里難堪啊?!彼腥说哪抗饩劢褂谖?,責備的意味盡顯其中,一種無力感侵蝕著我,這讓我完全無法做出理智的思考和舉動。
跑吧!不跑還要留下來陪他們蘇格拉底真理之爭?我衡量一下武力值,我一個打不過他們一群,那就跑??!
這次我大概學聰明了,假裝在演奏之前行禮,實則瞅準時機確定了車的位置,我裝模做樣開始瞎彈,兩只老虎的樂譜都背過吧,反正他也沒說不能彈這首啊。我顧不得他們的目光開始給M 使眼色。知我者莫若M 也,她倒沒給我使絆子,開始給我創(chuàng)造逃離的機會。M 毫不費力的撒下一把沙子,一群人以為沙塵暴來啦,開始逃竄,看吧,造物主不發(fā)威有人還真仗著自己手里的權柄充老大。
我趁亂敲破車窗鉆進車里就開車逃走了。
至于去哪兒,終究逃不過漯。我覺得M一定是瘋了,下一個漯也不是個善茬。
我把車開到了紙牌塔前,漯果然在等我。我把車停在他面前,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個漯不是別人!我聽到我的心跳連著我的肌肉都在戰(zhàn)栗。我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反正不再是三次元的現(xiàn)實世界,區(qū)區(qū)沙盤道具而已,我告訴自己還是可以應付的。
我剛下車愣的一瞬他便要拉著我說回家,我一下子甩開他的手,“我不回!”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炸開的一瞬被嚇了一跳,是壓抑已久的反抗的渴望?!拔沂悄惆郑∧銈€妮子長能耐了是不?”他一定是喝酒了,暴躁且無能的模樣我永遠都無法忘記。“叔叔你誰???你怎么能在大街上隨便抓人!”我環(huán)顧了四周是有幾個路人的。
可他們是NPC 欸,果然不怎么給力,連個反應都沒有!
我掙脫他以后,便開始在紙牌塔下和他玩起躲貓貓。
“略略略,抓不到我抓不到我抓不到我?!奔づ苍S是有效的。
累了,可問題還是要解決的。
我看著累癱在地上的他,實在無法想象他日常趾高氣昂的模樣。我試圖回憶M 提供給我的劇情,問道:“你現(xiàn)在還會覺得我會吃虧嗎?”我坐在地上和他說話,雖然不指望他能聽?!拔沂悄惆?,我是不會害你的,你先拉爸爸起來?!彼_始示弱,這仿佛是他慣用的伎倆。我不想理會他,便繼續(xù)說道,“咱倆父女一場也算緣分,你張口閉口說你是我爸,可你明明就不喜歡我,還試圖用我對你僅有的尊重來PUA我?我還得聽你的?你是長得很搞笑嗎才總是讓我覺得很可笑?”他似睡非睡的呢喃,像是咒罵,我卻一句也聽不真切。
“哦對,詛咒,”我對這個詞充滿好奇,“可惜了,我不信這些。我啊,只想知道你氣急敗壞后哪兒還來得力氣來詛咒人,你是預言家嗎?”“父系社會下我不指望你能體會到為人子女為人妻的不易,可你也別把你的控制欲用在好拿捏的親人身上啊?!薄疤澋肕 把你給寫得那么收斂,還什么善意的提醒?你自己能信嗎?”瘋狂輸出的背后往往是積怨已久。
“你們女的就是感性,我都說什么了,屁大點兒事兒也要給我掰扯半天。”他扭動著翻了個身。
溝通是溝通不了了,那就武力解決吧。我抬頭問M,“能打人不?”M 神情有些復雜,我仿佛明白了,他身上有能破局的東西,打人可能就拿不到了。這時我又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四周尋找,熟悉的身影果然映入眼簾,是沙漠里的那個女子,她的面容逐漸清晰,我這次看清楚了,原來——原來是母親。
我覺得腦海一片混亂,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所以漯到底是怎樣的人?
時空又開始錯亂了,紙牌塔搖搖欲墜。
母親沖過去扶起倒在塔下的父親,廚房的鍋碗瓢盆被吹上天在大街上揮舞,機械的做飯人嘴里念叨著吃,車上載著的舅舅問我們要怎么走。
這個世界要坍塌了嗎?那我可以陪它一起嗎?
一切仿佛在向我提醒已經倒計時了,我到底要怎么做?
“出去啊?!”M的聲音將我的意志拉回。
我不甘心,我大聲沖M 吼:“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還沒明白嗎?去找那些道具啊,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冷靜,我要冷靜,耳邊除了各種混亂的聲音還有——“滴答滴答”,對啊,時鐘!還有父親身上的東西,是什么呢?我仔細回想,M 擺上沙盤的還有……玻璃容器?流蘇?
紙牌塔就在那一瞬間就要——塌了。我拼盡全身的力量沖出去,一把推走二老。紙牌像道利刃,切割著這混沌的時空,又劃開了眼看要砸在我腿上的巨石,我向前一竄,好險!我只得將二老他們安置在,紙牌一角三角形穩(wěn)定下相對安全的地方,在鳥籠里拿到了時鐘,我開始問父親要流蘇,他不給,“過去多好一孩子啊,怎么這么跟你爹我說話啊?!蔽医K于忍不住了,抽了張紙牌問M:“到底能不能打?”糟了,這一角紙牌塔瞬間也要塌,眼看就要把這個世界就要成為廢墟,怎么辦?我不安分的手拿著時鐘一頓捶,竟在情急之下把時鐘的電池給甩了出來。嗡——一切就像真空了一般靜止了,時間暫停。好家伙,原來還是電子時鐘,著實沒想到還挺好用。我開始去找其余線索,我去紙牌塔下面果然發(fā)現(xiàn)了玻璃……容器,呃,現(xiàn)在已經碎成渣渣了。嘶,流蘇!原來在這兒,容器碎裂,被包裹得很好的流蘇才出現(xiàn)。還有什么,港口,輪船。我抓過做飯的人和我家二老立馬將他們帶上舅舅的車,“去港口!”我用我能發(fā)出的僅剩嘶啞的聲音急說道。車上的司機是NPC,我天,他還在靜止狀態(tài),這車還得我開?。烤驮谖艺郎蕚湎萝嚀Q座位時,靜止狀態(tài)突然解除,車便急速行駛起來,我差點飛出去!我承認我現(xiàn)在想和M絕交的心都有了。
解除靜止狀態(tài)的空間好像失去控制了,天空變得陰沉,M 的臉消失不見了。這世界如同一個黑洞般開始瘋狂吸如這世界的殘骸,我所能看到的除了道具,其余所有的一切仿佛從未存在過,化作一股輕飄飄的沙礫飛上天空,我所能感受到是一股吸力阻礙著我們繼續(xù)前進。
司機也逐漸沙礫化,先是肩膀,由此向外逐漸都在消失,可惜的是他不會說話,只是堅持著將我們送到港口。我還沒來得及道謝,他便像消逝的星塵,握不住,一點一點離開了。
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告訴自己。立馬下車乘船!
那么現(xiàn)在所有道具都應該是齊了且對應上的,所以,只需要一個契機,我應該就能出去了。那這個契機到底是什么呢?當我這么琢磨時,一行人上船后,我不知怎的愣神,腳下一空,便墜入了船下無盡的深淵。我的感覺迅速聚焦,聽覺、嗅覺、視覺不分先后搶占著我的意志力,讓我有種溺斃的錯覺。我仿佛感受到一股拉力纏繞著我的四肢,如藤蔓纏繞要將我吞噬,仿佛順著這股力量,就能回到水面、回到船上、回到沙盤世界,我就能擺脫這種令人作嘔的錯覺。是漯們都在呼喚我:“別走了,留下吧?!蔽疫t疑了,是對這股力量的不舍嗎?
“我不!”我孤注一擲,將這些具有吞噬的力量連同雜念一起甩開,然后看著自己不斷下墜再下墜。漯們再見,我的故土再見。
“你神經病啊?!”如劫后余生,我立馬撲向M向它宣泄我如釋重負般的情緒。
“你又好到哪里去啊!”M 也不示弱,一把抱住我,安撫直到我的情緒稍稍穩(wěn)定。
這一切怎么看怎么荒謬,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我們繼續(xù)探討。
“你寫的這個文本我算看明白了,有什么不能直說,非得來這么一局折騰我是吧?!?/p>
“聰明!哎呀,不過我哪敢折騰你呀?!彼^續(xù)跟我笑嘻嘻,仿佛拉我來看她的文本并把我代入到其中“絕地求生”的不是她。
“你看你大殺四方多威風啊,哈哈……而且——你是不是做出最終的選擇了?”
“漯也就是家鄉(xiāng)‘漯’的簡稱,,對于它的依戀或背叛嘛,我理解你的苦心,真的謝謝你。”
“真的假的,那你就寫出來啊。”
“是啊,讓它成為筆下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我希望將來有一天我們的故事帶來的思考可以是嶄新的,可以傳達力量的,不被強勢文化所脅迫的?!?/p>
“好啊,可我怎么覺得你不一定有我寫得好啊”
“你以為你寫得很好嗎,你看你描寫的這篇漯,人物具體形象呢,情節(jié)夠吸引人嗎,地域空間環(huán)境呢?”
“哎呀行行行,隨你怎么說,你先寫出來再來管我啊?!盡說完便起身要走。
“未來可期,期待你的作品。”M 拉長的尾音讓我一下回過神來,我便撒潑似的抱住M的大腿往地下一坐。。
“等等你別走啊,你和我講講你那個沙盤局是怎么做的唄,挺好玩的,我想自己試試。”
“不講。”
“你就講講嘛,我保證一定不會說出去的?!?/p>
“不講?!?/p>
“我請你吃小蛋糕,你就講講嘛?!?/p>
“不講?!?/p>
“外加一杯奶茶?!?/p>
“我和你講哈……”
所以,漯到底該怎樣形容呢?如果漯能有具體形象了,那M大概就是我(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