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司馬遷

高祖為亭長時，常告歸之田。呂后與兩子居田中耨①，有一老父過，請飲，呂后因之。老父相呂后曰：“夫人天下貴人?！绷钕鄡勺?，見孝惠，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毕圄斣?，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呂后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yuǎn)。”乃追及，問老父。老父曰：“鄉(xiāng)者夫人嬰兒皆似君，君相貴不可言?！备咦婺酥x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貴，遂不知老父處。

高祖為亭長，乃以竹皮為冠，令求盜②之薛治之，時時冠之，及貴常冠，所謂“劉氏冠”乃是也。

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酈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豐西澤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愿從者十余人。高祖被酒③，夜徑澤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還報(bào)曰：“前有大蛇當(dāng)徑，愿還?！备咦孀恚唬骸皦咽啃?，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為兩，徑開。行數(shù)里，醉，因臥。后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比嗽唬骸皨炞雍螢橐姎ⅲ俊眿炘唬骸拔嶙?，白帝④子也，化為蛇，當(dāng)?shù)?，今為赤帝⑤子斬之，故哭。”人乃以嫗為不誠，欲笞之，嫗因忽不見。后人至，高祖覺。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獨(dú)喜，自負(fù)。諸從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于是因東游以厭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隱于芒、碭山澤巖石之間。呂后與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氣，故從往，常得季?！备咦嫘南?。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選自《史記》，司馬遷著，盧葦、張贊煦點(diǎn)校，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注釋】

①耨：鋤草。

②求盜：亭長手下主管追捕盜賊的差役。

③被酒：帶有酒意。

④白帝：傳說中的五天帝之一，位于西方。秦居西方，自以為是白帝的子孫。秦襄公作西疇，祠白帝。白帝成為秦的象征。

⑤赤帝：傳說中的五天帝之一，位于南方。劉邦自稱是赤帝的子孫。西方金，南方火，火克金。赤帝子殺白帝子，預(yù)示著火克金，漢代秦。

—— 鑒賞空間 ——

由于無法解釋自然現(xiàn)象和偶發(fā)事件的超常情形，史書中的很多人和事都具有神秘色彩。尤其是古代的帝王們，為了穩(wěn)固皇權(quán)，解釋自己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合理性，往往會對自己進(jìn)行神化，以顯示君權(quán)神授。因此，史官們也會精心編造出一些假象來蒙蔽世人。

陳勝起義之前，魚腹藏書、篝火狐鳴，蒙蔽普通士卒，讓他們恐慌敬畏，為起義打下輿論基礎(chǔ)。劉邦同樣也在神話自己。無論是田中相面的老父，還是劉邦斬殺白蛇后出現(xiàn)的哭泣的老嫗，抑或是劉邦藏匿于山中，呂后說是靠著云氣找到他，都是蒙蔽他人的說辭。

同學(xué)們還可以找一找《史記》中其他帶有神秘色彩的片段，讀一讀，品一品。

—— 讀有所思 ——

陳勝、吳廣和劉邦都曾為秦押送人員，且途中都發(fā)生了變故，試比較有哪些異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