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明

牛

原本屬于牛的樹林和草場

現(xiàn)在已被鐵絲網(wǎng)圍了起來

原本屬于牛的植物

一年年安靜地開花，寂寞地枯敗

牛會做何感想

當它們從牛棚里

望向田野

將土地犁蓬松的不會是它們

當它們望向山崗

那里已經(jīng)種植了樹木

山崗也不再需要它們

它們會做何感想

它們的世界僅僅只有幾平方米

多年后，屠宰場的機器會日夜轟鳴

假如它們尚未滅絕

平衡

兩座高樓之間

圓月正在羞答答地升起

一座塔吊

還在肆無忌憚地工作

高與低

靜與動

溫柔與狂野

——世界得以保持平衡

最后的村莊

還有人去村子東頭

從山泉取水回來，煮茶、濯發(fā)、澆花

還有人要到田野

種下一塊蕎麥、一塊麥子、一塊玉米

還有人去門前的小園里

栽幾行大蒜、幾行蔥、幾行韭菜

還有人去野狐峽

用柔嫩的榆樹枝編織的籠子撈回半捧泥鰍

清明節(jié)，還有人去墓地

為親人焚香、獻花、奠酒、燒紙錢

鴿子、烏鴉、喜鵲、麻雀、菜花蛇

暫時地，誰也不算是尷尬的存在

一只麻雀落在書房窗臺

我正在讀楊絳先生翻譯的

古希臘名著《斐多》

蘇格拉底正與他的弟子們

討論靈魂的事情

一塊石頭飛來

落在我的書房窗臺

原來是一塊長羽毛的麻雀

我想這就是一架

從古希臘開來的飛機

里面坐著

古希臘圣哲

應該有人看著我

雙眼里盡是憐憫

越過麻雀圓圓的脊背，我看到

青山已經(jīng)淹沒在洶涌的春色里了

鐵錘和釘子

鐵錘狠擊釘子

一點都不心疼

釘子起初還抵抗鐵錘

最后都一枚枚乖乖地

服從了鐵錘的暴力

進入了木頭中

鐵錘和釘子

原本屬于同一塊鐵

深夜

沒有一枚釘子在旁邊

月光里的鐵錘

立在門后

看起來有點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