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東 欒承舟
十二月的夜晚很可愛,布滿星星的天邊,一株耀眼的月亮樹,照耀你們。他在夜間行走。
兩個孩兒在新鮮呢喃。窗子開著,一縷風進去,然后關(guān)閉。火車已經(jīng)去遠。西部正在盛開火熱。夜的丑惡的意識里,風與雪的交響,擰緊靈與肉的音樂,去夜的深處,沒有回頭。
握住歲月和他干凈的手,你把自己的勇敢給他,熱情給他,讓他去西部,放心做個勇敢的火車司機。
因此,你更需要做出犧牲。
瞅準了這個時辰,你心中的魔鬼來敲門了。
窗外,樹已復活,變得粗暴,吼叫著。風雪糾纏,摩擦,做出塊塊寒冷塞滿街道,清醒你的感覺。
但你心中的魔鬼來敲門了,他是瞅準了這個時辰。
露出滿臉鎮(zhèn)靜的表情,你,伏在夜的窗口夜的耳諦聽。瘦小的沉默如蛇一樣柔軟,抵抗著誘惑、寒冷和風暴。
門,關(guān)得很緊。
走出去,將有新的風暴滋生,你知道,那感覺,很美。
但你還是打滅了燈光,啪的一響,打滅了窗里窗外的一切隱秘。
今夜,一輪新的輝煌產(chǎn)生。
在城市,我們是一條條用肺呼吸的魚。我們走在七點鐘的每一秒上,心,在搏跳,很累。
離了透明的水、土地、樹林和村莊,我們用肺呼吸。游在污染的空中活著如一尾沙丁魚,平均一平方米塞進去二十個。眼睛上蒙一層鏡片,打量夜打量夜的深處玫瑰色的隱秘。
走在七點鐘的每一秒上,我們,和玻璃柜里的熱帶魚一樣,總是感到空間的壓迫,擁擠,缺氧。眼睛,巡行在水銀燈高懸的路上,花花公子似的,忙于享受,觀察,這一切,總是很累。
即使停電,即使九點鐘某酒店倏忽而來的一次艷遇,即使在某個長滿水葫蘆和青蒲草的河邊順手撈起幾條濕漉漉的詩句,即使歲月雙手合什,將中午和紛爭虛擬成僧人入定式的超脫,我們依然克服勞累和其他找不著北的每個時刻
將黃昏,走成七點鐘的每一秒鐘,平平仄仄,如一條魚
我們,用肺呼吸,用厚厚的鏡片
拷問靈魂,并
描摹一切
我們,走在黃昏的某一時刻,感到天籟就是頭頂樹上的兩片葉子。有思想的雨,打濕你我?guī)е埔菜频?/p>
濃濃的憂郁……
每一個工作日,他,總是在草地上躺著。
聽水響,看流云。
陽光普照的陰影里,他,時常感到自己無家可歸。這感覺,很硬;抽打他,很痛。
他,緊緊按著自己心上的傷口,阻止疼痛彌漫。
在淺斟低吟的風中躺著,他的思緒,閃閃發(fā)光。
如黑色的小花朵盛開的,是他的痛楚,不聲不響,叢生陰云。
他想起那年春天,太陽愉快地升起。墨水河畔,蘆葦?shù)娜~子閃閃發(fā)光
而工廠,說建就建起來了。一條新聞,聚焦著商業(yè)和人們的注意。
青工,山羊和馬,和平共處。
今天,在工作的時候,他,卻只能在草地上躺著。
生銹的機器,廢墟,衰草凄迷,野兔在車間自由進出,漸漸覆蓋民族工業(yè),五十年腳步……
來路,已被野草吃掉,出路,卻在何處藏著?
她有一雙潔白的手,人們說,她是天使。
但她的思想蒼白,走路也邁著方步。在長著病痛的夜和清晨,她的手上滿攥著陽光。
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顯得觸目。
“詩是什么東西?”她說。
她時常在雨天、雙休日,走很遠的路,把自己的手交付給粉紅色的欲望使用,讓叫不出名字像泥土一樣憨厚的農(nóng)人握著,那時,她笑著,人們說,她是天使。
她有一雙潔白的手,在自行車上梳理著風,揚起黑色的瀑布在腦后垂著種種思想。她的心里,有無數(shù)隱秘,藏得很深。
終有一日,她的潛伏了很久的欲望,從深深的峽谷走出來,越來越大,越走越遠,幽靈似的鼓舞她的眼睛向生活的縱深城市的縱深尋覓武器。什么時候,突破光的封鎖線?
終有一日,她不顧一切,自窗里潛出,如一條魚,脫去一切束縛,然后,交出一個女人的黃金。
而她伸張著手所苦苦索要的散發(fā)著香味的楓葉、美酒、權(quán)力什么的其他東西,則在那猩紅的唇吻后面,惡毒地窺視。
“她的手,什么時候變成了黑色?”人們說,然后,用雜文的目光重新讀她。
那一夜,在迪士尼月圓敞開的豪華里,你在星和草的云朵里瞅著自己的罪惡,心在舒展。
驟然,有一縷輕輕的叩門聲響了,柔曼,細弱,你的心驟一激靈,分明聽到了轟隆隆的雷鳴。一條蛇,越過時空鉆進你的心中來了。
它蜷著,昂著怪首,怎么也趕不去。一種欲說還休難以言說的滋味,沿血液的管道扎下無數(shù)根須,撐得你的意識很滿,很脹,很痛。
我這是怎么回事?你感到驚奇。
不管是電閃雷鳴,警笛虎吼大作,甚至風在窗外的嘆息,女兒翻動樹葉的響動,妻子在房間輕輕地走動,都會驚醒那蛇——它瞬間結(jié)束睡眠,嚙咬你的思想。
那感覺,很痛。
禍福無門,你想起了一句成語。
你開始服藥。大把的安定大碗的烈性酒。醒來之后,竟連頭也痛起來。你,六神無主于屋檐下,看城市之夜抒情地走過……
雨,不停在這個城市抒寫歲月的皺紋,瞅著你的窘迫,閃出刻毒的自得。
◎ 山東 張 雷
天邊的云,想裁剪什么款式的衣裳?
海里的水,想澎湃成什么模樣的狂放?
一群鶴,在云之巔尋找到了家鄉(xiāng)。
一艘船,在驚濤駭浪里砥礪夢想的輝煌。
追趕秋風的行程,即將收獲的莊稼神情凝重,飄香的瓜果成熟了淳樸的愿景。
秋涼,梧桐傷。衰草的葉尖,霜寒淚冷。
所有的狂熱,用清冷的方式告別身后的季節(jié)。
牽?;ㄋ坪醪惶谝鈺r光的炎涼,在暖煦秋日里熱情洋溢地綻放。
無論冷暖,無論陰晴,開花結(jié)籽是牽?;ǖ淖非笈c向往。
風驟雨狂,即便暫時找個地方遮風擋雨,也不能迷失了曾經(jīng)的方向。
累了的時候,可以靜坐品茗,可以凝望夕陽,可以將一盤殘棋起死回生……
不要計較道路的短長,朝著既定的目標行進,就沒有了彷徨惆悵。
不要苛責人生的磨難,揮刀披荊斬棘,邁步踏平坎坷,或許就望見了心儀的峰巔……
云彩倦了,就下一場雨吧。
逗樂花開的笑臉,涂掉曾經(jīng)的腳印,戳痛一泓碧水的玻璃心……
夕陽醉了,就讓夜色登場吧。
稀釋炊煙的纏綿,關(guān)緊圈羊的柵欄,點亮萬家燈火的璀璨……
山,隱約在天邊。樓宇,聳立在近前。
聽風,演繹“摧枯拉朽”與“拂面不寒”的變臉。
觀云,洞察“風起云涌”的玄機,期待“云開霧散”的豁然。
給自己講個笑話,為僵化的思想減減壓。
給別人敬一杯茗茶,真情摯愛容不得摻假。
屠刀,放棄了殺伐。
佛前,盛開著鮮花。
舍不得最后的暖,晚霞為遠近的山巒鑲上金邊。
鳥雀競相歸林,流水傾聽著孤舟的心聲。
拉開夜幕,尋找童年的流星。
追趕夜風,驅(qū)散夢境里的驚悸與失落。
靠近燈火,愛是最暖的顏色。
映著朝陽畫圓,喜鵲在梅樹枝頭傳遞佳音。
菊花黃,桂花香,大紅燈籠釋放著五谷豐登的喜慶。
矚目迎風招展的五星紅旗,我向偉大的祖國敬禮。
傾聽激昂雄壯的歌聲,山水林田都露出幸福笑容。
歡喜不褪色,祝福風調(diào)雨順,祝福國泰民安。
三聲鳥鳴,激活春天的靈感。
隔著一堵墻,竹林好奇地偷聽清風的私房話。
一只有著身孕的貍貓,借著晨光的指引,急匆匆趕回家。
一行柳樹且吟且舞,春天在柳樹枝頭拉開了大幕。
陽光溫暖窗臺,沉默了一冬天的君子蘭悄然開花了。
傾聽君子蘭花開的聲音,春天的喜悅爬上了眉梢。
一渠碧水,開心澆灌返青的麥苗。
一腔熱情,催開春天的美景。
遇見滴翠的鳥鳴,遇見歌舞的楊柳,遇見滿目陽光和蔥蘢。
遇見春天。春天,是我詩篇的意境。
◎ 四川 雁 歌
世界猶如白紙攤開,在風浪中沉浮翻卷。三線是醒目的標記,或時代的隱喻。
“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好人好馬上三線”恍若一道雷霆閃電,劃過黃河長江,撕開故園的月色。風雷激蕩的主題,直奔西南群山綿延的峽谷溝壑。
一群背井離鄉(xiāng)的人,頭枕語錄,風餐露宿。被版圖上山水蒼茫的詞語,深深吸引。
56年前的夏天,他們在汗水浸濕的姓氏筆畫中,剝開了深鎖天池湖畔碼頭村那朵從鋼鐵的棱角上飛躥的火焰。
巉巖峭壁,湖水浩茫,掩映貧瘠瘦弱的人煙。唯有六百米堅硬的海拔,丈量出他們跋山涉水紅旗漫舞的長卷。
在異鄉(xiāng),他們先后交出失眠的夜晚,交出肉身的羈絆,交出廠房的名字。
習慣把疲憊的鄉(xiāng)愁停泊月亮島,讓漂泊的思緒托起石頭的底色。
住的干打壘,喝的山泉水。竹條交織架起共同的心愿,黏土石灰撐起軍工人鐵石澆鑄的信念。
夜闌人靜,碼頭惺忪的燈盞,與夜空璀璨的星光彼此交換誠意,向沉默而躬身的人們點頭致敬。
七里坪那只倒掛的石鴨可以證實,彭德懷那鏗鏘有力的聲音“華光儀器廠建設(shè)快,干打壘質(zhì)量好”可以證實。
轉(zhuǎn)型和遷移,繁華與落寞。遠去的背影,無法指認每臺儀器最后的走向。
只有那些脫落的標語,依稀注釋著干打壘蘊藏一生的風雨。年年依舊的春風,拂過舊址上的疤痕,喚醒那棵棵香樟沉默的記憶。
分水嶺,分開遍地爐渣,雜草枯藤讓路。
猴兒溝廢棄的鐵廠,一夜間被三線的秋風,染紅了。
一扇黑色的大門被打開。脫韁的野馬,在山谷間奔流回蕩。醒來的歌謠,綴滿青翠欲滴的枝葉。
腳手架,機械,背影,星辰……在山水皺褶的版圖上,謀篇布局。辦公樓,宿舍,廠區(qū),食堂,球場,如枚枚涇渭分明的棋子,讓一雙雙遠走他鄉(xiāng)的手反復掂量搓捏,騰挪逆轉(zhuǎn),直至運籌帷幄,擲地有聲。
根植風雨,土石,信念。根植一抹紅色光源的銳度和意境。
山溝敞開的棋盤,在月色的漂泊下越發(fā)平闊,在鐵器的鍛打切割中輪廓分明。而被血汗反復浸泡的那些棋子或肉身,冒出粗糲堅韌的詞根。
甚至讓人相信,那些“炮”“士”“兵”“卒”仿佛真實的軍隊和兵器。他們隨風起落的招式,就像還原一場戰(zhàn)事的槍林彈雨。
當映山紅吐露芬芳,所有的妙招被機床放大成一具具山河背后賦能的詞匯:航空瞄準具,火箭筒防滑帽,高炮避開射擊檢查儀。
其中,最刻骨銘心的那些招數(shù),已讓華鎣牌35毫米電影放映機及時捕捉?;匾暡⒂涗?,時光深處那條隱匿曠遠的河流。
一幀一幀回望的鏡頭,最美是大山釋放的芳華,最羞澀的表情是紅光滿面。
一道金光從觀音洞射出,所有慈祥的目光漫過李子埡風口,撫慰遙遠的眾生,揮汗成雨的肩臂在磚瓦草木間移動生輝。
車間排列成合轍生韻的絕句,任河流帶走鐵器鏗鏘的潮音,和大山分散隱蔽的韻腳。
最悠揚的詩句牽引入云的煙囪,它把人間煙火匯聚起來,把機床上空洞的泡沫,谷物上虛浮的空殼吸引出來。留下匍匐地面的身子,留下螺絲釘安詳困守的模樣。
排排高大的香樟樹,伸出工廠的耳朵。它們是機械單調(diào)敘事中最雋永的詩行,意味深長的詞句寫滿青綠的葉脈,泛著愛情嬌羞的薄光。
堆積的黃葉,墊起層層典故。緊閉的門鎖銹跡斑斑,每抹銹屑,都曾裂變過一段火光四射的芳華。
那位黃姓的老職工將十八個春秋擰出汗水,鑄就香樟筆直的脊梁。讓繁枝茂葉娓娓訴說一代人逝去的青春,讓蔥蘢的鳥聲背誦枝頭上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句子。
大樹的枝葉一寸一寸蔓延,金光的意境一天一天悠遠。
似乎這香樟樹灑滿陽光的肉身,就是這片曠野種植的圖騰,以及機器擁抱的山河。
寶箴塞的遺風,翻開武勝興衰的冊頁。
龍女,嘉陵江船歌號子中最悠揚的那朵。夾雜沿途的青山鶴影,永遠不倦的風帆。
白花花的玻璃,時光中最生脆的部分,在三線攔截的位置橫空出世。
卸下惠風清露的玻璃,小心翼翼地切開一篷草木的身世,劃出條條板結(jié)的江岸線,直掛云帆。
微弱的光,在空曠的車間反復流蕩,充盈。如汗水滴落干裂的土地,潤澤貧瘠而木訥的希望。
當玻璃寫上探照燈、航空、石英、坦克、防彈那些堅硬泛光的名字,所有柔弱的身軀都鍍上一層粗糲的色澤,所有的帆影在平闊的龍女湖縱橫捭闔。
此時,一群玻璃般透明的異鄉(xiāng)人,在這方土地上摸爬滾打,成家立業(yè)。同時,把自己畢生的信仰交給一條江。
無數(shù)軍工人的吶喊與山莊的呼嘯,在沿途的路口、渡口掙扎,縈繞。玻璃的最后指向,在高昂的地標上熠熠閃光。
那些明澈的風物,正踩過定遠千秋的地脈,肆意遼闊生長。
◎ 廣東 白土黑石
大地,一手送別寒冷,一手拎來春風。
春風推開版圖,村莊在冬夜之后醒來,嶄新的小院新樓,鑲嵌在春天的畫卷上。
鳥鳴點點滴落,田野翻卷春色。
城市在街燈退隱之后,迎來朝陽。條條大路,車水馬龍,繁華蕩漾。繁榮向著未來出發(fā)。
河流飄起漁歌,山脈涌動綠波,大海翻滾春潮。
高鐵攜帶春風上路,像一道道閃電,駛向未來。
高塔電線,翻山越嶺,連起風電、光電、核電,給城市鄉(xiāng)村,送去動力與光明。綠色新能源,點亮祖國的每一個角落。
西昌、酒泉、太原、文昌,火箭帶去神州問候,神舟飛船登月、探星,遨游太空。遙遠的銀河,留下中華兒女閃光的足跡。
中國空間站,第一次鳥瞰神州春色,歷史書寫祖國新的一頁。
“海斗一號”深潛器,下探馬里亞納海溝“挑戰(zhàn)者深淵”,下海捉鱉,探尋大海奧秘,是這個春天動人的續(xù)集。
高超音速航天、芯片研發(fā)制造、抗疫醫(yī)藥攻關(guān)……
一個個故事,平靜無聲,跌宕起伏,正在演繹傳奇。
從未有過的嶄新。
這個春天,中華民族再一次唱響《義勇軍進行曲》,向著富強的中國夢出發(fā)。
前方,是金色的秋天。
春風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在山上點燃一片杜鵑,又下山谷點亮李花一片白茫茫;在屋前掛一朵桃花相思紅,又到郊野灑一片梨花淚……
人們剛想喊住它,它就到田野撒嬌,吹開廣闊無邊的一片金黃。
油菜花開了,一枝枝,一簇簇,金黃挨著金黃,從近處向著遠方,蔓延。
鋪開金黃,鋪開燦爛無邊,直抵蔚藍的天空。
油菜花在春風的寵愛下,肆無忌憚地開著,析出一滴滴金黃,也析出一縷縷花香。它們淋漓盡致地香著,招惹蜂蝶,也招惹游人。
金黃的花海,蜂蝶是忙碌的主人。蜂蝶采花授粉,儼然像個勞模,不知勞累。陽光恰好在場,給足明媚,蜜蜂快樂的歌謠高唱,油菜花海,是個歡樂的廣場。偶爾出沒的鳥,撒下幾滴鳥鳴,幾串音符,惹得游人心海的快樂浪花翻滾。
走在花海里的游人,他們像回到了久違的故鄉(xiāng),又像找回了他們的童年,見到油菜花,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他們恨不得抱著每一株油菜花握手、照相,恨不得把每一寸美景帶回家。他們的笑臉比油菜花開得燦爛,歡聲笑語,掀起花海波濤滾滾。
走向田野,走向油菜花海,人們的記憶就沿著鄉(xiāng)思的路返回了故鄉(xiāng)。
花海的歡樂,拾起人們故鄉(xiāng)久違的記憶,也析出了人們心中的鄉(xiāng)愁。
花海的快樂,是金黃做的,比黃金寶貴。
此刻,我要贊美捧出花??鞓返娜耍醭龃蟮亟瘘S的人。
他們是春天的使者,是花海中最美的風景。
時間的腳步悄無聲息。
冬天沉睡了很久,大地沉睡了很久。
離去的已經(jīng)離去,沉睡的,沉默的,已到極致。
蟄伏了漫長的冬季,生命鉚足了勁,不約而同要蘇醒。
太陽移動了經(jīng)緯,天氣逐漸暖和。大地冬眠的生命,將要醒來。天空涌動萬云,迎接第一聲春雷的乍動。
雷聲是戰(zhàn)鼓,以萬鈞雷霆之勢,宣示宇宙的聲音,催促沉睡的萬物蘇醒,出發(fā)新的征程。
雷聲是召喚,生命經(jīng)過冬天漫長的休眠,去腐生新,儲存了能量,生命又開始新的一輪生長。
雷聲伴隨閃電,在天空隆重出場,昭告大地,萬物遵循天道。
閃電,天空的目光,它只是一瞥,就把大地之貌盡收眼底。大地溝壑縱橫,或一馬平穿;美麗,或丑陋;人間的善惡、忠奸,也一一暴露于閃電之下。驚蟄,是一場義無反顧的告別。地下的蟲兒告別冬眠,各種植物的新苗冒地而出。大地告別干旱,迎接雨水的來臨,萬物萌發(fā)生機。
陽光燦爛,清風帶暖。
伴隨春雨,一幅春耕圖漸次展開。
犁、鋤、牛,田野、人影、秧苗,在春天中布景。
燕鳥紛飛,炊煙裊裊。
記憶中溫暖的畫面,無比動人的春耕圖,又一次生動人間。
◎ 寧夏 王躍英
沒有誰能夠否認,這座大山,是朔方這方天地最高的坐標。
目光沿山勢攀緣上去,就再也不會收回。
當年,很多英雄兒女就是這樣融進這座大山,豐富成為一種歷史。
暗夜里的燈盞,總是堅韌地守候在人們目所不及的地方。
在山之側(cè),永遠都會感受到:精神,一直鐫刻在有海拔的高處。它們的巍峨,無時不在召喚著身后的跋涉,如影隨形。
此刻,我只能請求祖國相信,我的耐心會比號音更久長。我會挺起身板,按照旗幟的尺寸,量身定制一個跋涉者的決心。這樣的決心,將如同山風貫穿一生。
在山之側(cè),從不缺少革命的香火。
深不見底的礦坑,遺落在大山深處。一排排新植的樹坑列隊而至,環(huán)伺在礦坑周圍。
礦坑幽深,盛滿歲月風雨;樹坑清淺,新翻的濕土轉(zhuǎn)瞬干裂。山風撕扯著剛剛培植的樹苗,對于大山新的添置,山風還在搖搖晃晃,無法適應(yīng)。
置身碩大無朋的礦坑面前,小小的樹坑們一點都不會羞愧,它們用密密麻麻的步伐,向礦坑展示出至關(guān)重要的姿態(tài)。它們就好像是一排排引爆器,會給這條山脈起爆一個綠意盎然的春天。
來年,陪伴礦坑的,不僅僅有春意,還有它們再也熟悉不過的親人。
◎ 湖南 李佑啟
(不會喝酒,為什么還喝?與誰喝?再長的等待也等不回曾經(jīng)的美好!難道,你我他,都是癡迷的蝶)
疏忽了啊,蝴蝶!
本來完全可以與老莊青山綠水逍遙游,那多愜意,自在。
而今,剛剛才下眉梢,此番又上心頭。這心緒,豈是一個“愁”字了得!
這不,又喝醉了么?
那旦旦信誓呢?那山無棱天地合呢?那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呢?仿佛桃花一諾,千里笑春風!桃花恪守約定,將誓言掛滿枝頭,可是,桃花見到過桃子么?
這浮華,這喧囂,一個“情”字,捆住了多少紅塵男女的手腳?
菩提本來無樹,怎么可能沒有塵埃?
白素貞在雷峰塔下枯坐千年了,西湖的水,漲了又落,落了又漲,卻終究撼不動法海的信念。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披著袈裟的人。
誰能看透袈裟下的靈魂?
李子還是那李白的李,白雪還是那李白的白。所以,那粗茶淡飯,那油鹽醬醋,才是人世間最最地道的真理。
不知莊周是否有能力,阻擋那只亞馬孫熱帶雨林中的蝴蝶,控制她扇動的翅膀。不知莊周是否能夠制止德克薩斯那場浩大的龍卷風。
莎士比亞的“愛情哲學”就是一只美麗的蝴蝶。他認為,那美麗的蝴蝶的翅膀,也不過就是秋風過后的蟬翼!
每當梨花帶雨時,其實,我最想問問杜康,這世間,是否還有比你誘人的芳香更加飄渺不定的人間煙火?
(有故事的人,有故事的羊,有故事的歌。歌壇大腕劉歡說,這歌詞是他至今見過的最漂亮的歌詞)
至少,比蘇武幸運多了。
杏花釀出的甜蜜固然美好,但人生美麗的那拉提又何止一處?
你雖然沒有大漢使臣的符節(jié),但也不用渴了喝雪水,餓了啃皮襖。你有美麗的氈房,有自釀的佳醇,有干凈的藍天,和自由自在的白云。
不只有公羊,母羊。
還有可可托海。
羊兒知道,那天邊的云,都是羊的化身。就連山坡上那些石頭,也都是屬羊的。
羊兒還知道,耶穌懷里只有一只羊。那絕無僅有的懷抱,并不是每一只羊都那么幸運的。有的羊,只能掛著他的頭來賣狗肉;有的羊,定然成為順手牽來的便宜;還有的羊,正行走在等待屠宰的路上……
羊兒還知道,其實,羊鞭與馬鞭是一樣的,都高高地懸在頭上,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雖然人與人之間,沒有罪與非罪,只有原罪,因果。
羊兒不懂愛情,也從來不談戀愛。愛情那是生活的事。在羊兒的眼里,要談生活,還得先跨過生存的門檻,沒有支柱的宮殿,即使再堂皇,再漂亮,充其量,也只是一個畫在墻上的大餅。而且,愛情還不只需要牛奶和面包,還需要遠方。
愛情是一只羊,一只小綿羊,也不僅僅是一只羊。
然而,卻只有見過世面的鞭子,才知道從可可托海到伊犁,的確很遠,也的確不遠。
比如:從可可托海到塔里木盆地,從塔里木盆地到可可托海。
(不管是八百年還是一萬年,都是我的歌。深厚的黃土,豪放的歌聲,昂揚的激情,改造著生命對土地的熱望,讓時代在無盡的思索中,滾滾向前)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我就是那束低垂的稻麥。
掬一抔黃沙土,裝進我的行囊,從此,不再迷失家的方向。
喝一口黃河水,潤一潤喉嚨,喊一聲“娘啊”,禁不住兩眼熱淚盈眶。
我淚一個蛋蛋,天就很高,很藍。
犁耙耒耜噢,都是我的兄弟姐妹,還有那高粱和大豆。
黃土塬上的腰鼓,只要一碗紅米飯幾口南瓜湯,塵土飛揚中天翻地覆,那都是我的模樣。
我用汗水丈量著勤勞與致富的距離。黃土里刨食是我不改的初衷。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藍,笑看秋月春風。
黃土地給了我黃皮膚。黃河水給了我炎黃子孫的靈魂。
從不周山上掬一捧黃河水啊,奔騰的黃河是我不息的脈搏。揚一揚手里的黃沙,哪一粒黃沙不是高粱玉米億萬畝?黃河水咆哮著苦澀與艱難,也捧出五谷雜糧,捧出牛羊的眼,捧出黃土高坡上的世代豐饒。
黃土高原的太陽曬黑了我的胳膊,照黑了我的臉蛋,讓我的皮膚脫了一層又一層。于是,我就有了黃土般執(zhí)著的高原紅。
大漠孤煙裊裊,那是我祖祖輩輩薪火相傳的煙火,長河落日無論陰晴圓缺,我用白楊樹一樣的勇氣,耕耘著日出日落。
老黃牛浮雕著我的縮影,老水車紡出了黃土地上永恒的民歌與干凈的童謠。管他東南風還是西北風,哪一絲,哪一縷,不是我縱情高唱的大風歌?
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口朝黃土背朝天,那是對土地真誠的頂禮膜拜與感恩。我和我們,學會了汗珠子滾太陽!
一口大蒜一口饃,我用鋤頭扁擔寫春秋。
九曲黃河彈奏著亙古的滄桑,5464公里吶喊,呼應(yīng)著昆侖與雪山的巍峨。一如壺口瀑布,飛流直下,自信人生萬古千秋。大雁聽過我的歌,小河親過我的臉。又如黃河灘頭,恣肆悠揚,河水逍遙我逍遙。
黃土地上信天游,每一個高音與低音,都在鍛煉著我的歌喉。
山丹丹花開那是我永恒的笑臉。點地梅述說著我飛天的傳說。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黃土高坡的風里都長著堅硬的骨頭!
(這首中國經(jīng)典民歌,是世人眼里的“東方不敗”,曾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定為世界著名小夜曲)
春風又爽約了。
天山腳下,可達克拉。夜。
靜謐。靜如無數(shù)軍墾人的胸膛。
萬籟俱寂而深遠。
還能等嗎?再等,等到千里雪消,春天就過去了。
又一顆流星劃過璀璨的天空。露珠緊緊地勾摟著草尖的脖子。草們彎著腰,深深地彎著。
多么美麗的草原夜色?。?/p>
往事與現(xiàn)實宛如一對情侶。面面相覷,然后,四目緊閉,屏住呼吸。
靈魂開始游離。
恬靜的幻象中,亦舒亦緩。
唇,吻著唇……
風在風里,山在山外。
馬頭琴,在夢里。
馬蹄歸圏,自然舒展。
此刻,沒有飛燕。沒有套馬桿。沒有響鞭。
只有夢。
夢一樣輕,夢一樣軟,夢一樣縹緲。
此刻,有鷹,在天穹盤旋。鷹,那可是天堂的門環(huán)??!有蟋蟀,在遠處彈琴。不知蟋蟀是否胸有遠慮,但仿佛永遠沒有近憂,他們樂并快樂著。
夜幕無邊。
黎明,在黑暗之中,醞釀著噴薄……
東方開始露出魚肚。
初見端倪。
草有草的活法,于是,坦然。草原遼闊我遼闊。
深呼吸。深一點,再深一點……
草原在夢里,我在夢中的風里,在曦里。
沒有塊壘。山河安詳。
天地和日月星辰,全都被裝在一個薄薄的絲巾做的包袱里。與藍底的印花格子布做的頭巾無關(guān),與江南水鄉(xiāng)的春耕無關(guān),與塞外飛雪迎春的料峭無關(guān)。
我將包袱摟在懷里。輕輕的。輕輕的。
與篝火,與勞動,與草原,和愛情,緩緩融為一體……
終于沒有我了。沒有小我!
愛情因美好而陡峭。
然而,草原因坦蕩而安然。
草原的夜空,因?qū)庫o而美好。
◎ 江西 熊 亮
一
何懼那沁入肌膚的霜風
你怒放在板橋之下等候著我的到來
你千手百指化身為這一叢
與寒蛩為鄰與日月恒古
二
長安的風雨侵蝕過,汴梁的霜露浸染過。
千年以來,你一直就這樣高傲地艷麗,以一種漂泊的姿態(tài)獨立塵世。俗世難清君獨清,來于山野,樂歸田畝,那分明是古之君子之所為。
晨光熹微,長路侵入云山,你的香氣覆滿整座南山。
誰能識君下馬?
酒樽空余,墨痕還是當年,月色冷冽,霜降于東籬。
吸納天地散逸之氣,筋骨打磨為不變的豪情。
板橋。清溪。那些遠去了的魏晉風骨與吟哦,那些模糊了的舊茅屋、矮短墻,那些散落在記憶里的線裝冊頁,都在你的花影下蘇醒。
清涼的風雨,莫要驚擾你的夢,飄起的薄霜,莫要摧折我的羊毫。
倘若可能,我愿就此遁入你的一瓣花影,隱姓埋名……
三
覓食的小雞,隱約在草叢。
陽光灑落菊瓣、草尖,一支花蕾寄托秋日最后光芒。
征途何茫茫,秋蟲也知季節(jié)交替。
一只螞蟻呼喚伙伴,抬起一具蟬蛻。
四
當江河的水逐漸消退,是你燦爛開花。
當一輪明月升起,是你散發(fā)蓬勃的氣息。那是獨立的呼吸,那是超然塵世的呼喊。
君不見,峭壁懸崖邊上勁松的為你躬身萬丈飛瀑為你展演。
板橋。清溪。
都是你客居之地。
楓葉。藍天。
都是你的深交老友。
你把風霜雨雪,當著出征的旌旗。你把冷眼寂寞,當著落葉飄過。
是你的氣節(jié),壯麗了山川大河。是你的高潔,璀璨了華夏史冊。
與芳草為鄰,與白云為朋,秋風再起哦喚醒你的豪情。
從不羨慕春天繁華,你就是金秋高天下最亮麗的錦霞。
五
一瓣挨著一瓣,一瓣護衛(wèi)一瓣,戰(zhàn)士一樣的行進狀態(tài)。
一朵有一朵的不羈,一朵有一朵的坦然,隱士一樣的在秋風下淡泊。
淡泊成南山一抹晴嵐,逍遙成古城墻墻根下的萋萋芳草。
云煙還是那樣縹緲,緩緩的輕輕的云煙,把歷史長河的卷軸卷起又展開。
你的望眼,不再空望消退的雁陣,護住這捧泥土,將霜風冷月揉進根系,把金秋的精氣神注滿,然后哦,飲馬清澗!
一滴秋露,晶瑩了你的風姿。
六
你是秋的代言,當然不僅僅只為天高云淡天朗氣清,更面對愁雨凄風,甚至濃霜千重。
可是,這又有什么呢?
寒江白露在追尋你,萬里清秋那輪明月在照耀你,寒蛩。楓葉。清茶。烈酒。那些哀婉動人的思鄉(xiāng)曲,又在你的清香里把人間傳奇吟唱。
總在這個季節(jié)開放成一點淡淡的墨痕,把千百年的佳詞麗句飽覽。于是,豐腴了寒窗的孤燈,有江山如畫豪情揮灑。
◎ 安徽 陳 俊
在山頂?shù)囊粔K平地上,有一個穿著白裙的女孩在那里獨舞。天空是她的幕布,大地是她的舞臺,風是她的觀眾,鳥鳴是她的伴奏。
她跳得不算優(yōu)雅,但陶醉。
是完全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世界的那種。
我內(nèi)心的掌聲溢滿我的目光。
而我的到來,驚飛了美。
音樂戛然而止。她停了表演,臉上現(xiàn)出一絲羞怯和驚慌,我想張口贊嘆,卻生生被風噎住。
眼神碰了一下,我的欣賞,到底讓她鎮(zhèn)靜下來。
防護罩的光收縮了一圈。卻更嚴密。密實的,密不透風。
我環(huán)顧四周,山高地曠,五月的暮光柔軟。
不要懷疑孤獨的屬性,與品德無關(guān)。
多少年。舞影占領(lǐng)著一座山頂。近了,遠了。大了,小了。
有挑起強烈靠近的欲望,也有一擊即潰的電流。
我的審美停在潔羽斂翅上。
不再打擾,悄然退出。讓她一個人舞出一個鏡面的光,一座寺。
當我下山,身后的音樂再次響起時,我心頭的梨花落了一地。
一陣風給我?guī)?,一片云給我?guī)?,一片湖水給我?guī)?。湖水的路寬廣啊,沒有一絲裂縫。托住了起伏,微瀾。托住了通向湖心亭的隱秘。托住了目光,詩意,一切。
只有一只白鷺知道天空的路,只有一只野鴨知道湖水的路,只有你知道蕩漾的路。
把我的心跳和血脈帶到玻璃棧道,帶到空亭,帶到花朵的明處和暗處,帶到野渡無人的孤舟旁,帶到湖水中心。
大片大片的綠長在我們之間,大片大片的湖色長在我們之間,大片大片的留白長在我們之間。
用一只湖營造一個下午,時間是你手上的托盤,盛放了2小時的體積和重量。
風云波光,野鳶亂飛。
唯一不要防備的是路邊草的眼睛,花的眼睛,它們從湖風吹拂的迷離里突然望過來——它們的眼神可以構(gòu)筑人生的草廬、陋室。那么無邪,那么自然。沒有嫉妒,沒有間離,沒有傷害。它們笑得多么開心,咧著嘴,宛如一朵朵祝頌。
五月能來的花,都來了。
玉簪,忘憂,丁香,繡線菊,金絲桃,女貞,夾竹桃,玫瑰,藍色矢車菊,秋英,一年蓬。
我聽到它們留在湖水之上的細聲悄語。
成噸重,又輕于翅羽。
風不會帶走。
沙子把我插入一場驚疑的故事,活埋的張皇。
反而讓我聽見了稀薄的晨光灌進體內(nèi),心臟之上的湖水被懸掛,生命聆聽枯溪豐盈的低聲細語。
那些寄生的憂郁,唳氣,愁腸百結(jié),淚痕傷痛,淤積,怨憤,血脈不暢,寒氣堵塞。
統(tǒng)統(tǒng)被驅(qū)趕出來,做出與舊我決裂的姿態(tài)。
出汗。排毒。療傷。
感覺暗鋒飛揚,靈魂如細沙般寂靜。
熱力向深處推進,揪出深藏的一小撮——與時間為敵的漏網(wǎng)之魚。揪出蒙蔽與救贖的一切。
一條條江從身體出走,沿著千萬個毛孔,瀉出酣暢淋漓。在熱沙之中,身體里的冰慢慢融化,汗水打開了閘門,帶走了體內(nèi)的毒素,也帶走了我詩句中的暗沉物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