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卯卯
一日:要洗白云,梳理門前老柳的頭發(fā)
喚醒東去的小溪。并告誡其塵世無涯
別只顧急著匆匆離去
一日:要采摘桃花杏花,配以春風春雨
釀一壇美酒,祭祀生我養(yǎng)我
最后還會葬我的黃土
一日:整理家譜,修繕記憶和童年
奪回蜘蛛安營扎寨的家
重新把落日、山巒和故人情
一一觸遍
黃昏美得出奇。我愿意
從這里開始,走向那一座座披著白雪的山峰
麥子地下,曾經(jīng)埋著月光的地方
此時候鋪滿了大塊大塊黃金。寒冷的黃金
和雪一起被風吹打著
讓人懷疑在北方,有人
從亙古到現(xiàn)在,總是在吹著一只古塤
吹得蘆葦彎腰,三五個孩童
迷失了家的方向
沿著水洛河的腹地狂奔。那種
莊嚴的速度,像是來自中世紀時期的騎士
追逐著落日從史冊的尾頁
火焰一樣寂滅。天空伸出手指
點亮星辰,又替陰云卸下了負重
整個下午,我一直陪母親勞動
田野里新鮮的事物太多了,以至于我忘記了
時間觸角一樣伸出的指針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
撞擊著我,麥苗、小花小草……
以及在草叢里探險的螞蟻、毛毛蟲
蜈蚣、蚱蜢……
一個微小而未知的世界
被我多少年后在一本舊日記中翻出
我突然又回到了那個被時光打磨得
錚亮的童年
回到那半畝薄田之中
泥土依舊溫熱,小昆蟲和花草們
依舊模樣可愛。只不過,這塊地里多了
長眠于泥土中間的父親
正在播種著萬畝日落和暮色
那年春天
在水洛河畔,鷹帶走了云朵
留下了煙囪和工廠
留下了一個孩子仰望時候的背影
在我心里,那是工業(yè)化涂改不了的鄉(xiāng)愁
那年春天,柳哨
最后一次響起。我騎過的黃牛中毒
于漆黑的夜里死去
在我心里,那是年輪邁不過的門檻
那年春天,我見過的——
魚兒死了,但水還活著
天空死了,但烏云還活著
花朵垂敗了,但芳香還活著
還夾在識字課本的扉頁
那年春天,北方大旱
我不止一次提心吊膽,雨點走丟了
黃土坡上大片大片的莊稼死了
那么多人
究竟該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