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侃

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解決工人生活困難的做法，對后來黨在斗爭、建設、改革各個階段發(fā)展合作經濟、維護人民利益提供了最早的經營管理經驗，這些經驗所體現(xiàn)的“可買便宜貨”“不使工人吃虧”“用大家的錢辦大家的事”以及“民主管理”“嚴格監(jiān)督”等經營思想，對于新時代供銷合作社改革發(fā)展仍有借鑒和指導意義。

上世紀20年代初，中國共產黨領導安源路礦工人曾組織和開展了內容十分廣泛的革命活動，創(chuàng)造了諸多歷史之最。在這眾多的開創(chuàng)性事業(yè)中，由中共安源支部直接領導的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按照合作社原則創(chuàng)辦的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是歐洲合作社思想和運動引入中國后，由黨領導創(chuàng)辦的第一個，也是當時全國僅有的一個工人消費合作社。因此，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舉辦，是中共領導工會、開展經濟工作的最早探索。

中共領導工會經營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經驗總結

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從一百元起家，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內迅速成長壯大，經營規(guī)模和范圍不斷擴充，不僅銷售生活消費品，而且大膽嘗試涉足金融領域，儼然成為了一個集消費合作、糧食合作、信用合作等多種業(yè)務的綜合經濟體。合作社的經營業(yè)績較好，盡管因開始經營經驗不足加之路礦兩局經常欠薪等原因，曾一度有過虧損，但整個經營狀況是良好的。

那么是什么原因成就了安源工人運動史上這個最大的成績之一？

第一，始終堅持“可買便宜貨”的經營宗旨，努力維護和滿足工人的利益需求。工人消費合作社的舉辦，首先必須得到工人的廣泛信賴和普遍歡迎，才能獲得生存和發(fā)展。而要如此，合作社就應將為工人謀利而不是為自己謀利作為經營宗旨，切實維護廣大工人的經濟利益。當時的俱樂部領導人對此都有明確的認識，合作社自成立之初便打出讓工人“可買便宜貨”的宣傳口號，在實際經營過程中，始終把“為工人經濟利益服務”放在第一位。

工人消費合作社主要經營糧食、油、鹽、肉類、魚類、布匹雜貨等工人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這些貨物大都是派專人到長沙、醴陵、株洲和鄉(xiāng)下等地采購，然后由株萍鐵路工人帶回。由于不支付運費，貨物比街上店鋪賣的價錢便宜得多。同時，由于是由工人自己進貨、運輸、銷售，直接免除了商人的中間盤剝。合作社開業(yè)后不久即實行持證購物和兌換的營業(yè)辦法，這也主要是為了保護工人的利益，堵塞奸商套購倒賣漁利的機會。俱樂部給入股社員發(fā)購物證，持證才可到合作社各門市購買較市價低的商品和兌換銀錢。當時規(guī)定，兌換業(yè)務每人每天只能兌換一次，每次只能兌換一元，每人每月只可兌換10次，這樣做的目的是通過平抑市場銀錢兌換補水率來減少工人被資本家的剝削，后來有人稱合作社的銀錢兌換股為“工人的銀行”。

總之，不難看出，由于合作社始終堅持讓工人“可買便宜貨”、不讓工人“吃虧”的便民服務的經營宗旨，才受到了廣大工人的歡迎和擁護，越辦越好。

第二，按照合作辦社、民主管理的經營理念，不斷加強和完善企業(yè)的經營管理。相比于其他形態(tài)的經營組織，工會舉辦合作社企業(yè)也有自己的經營便利和優(yōu)勢——由于實行以“用大家的錢為大家辦事”的合作經營機制，因而形成一種“風險共擔、利益共享”的利益共同體。在這種利益共同體中，企業(yè)的員工既是所有者也是勞動者，有利于發(fā)揮他們的積極性。從商業(yè)交易角度分析互助合作的經營機制來看，消費者通過建立起自己的商業(yè)機構，將市場交易活動內化在企業(yè)組織內部，節(jié)省了消費者搜尋、講價、市場風險等交易費用，因而還有利于建立和培養(yǎng)自己固定的消費群體和忠誠的客戶對象，解決企業(yè)經營中搜集客戶資料、進行客戶管理這一難點問題。

對于上述經營便利和優(yōu)勢，俱樂部在創(chuàng)辦經營工人消費合作社過程中，非常注意加以發(fā)揮和利用，不斷突出和強化其互助合作的經營功能。在工人消費合作社籌劃組建時期，俱樂部便實行了股份制融資模式，分紅方法是“以十分之三配各股東，十分之三為俱樂部基金，十分之三為本社公積金，十分之一為營業(yè)員之酬勞金”。當然，當時允許營業(yè)員分得紅利以及對于認股股份的多少不加限定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合作原理，但前者后來得到了改進，后者在當時工人的經濟條件下也并無大礙。之后為解決合作社經營規(guī)模擴充后帶來的資金不足問題，除繼續(xù)鼓勵工人購買股份外，合作社還向工人發(fā)行銅元票債券，并增設了工人儲蓄業(yè)務。為保證工人的投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維護工人利益不受損，合作社還發(fā)明了持證購貨和兌換的經營方式。這些經營措施充分體現(xiàn)了“用大家出錢為大家辦事”“用經濟的方法解決經濟問題”的合作原則和經營思想，有效激活了工人消費合作社的經營活力。

合作經營雖然具有其特有的便利和優(yōu)勢，但也存在管理難度大、決策效率低的內在缺陷。當時俱樂部工會也曾出現(xiàn)過一些這方面的問題，但經過不斷摸索和總結，工人消費合作社的經營管理水平不斷提高，基本上構建了一個行之有效的經營管理體系。

在經營決策方面，工人消費合作社從第一次改組擴充開始，就直接隸屬于俱樂部，實施總經理負責制，總經理由俱樂部最高代表會議選舉產生，可列席俱樂部干事會議，重要事項由干事會議作決定。1923年8月整頓期間，針對合作社初期“各股單獨進行，弄成一種無政府狀態(tài)”，又進一步決定建立一種“合作社事權及經濟支配，在事實上應絕對集中”“由總經理擔任全責，主任團嚴加督促”的組織管理體制?！逗献魃甾k事公約》也規(guī)定：“總經理有管理和支配本社全權，但須受俱樂部最高會議及主任團之監(jiān)督與支配”，還規(guī)定“總經理有隨時檢閱各股經理賬目之權”“各股經理有管理各股營業(yè)全權，但進貨及定價須先與總經理商妥辦理”。這其實就是一種由內部所有者選舉產生的按“委托—代理”關系建立的經營決策體制，它體現(xiàn)了民主管理的性質，又有助于節(jié)約決策成本、提高決策效率。

在經營監(jiān)督方面，起初包括合作社在內的俱樂部的一切經費收支賬目，均由俱樂部最高代表會議選舉產生的經濟委員會下設的審查部審查，審查無訛后，由審查部主任和委員蓋章，張貼于俱樂部門前，直接接受部員監(jiān)督。1924年8月?lián)Q屆選舉時，鑒于由經濟委員會支配經費開支對工作不利，決定將經濟委員會改組為經濟審查委員會，只負審查之責，成為專職的審查機構，這是中共領導設立的最早的審計機關。除加強層級監(jiān)督外，1923年8月，合作社又在內部增設了總務員即經濟保管員，規(guī)定各股每日營業(yè)“須將各項賬目交保管員核查蓋戳”，同時，保管員亦必須將“每日賬目總數(shù)及收服總數(shù)報總經理”，在總經理直接支配下統(tǒng)一監(jiān)管合作社的各項經營賬目。1924年8月，俱樂部最高代表會議決定，將經理獨裁制改為委員制，設立合作委員會，取消各股，在總經理之下設營業(yè)主任、經濟主任和事務主任，分頭管理全社營業(yè)、財務和雜務。

在完善決策和強化監(jiān)督的同時，俱樂部對工人消費合作社經營的財經紀律、用工制度等其他方面的管理也作了嚴格的規(guī)范。如針對起初在借貸、賒貨上出現(xiàn)的問題,俱樂部干事會后來作出決定：“消費合作社及會計股，以后無論何人，不得用私人名義賒貨或借貸?！庇秩?，為激勵營業(yè)人員勤勉盡職，合作社對營業(yè)員實行聘任制，并規(guī)定對營業(yè)員的聘用“須有二人負責之介紹信，并須得到俱樂部主任團之同意，經二月之試驗合格，始得正式聘請；辭去時亦須得主任團之同意”。后來還要求擔任營業(yè)員必須有擔保人，保人保證金為500元；營業(yè)員“在正式營業(yè)時間，不得任意離開營業(yè)室，如有事故必須離開，須向該股經理請假”。安源工人俱樂部舉辦合作社過程中所構建的這些經營管理制度，不僅在當時有效保障了合作社的正常經營和發(fā)展，而且表明黨開始摸索到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領導工會經營企業(yè)的成功經驗。

中共領導工會創(chuàng)辦和經營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歷史意義

（一）有力地支持了當時的安源工人運動，是中共將經濟工作與政治斗爭有機結合的成功典范。作為安源工人運動的組成部分，工人消費合作社的創(chuàng)辦和成功經營，有力地支持了當時的安源工人運動，堪稱中共將經濟工作與政治斗爭有機結合的成功典范。很難設想，沒有這樣一個有一定實力的經濟實體的支撐，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如何生存發(fā)展，又如何能夠在“二七”慘案后“巍然獨存”。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通過創(chuàng)辦和經營工人消費合作社，減輕了安源工人的經濟痛苦，鍛煉了工人組織經濟生活的能力，充實了安源工人運動經濟斗爭的內容和效果。安源工人運動首先爭取的就是安源工人的生存權利，將政治斗爭和經濟斗爭緊密結合。在當時俱樂部舉辦的包括勞動介紹所和故工撫恤會在內的三項經濟事業(yè)中，工人消費合作社無疑占據(jù)著主體地位，是當時安源工人運動開展經濟斗爭的主陣地和中堅力量；在平抑當?shù)厥袌鰞r格、減輕工人的經濟痛苦、改善工人的物質生活方面，工人消費合作社的作用和效果也最大。雖然由于經營時間不長，工人從合作社中獲得的經濟利益短暫而有限，但它使工人的經濟權利第一次得到了實現(xiàn)。同時，合作社的經營實踐也鍛煉和證明了工人自己組織社會經濟生活、經營管理產業(yè)的能力，使他們感受到了自身的價值和互助互濟、團結合作的力量，提高了工人對合作社經濟的認識水平和組織能力，這些無疑極大地充實了安源工人運動經濟斗爭的內容和效果。

第二，通過創(chuàng)辦和經營合作社，以經濟為紐帶，將廣大工人群眾緊緊地團結在黨的周圍，為工會贏得了廣大工人的衷心擁護，增強了俱樂部的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在安源工人運動中，黨領導的工會并沒有單純地搞經濟斗爭,而是因勢利導，將合作社的創(chuàng)辦和經營作為加強工人運動的具體內容，從而把傳入中國不久的合作社運動與中共政治革命有機結合起來，找到了將黨的奮斗宗旨與工人利益有機結合的有效途徑。

中共湘區(qū)委決定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創(chuàng)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直接動因，就是想藉此吸引工人擴充俱樂部工會。由于合作社在經營過程中始終堅持讓工人“可買便宜貨”、不讓工人“吃虧”的經營宗旨，深受廣大工人的歡迎和擁護。雖然后來安源路礦全體13000余工人均爭先加入俱樂部，主要動力還是來自俱樂部領導罷工斗爭勝利顯示的巨大威力，但通過創(chuàng)辦和經營工人消費合作社，并規(guī)定只有俱樂部工會會員才能享受合作社的經營好處，這種以經濟利益為紐帶，使每個會員能切實感受到加入俱樂部所帶來的具體實惠的做法，在吸引工人加入俱樂部、團結工人堅持斗爭方面，也發(fā)揮了重要的積極作用?？梢哉f，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工會之所以能不斷發(fā)展壯大，合作社的成功經營功不可沒。它的創(chuàng)辦，實際上扮演了一種激勵機制的角色。

第三，通過創(chuàng)辦和成功經營合作社，確保了工會經費來源的充足與穩(wěn)定，使俱樂部逐步積累起較為雄厚的活動經費，為安源工人運動提供了經濟支撐，為其他地方的工人運動和中共的革命活動提供了經濟援助。作為一個擁有上萬名會員的工會組織,安源工人俱樂部要維持自身的運轉和發(fā)展,必須建立一個工會經費的保障機制。在此方面，除通過會員繳納會費，由“工人自己養(yǎng)活工會”這一途徑外，工人消費合作社的興辦和存在同時也為工會活動提供了一種物質保障機制。值得稱道的是，這種保障機制不僅滿足了安源工人運動自身的各項活動需要，使之因經濟實力雄厚而得以蓬勃發(fā)展，而且還能夠經常給別地工人運動提供有力的經濟援助，并使安源在1925年9月慘案以前充當了中共全黨活動經費的少數(shù)幾個儲備點之一。

（二）在中國合作社運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開啟了中共在革命和建設中重視和運用合作社經濟的歷史傳統(tǒng)。首先，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不僅是中共領導下創(chuàng)辦的第一個合作社，而且在當時中國合作社運動中也“要算是頂大的了”,還是當時“中國僅有的一個工人消費合作社”。毛澤民1923年8月在《消費合作社報告》中稱它是當時“中國僅有的一個工人消費合作社”。我國最早、影響最大的合作刊物——《平民周刊》還曾特地全面報道營業(yè)后的工人消費合作社的情況。

其次，工人消費合作社在中國合作社運動史上的地位，不僅僅體現(xiàn)在它曾扮演了我國早期合作社運動中較大規(guī)模的一個，更重要的還在于它為以后中共領導下的中國合作社事業(yè)創(chuàng)造了最初的寶貴經驗，并開啟了中共在革命和建設中重視和運用合作社、倚重合作經濟的歷史傳統(tǒng)。

中共在其漫長的革命和建設歷程中，一直高度重視發(fā)展合作社經濟，并一度將它作為新民主主義經濟的一項重要經濟制度加以推行。第二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時期、延安時期以及建國初期就是中共大規(guī)模實踐合作社經濟的重要時期。建國后，雖然自1954年因社會形勢變化逐漸消退，但從1998年后又被重新啟用。

考察安源工人運動時期中共經營合作社與后來黨領導下的合作社事業(yè)，不難發(fā)現(xiàn)兩者存在密切的內在聯(lián)系。當時開創(chuàng)這一最早探索的許多人后來都成為了中共經濟工作和中國合作社事業(yè)的領導人，如時任合作社第三任總經理的毛澤民，后來成為了中央蘇區(qū)領導農民開展合作社運動的專家，并擔任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銀行的第一任行長；安源工人俱樂部主任、合作社第一任總經理李立三則在黨領導的工人運動和工會工作中長期擔任要職，是新中國工會工作和勞動工作的開拓者和奠基人；劉少奇雖然當時未親自經營管理工人消費合作社，但作為擔任俱樂部時間最長的負責人，他對合作社的創(chuàng)辦經營也極為關注和重視，并對當時經營管理合作社存在的問題及其經驗教訓進行過深刻總結。

可以說，安源工人運動時期工人消費合作社的創(chuàng)辦經營，為黨后來領導的合作社事業(yè)培養(yǎng)了干部人才，為中共許多領導人合作社經濟思想的形成奠定了最初的基石。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解決工人生活困難的做法，對后來黨在斗爭、建設、改革各個階段發(fā)展合作經濟、維護人民利益提供了最早的經營管理經驗，這些經驗所體現(xiàn)的“可買便宜貨”“”“不使工人吃虧”“用大家的錢辦大家的事”以及“民主管理”“嚴格監(jiān)督”等經營思想，對于新時代供銷合作社改革發(fā)展仍有借鑒和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