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艦體另一側(cè)，阿爾貝里西駕駛的機甲被一只叉舌獸緊追不舍，這蜥腳類怪物足有迅猛龍的兩倍大，不僅有鐮刀般的爪子，在它高聳的頭骨里蜷曲著長長的舌鞘，噴出去后骨質(zhì)尖端能刺傷對手，機甲的后背已經(jīng)被鉆了個洞。

阿爾貝里西滿頭大汗：“該死，這又不是拍怪獸特攝片！這破機器人，為什么和中樞電腦的聯(lián)網(wǎng)掉線了，快給我找找逃生飛船的泊位在哪里??？”

叉舌獸緊追不舍，蜥腳類后足在金屬甲板上踏出的重?fù)袈曧?，順著震顫傳遞過來，令阿爾貝里西心臟狂跳。

劉爭鳴和葉一楠慌不擇路地離開艦體大洞，方才的戰(zhàn)斗加上對抗十級臺風(fēng)般的湍流，兩人已是精疲力竭、手足酸軟，好在兩人被氣流裹挾出艦外之前跳進一處洞口，里面并非平地，而是角度不小的斜坡。下面似乎很深，劉爭鳴只聽到葉一楠的驚呼一路向下。

幸虧下面不是豎井，而是螺旋型斜坡，葉一楠慌亂中將手電摁亮，仿佛給狹長的甬道畫上紋身，只有前面一點亮光在黑暗中劃過一道道光圈。

劉爭鳴像彈子機里的小鋼珠，在這粗糙的甬道里劃出螺旋線，不光手臂上傳來灼燒感，在甬道上劇烈摩擦的臀部也傳來灼燒感。

難怪葉一楠在驚呼……臀部摩擦的劇痛讓腰腿難以吃力，這地方，誰來誰知道。劉爭鳴后背探出四條黑色觸須、在滑行過程中略加緩沖，終于在臀部磨平之前、滑到甬道盡頭。他聽到前面“噗通”的入水聲，還在慶幸葉一楠軟著陸。

他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入水的準(zhǔn)備。沒想到?jīng)]有撲面而來的冷水，而是結(jié)結(jié)實實“砰”地一聲砸在金屬地面上。那是一處金屬堆疊的小島，劉爭鳴摔在上面昏過去。周圍環(huán)繞的都是冷水，葉一楠正從水里往小島上爬。

劉爭鳴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千瘡百孔的大橋上，大橋沒被完全損毀的地方流溢著絢爛的彩虹光芒，一具壯碩的尸體掛在橋欄上。他發(fā)現(xiàn)那具尸首面目依稀是海姆達爾上尉，急忙跑過去?？珊谌松衔镜倪z骸如殘灰灑落到橋下，只留下他一個人在殘破的彩虹橋上。

腳底忽然晃動起來，嶙峋的背鰭撞擊著搖搖欲墜的橋身，無比巨大的黑蛇從海底泥床上醒來，翻騰著它山脈般連綿起伏的身軀，蛇尾掀起巨浪吞沒了平原。大蛇昂起它都是毒斑的碩大頭顱，口中噴出的氣息變成火焰，燒焦了云彩。

莊嚴(yán)華麗的彩虹橋終于在巨蛇的蹂躪下傾覆、倒塌，山脈崩裂、巖石成灰，濃煙和火山灰遮天蔽日。

黑龍在戰(zhàn)場上空飛翔，雙翼發(fā)出駭人的聲響，不過黑龍的頭尾四肢也在伸展，逐漸變成“黑海蜇”七叉觸角的形狀。劉爭鳴憤怒地向黑龍射擊，黑海蜇落在地上，化為無數(shù)黑老鼠，就像他看到科馬洛夫艦長的遺骸化為小型黑海蜇一樣，貪婪地啃嚙著染滿鮮血尚存余溫的尸體。

彩虹橋彼端的宮殿仍是巍峨屹立，宛如日輪的金頂播撒著奪目的光芒，暫時震懾了一眾怪物的氣勢。一位獨眼的老人率領(lǐng)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從宮殿里沖出，無數(shù)閃光的盔甲、矛頭和劍尖刺破黑暗，迎戰(zhàn)巨蛇和盤踞天空的黑龍。

獨眼老者手中的長槍每一次擲出、例不虛發(fā)，一度壓制了巨蛇的氣焰。一位頭戴羽翼盔的女戰(zhàn)士一直掩護他的側(cè)翼，她忽然掉轉(zhuǎn)手中長劍、刺入老者的胸腔，縈繞淡藍色弧光的劍刃粉碎了他的心臟。女戰(zhàn)士摘下羽翼盔，淡金色短發(fā)、冰藍色雙眸，赫然是瓦爾基里那張掛著哂笑的臉。

“你不配做女武神！”老者痛苦地怒吼著，可他還是倒在戰(zhàn)場上。隨著老者殞命，悲傷與絕望的浪濤在戰(zhàn)場上擴散，戰(zhàn)士們毫無斗志，在巨蛇的翻騰撕咬中潰不成軍。星辰自蒼穹墜落，焦黑的大地?fù)u晃著沉入洶涌奔騰的海底。目力所及之處只有滔天巨浪，宇宙只剩下一片死寂和永劫的黑暗。

劉爭鳴倏然從噩夢中驚醒，沒想到第一個自主的夢境竟然是噩夢。他記得背刺獨眼老人的“女武神”和瓦爾基里一模一樣，可他不知道那是“諸神的黃昏”的圖景，不知道獨眼老者即為“奧丁”，也不知道巨蛇名為“耶夢加得”。只覺得喉嚨、鼻腔如同火燒，眼睛煞得落淚，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橫七豎八叉立在水面的金屬構(gòu)件上。他一寸一寸支撐起胳膊，咬著牙從地上站起，掃視一圈，沒看見葉一楠。

他急忙喊道：“葉一楠，你在哪里？”

一個防毒面具扔在他懷里，葉一楠在面具后面甕聲甕氣地說：“剛找到兩個防毒面具，快戴上?！?/p>

“葉一楠，你沒事吧？”

“我沒事，這里的霧氣有腐蝕性，當(dāng)心！”

葉一楠回想起剛把劉爭鳴帶到這里的情景，她總算可以喘口氣，急著給傷痕累累的劉爭鳴包扎傷口，等忙完這一切，她抬手一抹下巴上的汗珠，只覺得牽動嘴唇疼，擦擦嘴角、指肚上滿是血跡——她方才察覺，自己過度緊張時一直咬著下嘴唇，不經(jīng)意間咬出深深的血痕。

水面上蒸騰起淡淡黃綠色的霧氣，腐蝕的感覺實在不好受，肺部里過了火燒火燎的階段，肺葉里恍如結(jié)銹。就算戴了防毒面具，每呼吸一下，銹漬的腥甜味兒往嘴里涌，其實是呼吸道在隱隱滲血。

兩人走在浮島般的水中殘骸上，忽然一條豎琴般的長頸從水中升起，布滿巨口的尖牙在他眼前咬落。葉一楠連連點射，將長蛇狀的怪魚擊退，怪魚尾巴一甩將她手里的沖鋒槍掃落。眼看沖鋒槍掛在金屬構(gòu)件上搖搖欲墜，劉爭鳴急忙從肩胛骨探出黑色觸手去撈，觸手尖端甫一觸及水面，痛感立刻襲來，白煙“嗤”地升騰而起，觸手上出現(xiàn)肉眼可見的損傷。

葉一楠急忙阻止他去撈沖鋒槍：“這種怪魚會向獵物所在處分泌粘液，形成強酸環(huán)境?！?/p>

“不好，這浮島遲早會支撐不住的！”

果然，酸液舔舐著金屬構(gòu)件，浮島在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中節(jié)節(jié)下沉。水中怪魚鼓蕩布滿尖牙的大口，眼看要躍起、以體重壓垮脆弱的浮島。劉爭鳴抱起葉一楠，肩胛骨上的兩條觸手攀住上方的管道，又攀上橫梁。

怪魚豈能容到嘴的食物逃走，水花迸裂處躍起咬向兩人的小腿，梳齒般的尖牙拖著激流從水面騰起，葉一楠從腿上槍套里掣出手槍，反身連開幾槍，怪魚吃痛跌落水中，隔離酸液的魚皮和鱗片被子彈擴出幾個大洞，酸液頓時滲入槍眼、危及內(nèi)臟，水里開鍋般掙扎起來。

兩人總算逃脫酸性水池，在一處小艙室歇腳。興奮感褪去、痛感登時浮現(xiàn)，葉一楠發(fā)現(xiàn)褲腿被咬下小半片，小腿上鮮血淋漓，好在都是皮外傷。葉一楠胸口不住起伏，劉爭鳴替她包扎小腿上的一道道傷口。

葉一楠想起方才的險境心有余悸，故作鎮(zhèn)定地說：“你越來越習(xí)慣這副身體了，背上的觸手真是好用?！?/p>

劉爭鳴輕輕撫摩她的小腿：“搞不好我會慢慢變成傘狀怪物呢，你千萬不要掉以輕心?！?/p>

葉一楠第一次埋怨他：“居然為了救那只傘狀怪物而不惜與整個‘奧丁’號為敵，你知不知道剛剛差點就沒命了。如果再遇上相同的情況，你還會為了那只傘狀怪物而戰(zhàn)嗎？就因為你認(rèn)定‘他’和你父親有關(guān)，為了親人而戰(zhàn)是怎樣的心情？”

“這件事晚點再說吧，葉一楠，你回去歸隊吧，我真的不想把你卷進來?！?/p>

“事到如今我還能歸隊嗎？不用十分之一秒就會被瓦爾基里給大卸八塊的！”

“那你提著我的首級回去交差吧，這樣她就不會計較了?！?/p>

葉一楠含嗔帶笑：“胡說什么，看我不打你?！?/p>

斜斜的舷梯切削出三角形的空間，一盞昏黃的燈將這空間涂上黃油色，孤燈內(nèi)部的點點水汽在白漆艙壁上投射出一個個半透明的影子，這塊空間更像三角奶酪了。

這無人來訪的私人空間，兩人像風(fēng)雪天躲在窩里的小老鼠，相互依偎，兩人許久沒有說話，劉爭鳴先問：“你想念以前在‘縛狼索’中隊的生活嗎？”

“是啊，那時候雖然辛苦，可是能和大家生活在一起，相互扶持。只有一閉上眼睛，就感覺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她望著劉爭鳴，“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那種安寧，那些微笑，它們的色彩深深地印在我腦海里?！?/p>

劉爭鳴感到耳朵發(fā)燙，轉(zhuǎn)移話題問：“‘奧丁’號上的事結(jié)束后，你想做什么？”

“我想喝酒?！比~一楠抿嘴微笑，“你是不是覺得我想變壞？”

“不……”

“‘昆古尼爾’士兵嚴(yán)禁喝酒，艦上的‘水兵俱樂部’有酒精飲料，卻不允許售賣給我們，‘昆古尼爾’士兵去了也被排擠，便不再去了?！比~一楠的眼眸里忽然冒出慧黠的光，“我見過海姆達爾偷偷從‘水兵俱樂部’里帶出酒來，和你們男兵一起喝?！?/p>

“你知道，他有些大男子主義，總是說‘要是不會喝酒，退伍以后去各個殖民地找工作，可怎么辦’？他不想我們被從未接觸過的人類社會拉下太遠(yuǎn)，我們在‘奧丁’號上知道被排擠的滋味，他不想我們?nèi)ツ膫€星球都被排擠……”說起兄長般的海姆達爾，劉爭鳴眼眶紅了：“我沒想過離開‘奧丁’號，可能這就是他說的‘被體制化’了——一開始你憎惡它，恨不得同歸于盡；后來你適應(yīng)它，身處其中就像呼吸那么自然；再后來你離不開它，除了‘奧丁’號，我不知道還能去哪里，不知道還能以什么謀生?！?/p>

葉一楠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那些酒喝起來什么味兒，能形容一下嗎？”

“就在這里?！眲庿Q回想起海姆達爾帶著幾個男兵、裹著幾瓶酒，偷偷到這舷梯分割出的三角形空間解饞，燈光給酒瓶染上曖昧的黃油色，已經(jīng)冷掉的烤豬肘泛起醬紅色的光。海姆達爾一邊咒罵廚子總是將骨頭最多的賣給他，一邊把底層飯盒放在自熱灶上，熱熱同樣冷掉的土豆泥和意大利面。

那時候，他、東尼大木、莫蒂在海姆達爾的慫恿下喝啤酒，清冽甘苦的啤酒配上肥瘦相間的烤豬肘，間或捏起一小撮酸菜填進嘴里。

“可惜這里機油味太重，四面都是灰撲撲的金屬墻，不過癮?！焙Ｄ愤_爾給他們說起地球上的夏季，盛夏晚晴天的海邊，海風(fēng)驅(qū)趕跑盤踞一天的暑氣，遠(yuǎn)處晚霞絢麗，火燒云涌動著多變的身姿，游蕩在灰藍的天穹里。

幾個人坐在沙灘上，沙子還帶著白天的余溫，燒烤架上不時傳來“嘶嘶”的微響，那是烤肉油脂滴在木炭上的燒灼聲，聞著焦香，一口冰啤酒從口腔直透到喉嚨。近海有幾點鮮艷的顏色，那是女孩在游泳。

劉爭鳴不禁聯(lián)想到葉一楠穿著游泳什么樣，之前只有武裝潛水時穿泳衣，可惜記不真切。他不由得臉上微紅，葉一楠覺察到他的燥熱：“怎么了，你？”

“沒，沒什么。”

葉一楠俏皮地一笑，左頰上現(xiàn)出淺淺的梨渦：“這事結(jié)束后，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劉龍碩士官長的故鄉(xiāng)看看，聽說那里在中國的西北方，那里一千年前是古戰(zhàn)場，碉樓、烽燧堡矗立在山崖下，向遠(yuǎn)處眺望——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可能西北的朔風(fēng)鐫刻在他骨子里吧？為國戍守的血統(tǒng)，他又傳給了我?！?/p>

他出神一會兒，問一直望著他的女孩：“如果我們能平安回到基地，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海邊休假。”葉一楠眼睛里浮現(xiàn)出欣喜的光芒，“白色沙灘，海風(fēng)蹁躚，蝴蝶結(jié)隨著海風(fēng)搖曳在草帽邊，雙腳踩在細(xì)沙上。海浪一來一去，波浪帶來清涼的觸感?！?/p>

劉爭鳴望著她的眼睛：“我們一起去吧?！?/p>

葉一楠五指輕拂，將垂下的斜劉海攏到耳朵后面，燈光下她的耳垂像葡萄肉般半透明。葉一楠慢慢將頭靠在劉爭鳴肩膀上，發(fā)絲像流蘇一樣悄悄地拂上劉爭鳴的臉頰，麻酥酥的，癢。劉爭鳴輕輕攬住她纖細(xì)的肩膀：“不要擔(dān)心，有我在……”

比玫瑰花瓣還嬌柔的雙唇越來越近，似乎是男孩主動靠近，亦或是女孩羞赧而來。但那不重要了，下面的話被她溫柔的嘴唇堵在心里，兩個迷途之人吻在一起。劉爭鳴雙手環(huán)抱住她，輕輕撫摩著她的腰肢，手指順著后背的凹陷，一點點挪到后頸，輕輕揉捏。

葉一楠恍如靈魂已經(jīng)飄浮，急欲脫殼而出、隨那海上的流云游離于塵世之外。似麝非麝似蘭非蘭的體香在空氣中彌散，她的肌膚透出溫?zé)?，雪花般冰冷的眼淚充滿咸澀。

就算葉一楠以前像只驕矜、傲氣的小豹子，這時也變成一只柔順的小貓，她喜歡他手指掠過發(fā)絲揉捏她后頸的感覺，喜歡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渴望他虬勁的雙臂，渴望他嚙咬自己的耳垂……

此時芬里爾正用“蔡格尼克記憶效應(yīng)”，讓自己面對不愿回想的過去。

二十年前，他作為軍校見習(xí)生在運兵船上實習(xí)，跟隨武裝押運隊前往“耶夢加得”五號行星。他還不到19歲，只記得隊長劉龍碩表面粗豪蠻橫，但對小兵態(tài)度和藹；而那個女上尉驕矜孤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勢。

飛船后部樹立起兩排馬蹄形噴射口，已向地面垂直噴出火焰，飛船震顫著準(zhǔn)備升空，芬里爾看到劉龍碩小隊在異獸的追趕下沒命地奔向運兵船，急忙向駕駛艙奔去、提醒飛行員，卻聽到下面的對話。

“可是，上尉，士官長和他的小隊馬上就要到了?！?/p>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趕快升空！”

運兵船后面隱隱傳來劉龍碩的高聲咒罵，芬里爾不忿，悄悄冒頭去看，看到瓦爾基里的手刀戳進座椅，以妻兒作威脅、逼迫飛行員和她統(tǒng)一口徑。

“向艦隊司令部上報，登陸小隊由于士官長的指揮錯誤，全數(shù)陣亡！”趁著瓦爾基里和巴多串供，他立即躲回整備室，大氣也不敢出。

他還悄悄躲在艙室外面，聽到瓦爾基里大發(fā)雷霆，一切源于巴多說艦隊高層可能會追究劉龍碩小隊在危險星域覆滅一事。瓦爾基里怒發(fā)沖冠，不是因為幾十名無辜士兵客死他鄉(xiāng)，而是因為她要獻身擺平這件事。

先前瓦爾基里將劉龍碩約到隱蔽處談話，他躲在貨倉隱秘的角落，隱隱約約收入耳中。而現(xiàn)在她顛倒黑白、極盡厚顏無恥之事，芬里爾頓時感到自己處于極大危險之中——如果被她發(fā)覺自己知情，瓦爾基里偽造一起事故、將一個見習(xí)生滅口，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學(xué)校不會認(rèn)真追查，自己的父母無權(quán)無勢，沒能力替自己伸冤。

就算有人想主持正義，“耶夢加得”五號行星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死地，誰敢冒著危險去查？劉龍碩他們的遺體或許已經(jīng)被異獸撕成碎片，或者焚毀在巖漿中，哪里還有證據(jù)留存于世？

離開耶夢加得五號行星，芬里爾悄悄下船，總算從瓦爾基里的視野中平安消失。但劉龍碩小隊隊員的怨恨和哀嚎，這么多年來似乎還縈繞在耳邊，“蠱毒”實驗已經(jīng)出現(xiàn)苗頭，接下來的二十年，不知道哪些地方發(fā)生類似的“蠱毒”實驗。

二十年間，芬里爾自從軍校畢業(yè)以來，積攢戰(zhàn)功、苦捱資歷，方才在十年后當(dāng)上中校副艦長，往后的九年從“托爾”號驅(qū)逐艦升任到夢寐以求的“奧丁”號巡洋艦，苦等科馬洛夫退休，自己接任艦長。

而瓦爾基里卻似坐上“獵鷹”火箭步步高升，從上尉升至少將。二十年間兩人素未謀面，瓦爾基里早忘了當(dāng)年運兵船上還有個軍校見習(xí)生，但在芬里爾記憶深處，那雙冰藍色雙眸一直緊盯著他，連同記憶中震顫的飛船、不穩(wěn)定的地殼，肆意流淌的熔巖，一起構(gòu)成意識深處的噩夢。

此次瓦爾基里登上“奧丁”號，他回憶起她的歹毒冷酷仍是不寒而栗，雖然瓦爾基里并沒認(rèn)出副艦長就是當(dāng)年的見習(xí)生，芬里爾仍然忐忑不安。

他還不知道瓦爾基里被氣流裹挾出巡洋艦，只是以為方才的爆炸是“瓦爾哈拉武士”和異星野獸激戰(zhàn)的結(jié)果。他焦急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等待與艦隊司令部秘密通訊。

古特魯妮上尉替他接通與司令部的加密頻道，總司令齊格蒙德的面容剛一出現(xiàn)在屏幕上，芬里爾和古特魯妮總算松了口氣，只聽齊格蒙德上將說：“中校，司令部已經(jīng)充分知悉你的難處，決定要盡快查明事實真相。我們已經(jīng)派出兩艘中型驅(qū)逐艦‘托爾’號和‘洛基’號前往你們的位置，只要他們一到，武裝特遣隊就會強行進入‘奧丁’號?！?/p>

芬里爾如釋重負(fù)，眼睜睜看著自己視若家庭的“奧丁”號被弄得滿目瘡痍，數(shù)百士兵死于非命，長久以來的精神壓力快要把他壓垮。他不由自主地立正敬禮，聲音發(fā)顫：“非常感謝，司令！”

齊格蒙德關(guān)切地問：“瓦爾基里和巴多那伙人執(zhí)意搭載‘奧丁’號，導(dǎo)致局面無法收拾，這讓司令部非常擔(dān)心。中校，那邊的受損情況如何？”

“只剩不到一百名士兵存活而已，精銳的‘瓦爾哈拉殿堂武士’和‘昆古尼爾’士兵幾乎損失殆盡?！?/p>

芬里爾臉上掛了一層寒霜，越說越是沉重：“艦艇方面，最大的奇點引擎停止運作，艦橋和中央控制樞紐完全癱瘓，導(dǎo)彈儲存艙遭受重創(chuàng)，其他區(qū)域受到不同程度的損毀，系統(tǒng)被不明電腦病毒入侵，‘奧丁’號已經(jīng)到了極限。”

說到激憤處，芬里爾從椅子上彈起，雙手撐著控制臺：“瓦爾基里是導(dǎo)致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她登上‘奧丁’號以來倒行逆施，完全像個精神分裂癥患者，而不是沉穩(wěn)的高級軍官。理應(yīng)立即撤銷她的指揮權(quán)，但她單兵作戰(zhàn)能力過于強悍，我們不得不忍氣吞聲?！?/p>

齊格蒙德眉頭緊皺，沉吟一會，緩緩說道：“這個我明白，我們有瓦爾基里身體改造的各項數(shù)據(jù)，不怕治不了她。你們就裝作什么也不知道，靜待‘托爾’號和‘洛基’號驅(qū)逐艦抵達就行了?！?/p>

芬里爾惴惴不安地問：“恕我冒昧，敢問閣下，真的有辦法對付瓦爾基里嗎？”

“在二十二年前，她鎖骨以下的軀體被施以改造，但有些部分依舊是正常人的肉體，那部分仍是脆弱的?！?/p>

“您知道她可以制造防護力場的事情嗎？強有力如‘耶夢加得’，也對她束手無策。”

“她再厲害，也抵不住兩支特戰(zhàn)小隊的夾攻，‘托爾’號和‘洛基’號上的特戰(zhàn)隊潛入作戰(zhàn)，難道制服不了她？”

“可、可是……”芬里爾總覺得司令官過于低估瓦爾基里的實力了，可司令部能拿出的戰(zhàn)斗力只有這么多，難道讓兩艘驅(qū)逐艦用陽電子炮向“奧丁”號轟擊么？現(xiàn)在除了等待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