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會變成這種情況。”巴多教授一直跟在瓦爾基里身邊,往日整潔軒敞的巡洋艦內(nèi)部一片狼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任何語言能描繪那些慘狀——斷壁殘障和犧牲的士兵尸首坍塌在一起,內(nèi)臟和血液到處都是,一道道汩汩的血河在低洼處匯成血湖。激光槍的高溫灼燒異獸發(fā)出的焦糊味,尖牙和利爪撕開傷口的鐵銹味,連同恐懼一起在空氣中發(fā)酵。
盡管每走一步都令人腸胃翻騰,幸存的士兵不得不快速“清理”昔日同袍的尸體,開出一條通往第二艦橋的路。
年輕的少將對自己一手炮制的慘劇絲毫不掛在心上,在十幾名士兵的拱衛(wèi)下,她仍是氣定神閑地走著。而兩側(cè)的士兵始終繃緊神經(jīng),仿佛下一秒便有異獸從天而降,他們恨不得加快腳步趕緊抵達安全地帶,可少將閑庭信步,他們只能壓著步子。
巴多忽然指著甬道深處說:“那是什么?”
他的義眼首先看到甬道深處矗立著高大的黑影,看出他的下半身是傘狀怪物,而瓦爾基里則感到那張臉有些面熟。
“黑海蜇”帶來的恐懼令士兵們血液幾乎停滯,它身上散發(fā)出的毀滅氣息幾乎在短兵相接之前就把他們壓垮。但在芬里爾的催促下,士兵們還是排成兩排,前排單膝跪地、后排持槍瞄準,所有士兵如臨大敵,十幾支沖鋒槍準備開火。
“居然有‘耶夢加得’在剛才的爆炸中幸存,還敢在異星野獸肆虐的時候回到母艦中來?!蓖郀柣锿崎_密集排列的士兵,站在隊伍前面三米的地方,慢慢摘下右手手套:“把它交給我?!?/p>
機械手的邊緣泛起暗淡的藍光,不知道有多少異獸死在粒子振動手刀,她不在乎刀下亡魂再多一個。
這只人形怪物面目與劉爭鳴有些相似,不過骨相雄闊得多,咬牙切齒地說道:“瓦、爾、基、里!”
瓦爾基里瞇起眼,她不記得什么時候和這怪物照過面,暗忖:莫非科馬洛夫變成的“黑海蜇”將訊息傳導(dǎo)給這大家伙,那它是本體無疑了。
傘狀下半身大部分沒入地板,粗壯的黑色觸角如大樹根須破開地板,士兵們感到腳下劇烈震顫。四條黑色觸須突然從瓦爾基里腳下的地板鉆出,仿佛沙蟲四瓣鋸齒林立的大嘴要將她咬住。
士兵們眼前黑影一晃,瓦爾基里高高躍起,腳下響起“咔吧”的巨響。她堪堪躲過這一咬,對方早已留有后手,眼看四條觸須分別刺向她的前胸、后背,她腳尖一踏艙壁、在天花板上擰身翻轉(zhuǎn),四條黑色尖錐擦肩而過、將天花板劈得面目全非。
碎片在身后簌簌下落,士兵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將官在閱兵觀艦式才穿的黑色禮服,并沒遲滯她的動作。瓦爾基里右臂左揮右斬,擋住觸須的攢刺,手刀上淡藍色光芒略有黯淡,十幾秒內(nèi)軍服上裂開五六道裂痕,但她始終沒摘左手的手套。
瓦爾基里心里暗暗稱奇:“耶夢加得”的本體果然絕非山寨版的可比,速度很明顯不一樣,難道為了抵御我們的槍械攻擊,所以速度演變得如此之快?
她一分神,四條觸須擰成一股向她左胸刺來,鋒芒之下,組成略表的四十余個小方塊四濺飛散,觸須止步于開領(lǐng)左下方,卻刺不下去觸須尖端被她左手攥住,黑手套連同人工皮膚片片碎裂,露出鈦灰色的機械手指,左手掌緣也泛起淡藍色光芒,弧光閃處,被她攥住的觸須痙攣幾下、不動了。
“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是左撇子?!蓖郀柣锾鹱笫?,笑得像將倉鼠從籠子里撥拉出來的餓貓。
傘狀怪物急忙拖著殘存的觸須后撤,瓦爾基里反守為攻,晃過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士兵,手刀在甬道中拖出S形的淡藍色光弧,猱身向傘狀怪物沖去。對方身前倏然刺出十幾支長刺,她看出尖刺上泛起金屬色啞光,猜到對方的刺尖上附著“灼熱熊蜂”的內(nèi)膜,欲圖抵御手刀上的粒子振動。
強敵反而激起她的斗志,很久沒有碰到勢均力敵的對手了,瓦爾基里向傘狀怪物連連攻擊,手刀削下的黑色組織片片飛舞。對方拼著被她左腿猛踢一下、倏地攥住她的左腳腕,手爪連同后面的小臂彎曲變形、緊緊箍住她的小腿:“我要殺了你!”
“你到底是誰?”瓦爾基里左右腿狠勁一剪,將對方小臂削斷,彎曲成爪的小臂依然攥住她的左腳腕。瓦爾基里只覺得一股灼熱如巖漿、順著左小腿蔓延而上,她想起某種生物特有的技能:“你體內(nèi)有灼熱熊蜂的毒素?”
斷手如跗骨之蛆,向她小腿不斷灌注熱源,全身軍服頃刻騰起紅熾的火焰,瓦爾基里渾身包裹在烈焰之中,可她的動作絲毫沒有減慢。
她扯下左小腿那只斷手向傘形怪物一拋,火焰已蔓延上她的衣領(lǐng),可她仍能清楚看到對手的位置,后者漆黑的臉上露出詫異神色。觀戰(zhàn)的士兵們瞠目結(jié)舌,從未想到恒星際艦隊中單兵戰(zhàn)力最強的,竟然是特殊武器研究部門的女少將。
只有巴多教授沒有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他早已從后排越眾而出,義眼底部微光閃爍,似乎在記錄數(shù)據(jù)。瓦爾基里身上的軍服被焚燒殆盡,但她自鎖骨以下覆蓋黑色啞光的膜,黑膜在不同角度下浮現(xiàn)出雪花狀分形花紋。她只是衣服被焚毀,身軀沒有絲毫燒焦扭曲的痕跡,臉上還是平時好整以暇的神色。
“這就黔驢技窮了?”瓦爾基里嘲諷地說,“如果不是你沒有大腦,早該把你的腦子裝進‘瓦爾哈拉武士’的腦機端口。”
她嘴上說著,手下不停,那弧光看上去輕靈跳脫,卻似有千鈞之力;而對手被步步緊逼,每多一道弧光,黑色觸手的動作便澀滯一分。
十幾道弧光綿密如網(wǎng),將四五條觸手籠罩在無形的桎梏中。不明就里的士兵們第一次見到有人赤手空拳和“耶夢加得”打得旗鼓相當(dāng),爆發(fā)出一陣喝彩聲。
這時劉爭鳴循著打斗聲和喝彩聲來到此處,驚詫地對葉一楠說:“瓦爾基里他們不是在艦橋上嗎,怎么會聚在這里?”
“她和‘耶夢加得’打得不相上下,傘形怪物竟然奈何不了她!”
瓦爾基里目光閃爍,到收網(wǎng)的時候了,她右手忽然打出上勾拳。對方一直在提防手刀,猝不及防,被打在上半身人形的下巴上。
瓦爾基里左手掌緣淡藍色弧光陡然大盛,在它仰頭之際劈出手刀,意欲直取首級。沒想到“耶夢加得”將計就計,拼著自己被削中一下,肋下和肩胛骨伸出四條觸須,纏住瓦爾基里手臂、腰腹,大量灼熱溶液自觸須中噴涌而出。
瓦爾基里中了誘敵之計并不慌張,雙臂一擰,螺旋鉆頭般直取對方胸口。傘形怪物四條觸須一起揮舞,將她拋向電漿設(shè)備,這下無數(shù)電弧抽打瓦爾基里,皮膚表面出現(xiàn)細小的裂紋。士兵們一看形勢逆轉(zhuǎn),無不心驚肉跳。
瓦爾基里痙攣著從電漿設(shè)備站起,躍到地面上,一個踉蹌險些歪倒。巴多教授在戰(zhàn)圈外面大喊:“再這樣打下去,你的人工皮膚和肉體會承受不住的!”
瓦爾基里低頭望向類似無數(shù)細瓷裂痕的傷口,嘿然冷笑,音調(diào)愈發(fā)尖利。巴多知道她已是怒氣滿胸,眼見她手刀上藍光大盛,似要和對手拼個你死我活。
說時遲那時快,傘形怪物下半身忽然變得比紙還薄,化作一張巨大的黑膜,將她層層疊疊纏繞成繭狀。瓦爾基里兩只手的手刀將近身的黑膜削作絲絲縷縷的碎片,但架不住黑膜鋪天蓋地的卷來,很快被層層疊疊繞作兩米長的巨繭。
“耶夢加得”上半身人形五官扭曲,低吼道:“我要熔化你,瓦爾基里!”
所有人以為她會葬身于灼熱溶液的腐蝕中,沒想到巨繭表面如沸騰般泛起無數(shù)小泡。“耶夢加得”難以掩飾痛苦的神情,竭力維持巨繭的束縛,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吹氣球般越來越大。
所有人聽到“嗡”地巨響,還沒從耳膜震得疼痛和暫時失聰中恢復(fù)過來,只見一個直徑兩米的圓球驟然撐開,黑色巨繭頓時在肉眼不可見的振動中化為齏粉,瓦爾基里冷笑道:“你忘了我能制造小型力場嗎?”
“耶夢加得”下半身如燒化了的橡皮泥,分崩離析,上半身的人形不甘心地嘶吼著,在地上艱難地爬行。瓦爾基里收起力場,揶揄道:“哼哼,你這個樣子可愛多了,‘耶夢加得’原生體是最珍貴的樣本,可不能讓你再溜走。我會好好炮制你的,不讓你死你就得在液氮里好好凍著。”
“不要碰他!”劉爭鳴挺身而出,攔在兩人之間。芬里爾從后隊趕上來:“劉爭鳴、葉一楠,你們還活著,這是怎么回事?我以副艦長的身份,命令你們把槍放下!”
葉一楠端起沖鋒槍指向他的前胸:“站在那里不準動,芬里爾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