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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康故事

        2023-01-01 00:00:00阿郎
        草地 2023年3期
        關鍵詞:唐風王志強馬爾康

        預言

        有誰相信,這個小鎮(zhèn)居然來自一個預言。

        一百年前,這個繁華的小鎮(zhèn)所在之處還是一片荒灘。

        每年夏天,暴漲的梭磨河就把河床朝左岸挪動一點,河流離開的地方,留下一大片光滑圓潤的鵝卵石和金光閃爍的沙灘。沙灘邊沙棘、白楊和楊柳叢生的林子里,時常有鬼鬼祟祟的紅狐巡行,驚駭的野雉撲棱著翅膀、拖著長長的五色尾羽沖天而起,發(fā)出一連串夸張的鳴叫。

        梭磨河靜寂無聲,緩緩流向太陽落入的群山谷底。波光照耀著半山腰那座寧靜而樸素的寺廟,寺廟晨昏的鐘鼓聲,使這片亙古洪荒般的土地,有了人間的意味兒。

        這座古老的苯波教寺廟里住著一老一少兩個僧人。每天,年近七旬的師父都會帶著那個十二三歲的弟子,在寺廟旁的高坡上佇立一會兒。清晨,向東眺望十幾里外的土司官寨,星散于官寨四周低伏的民房,看晨光中敬奉神祇的桑煙和喂養(yǎng)生活的炊煙裊裊升起,漸漸和湛藍的天空融為一體。黃昏,目送梭磨河蜿蜒西行,繞過那個只有三戶人家的寨子,消失在蒼茫的暮色中。

        這是他倆每天必修的功課。在昏黃晦暗的油燈中,浩繁無聲的經卷里呆久了,頭腦就會變得有些迷糊。必須走出來,迎著清冽或涼爽的風用心觀望。于是,他們就看到了時間正河水一樣流逝,生命正炊煙一樣升起和飄散。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也如電,應作如是觀……”老者捻著銀色的胡須,微微頷首,似乎有了新的覺悟。

        這天清晨,徒弟告訴師父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山下那片荒灘開滿了發(fā)光的花,酥油燈一樣的花朵把夜晚照得透亮。他穿行在那里,看到了許多比寺廟更高更堂皇的樓房。

        師父望著兩眼發(fā)光的弟子,臉上掠過一絲復雜的表情,他深沉地說:“你做的是夢,又不是夢!”

        “是夢又不是夢?”弟子望著師父,一頭霧水。

        “那是可以實現的夢境,是一個預言。有些夢是虛妄的幻覺,而有些夢卻是一個預言,是可以追逐和實現的!”師父凝望著遠方,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

        就在這個清晨,一支衣衫襤褸的隊伍從寺廟前的山路經過。他們面黃肌瘦,一臉倦容,眼睛卻火炬一樣明亮堅毅。

        望著秋毫不犯的隊伍逐漸遠去,師父拍了拍弟子的頭說:“他們就是幫你實現夢境的人,你我緣分已盡,把念珠交給我,去追趕他們吧!”弟子“咚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取下頸脖上那串念珠,雙手呈給師父,爬起來,朝那支隊伍跑去。

        望著奔跑的弟子絳紅色的袈裟,在山路上旗幟一樣迎風飄揚,最后消失在山彎。師父雙手合十呢喃著佛號,太陽在他眼里閃耀著。

        弟子歸來已是二十年后。

        荒灘已是一片喧嘩。那些沙棘、白楊和楊柳大都被砍伐了,稍微平整一點的地方搭建起一座座奶白色、軍綠色的帳篷。白天,人們扛著測量儀提著皮尺在荒灘上來回奔忙,夜晚,圍著篝火唱歌、跳舞、學文化,狐貍和野雉早已逃得杳無蹤跡。不久,一排排白墻青瓦的樓房在荒灘站立起來。

        弟子來到山腰那座寺廟,走進經堂,跪伏下來。師父早已圓寂,師父的塑像邊掛著弟子當年那串念珠,經堂里依稀留存著師父嚴厲而慈祥的氣息。“師父啊,您說得對,有些夢真是可以追逐的!只可惜,您我再也無緣相見了。那個開始在荒灘發(fā)芽的夢境,您也看不到了!”弟子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流著淚朝山下走去。

        一晃又過了幾十年,弟子也到了當年師父那個年紀。退休后的他經常讓兒子周末開車送他和孫子到半山腰那座寺廟,他牽著孫子的小手在寺廟旁那個高坡上佇立著,看梭磨河兩岸鱗次櫛比的高樓,車水馬龍的街道,聽學校朗朗的書聲,聽廣場歡快的音樂。他慈愛地撫摸著孫子的頭,望著那雙烏黑的眼睛說:“這個小鎮(zhèn)的確來自一個預言和夢,不過,這壯麗的場景,是爺爺當年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呀!”

        云裳

        云裳,是小鎮(zhèn)馬爾康一家縫紉店的名字。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馬爾康,云裳制衣縫紉店是一個獨特而奇妙的存在。

        它是愛美的青年男女心中的圣地,在那些保守的人心里,卻又是有傷風化的是非之地。

        云裳制衣縫紉店的師傅曾云裳,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婦女。雖已徐娘半老,她婀娜的身姿和別致得體的衣著,卻是小鎮(zhèn)一道卓然不群的風景。奇怪的是,她一年四季都戴著一張碩大的口罩,只露一雙寒潭般深邃的眼睛。

        十幾年前,曾云裳和丈夫唐風因家庭成分問題,從十里洋場的大上海下放到祖國遙遠的西南邊陲,雪山環(huán)抱的小鎮(zhèn)——馬爾康。丈夫唐風去縣中當了一名教師,曾云裳到了縣服裝廠,成為一名裁縫。

        曾云裳的到來,在平時只有縫紉機輪子旋轉的噠噠聲漫長雨夜般死氣沉沉的服裝廠,響起了一聲炸雷。閃電的光亮,炸雷的鳴響,讓這個快要睡著的單位開始騷動起來。

        那天,曾云裳跟著縣勞動部門的人到服裝廠報到。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袖連衣裙,頸脖上圍著一條紅紗巾,束著一個馬尾辮,一只白色的發(fā)夾蝴蝶一樣棲在烏黑的發(fā)辮上,曾云裳腳上那雙高跟布鞋,在服裝廠老舊的木地板上敲出鼓點似的聲響。噠噠作響的服裝廠一下子靜了下來,廠長老王抓起桌上的老花鏡戴上,裁縫師老張用木尺向上推了推那頂低垂的藍色帽檐,女工們停下踩踏縫紉機的腳,張大了嘴巴,看著迎面而來的曾云裳,眼里寫滿驚奇、羨慕和淡淡的慍怒。

        曾云裳畢業(yè)于上海一所名牌大學的服裝設計專業(yè),縣服裝廠那點活計在她眼里沒有一點難度。上班沒有幾天,不管是裁剪的刀法、縫紉的針腳還是縫紉的速度,曾云裳都是第一。

        每天上班,廠長老王都端著一個白瓷大茶缸,背著一只手,在女工中來回表揚曾云裳:“看看人家曾云裳,人長得標致不說,裁剪的刀法、縫紉的針腳和打衣服的速度,你們都干了十幾年了,有誰比得上她一丁點?”女工們拉長了臉。扭過頭,不理會廠長老王,把剪刀、木尺摔得乒乓作響。

        那個時候,馬爾康小鎮(zhèn)的房屋都是矮趴趴、灰撲撲的,遠看就像一只只旱獺趴在那兒,三橫兩豎的街道坑洼不平、塵土飛揚,到處彌漫著柴煙和燃燒不充分的煤味兒。人們的穿著不是單調的綠色、藍色,就是黑色和灰色,空氣中滿是令人窒息的味道,眼里全是讓人打不起精神的顏色。

        曾云裳加班加點設計了幾套服裝,卻被一向欣賞她的廠長老王給否決了。

        廠長老王語重心長地告訴曾云裳:“那些奇怪的款式是千萬碰不得的,何況那些五顏六色的布匹根本就無法弄到。你要明白,服裝的款式可不是簡單的衣服問題,那是階級覺悟和立場問題,是亂來不得的?!?/p>

        曾云裳苦笑了一下,把設計圖紙卷好,帶回家中。

        曾云裳幾乎每天都會換一件外套,要不就添加一個小配飾,二十幾歲的她走在塵土飛揚的馬爾康街上,就像蕭瑟冬天里的一枝紅梅,自成一道風景。

        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有很多青年男女守候在服裝廠門外,女的是為了學她的穿著打扮,男的則是為了一睹曾云裳的芳容。

        曾云裳也不管背后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評頭論足的聲音,依然面帶微笑昂著頭挺直腰,以獨有的姿勢上班,回家。

        一天下班后,服裝廠的女工們發(fā)現自己的丈夫也混跡于守候的人群當中,頓時臉都綠了。

        服裝廠成了馬爾康小鎮(zhèn)的焦點,經常有人守候在廠門外,服裝廠的女職工家里鬧矛盾的也開始多了起來。

        這天,快要下班的時候,幾個女工趁廠長老王和縫紉師老張不在,一下子將曾云裳摁倒在縫紉機上。兩個女工提著滾燙的熨斗,朝曾云裳走來,一個粗壯的女工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婊子,你來錯地方了,你不該給我們惹麻煩!”另一個干瘦的女工厲聲罵道:“妖精,讓你勾引我們的老公,讓你破壞我們的家庭!”隨著一股焦糊味的青煙升起,曾云裳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丈夫唐風放學回家,不見妻子曾云裳,到服裝廠見到面目全非的妻子時差一點暈了過去。

        夜晚,曾云裳醒過來,望著丈夫唐風喃喃道:“我究竟做錯了什么?他們要那樣對我!”

        “你沒有錯,是因為你太耀眼,讓他們的眼睛和心難受了!”丈夫唐風垂著淚。

        “我只是想給大家創(chuàng)造一點美呀,這個死寂平庸的生活,大家應該對美有點念想!”

        “你是對的,可我們無法改變別人,更無法改變現實!”

        “那我就改變自己,我會改變他們的!”曾云裳呲著牙,灼痛的臉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曾云裳被傷害的事不了了之。

        一來,全廠十幾個女工不是眾口一詞地說不知道此事,要不干脆就說是大家一起干的,找不到主謀和主犯,法不責眾不好處理。二來,曾云裳本人就是屬于群眾監(jiān)督的對象,不能為了這樣一個成分不好的人去冒犯大多數職工。

        不過,很快就有打抱不平的小伙子在夜里朝服裝廠大門潑灑大糞、寫大字報,譴責服裝廠的女工心胸狹隘,蛇蝎心腸。每天,服裝廠的女職工上下班的路上,都會遇到青年男女們的噓聲和謾罵。

        廠長老王被女工們逼了宮,她們強烈要求開除曾云裳,她們用罷工甚至以死要挾:“這個廠有她就沒有我們,有我們就不能有她!”

        廠長老王攤開雙手,一臉委屈:“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你們何苦為難一個遠離家鄉(xiāng)的女人!別人究竟做錯了什么嘛?”

        “自從這個妖精來了以后,我們的心氣就開始不順,家里的男人也看不慣我們了。就連廠長你,看我們的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廠長老王被女工們說得臉發(fā)燙心發(fā)慌,亂了陣腳,囁囁道:“說什么呢?以前我用兩只眼睛看你們,現在不也是用兩只眼睛看你們嗎?你們這些女人真是奇怪!”

        廠長老王沒辦法,自掏腰包買了十來個雞蛋、兩包紅糖,叫人把服裝廠的一臺縫紉機抬到曾云裳家里。他私下里出了一個政策:曾云裳傷好后,不用到服裝廠上班了,就在自己家里打衣服,每個月的任務由縫紉師老張按時把布匹送去,把成衣收回。

        “這下,大家都眼不見心不煩了!”廠長老王顫聲說道。他心里清楚,曾云裳更不愿意見到那些女工。

        曾云裳傷好后就在家里打衣服,以她的水平,每個月的任務輕輕松松就完成了,剩下的時間,她便設計和制作一些新款服裝。

        當戴著一張大口罩的曾云裳再次出現在馬爾康的小街上,沉寂的街道依然會引起一陣騷動與喧嘩。她身材依舊婷婷,衣著打扮還是那么漂亮得體,被口罩遮住的面容,更增添了一絲神秘。

        這天黃昏,兩個漂亮的姑娘敲開了曾云裳的房門。兩個姑娘依在門邊,怯怯地說:“姐姐,能不能幫我倆做一件你那樣的衣服?”

        “可以呀,你們這么好的年華,就不該這么打扮!”曾云裳望著兩個俊俏的姑娘穿著一模一樣了無生氣的藍布衣服,心里隱隱的痛了一下,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兩個姑娘臉上蕩起了興奮的霞光,從黃挎包里掏出一匹白色的咔嘰布。

        丈夫唐風放學回家,一臉陰沉。

        曾云裳擺好飯菜,柔聲問道:“怎么了,這么不開心?”

        “拜你的新衣服所賜,學校炸開鍋了!”唐風苦笑道。

        “我的衣服?”曾云裳一臉茫然。

        “兩個高中生穿著你縫制的裙子上學,在學校掀起軒然大波。校長找我談話說,他欣賞你的才華,但是不要讓學生穿那樣的奇裝異服,在學校引起騷動,影響學校的風氣?!?/p>

        “一件衣服有那么大的作用?引起騷動,影響風氣?”

        “是啊,今天早上那兩個女生一進學校,全校女生就發(fā)出了嘖嘖驚嘆,男生們更是口哨連天!”

        “那是好事啊,證明大家對美是有認知的,對美是充滿向往的呢?!?/p>

        “可是校長要處分那兩個學生!”

        “為什么?”

        “他們的奇裝異服影響了學校的正常秩序?!?/p>

        “一條裙子也算奇裝異服?幾十年前上海的學校里早就普遍了。況且,服裝有什么錯?如果要出問題也不會是衣服,而是衣服包裹的人的內心。”

        “親愛的,我知道你是對的。但是在這樣的地方,以你我的身份,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夢想!”唐風懇切地說。

        曾云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校長準備處分兩個穿奇裝異服的女生,卻遭到了全校學生的強烈反對,他們堅持說兩個女生沒有錯,如果有錯是因為他們的美,讓女生們發(fā)出了嘖嘖贊嘆,男生們打起了尖利的口哨。

        得知這個消息,曾云裳笑了。

        沒過幾天,馬爾康小鎮(zhèn)的時髦青年男女紛紛來找曾云裳,請她設計制作衣服。曾云裳都爽快地一一答應下來,不收取一分工錢。

        為了趕制那些衣服,她經常熬夜到凌晨四五點鐘。深夜,白熾燈暗黃色的燈光中,縫紉機的輪子唰唰旋轉,針腳噠噠作響。丈夫唐風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爬起來走到曾云裳背后,雙手輕撫著妻子瘦削的肩膀,愛憐而略帶抱怨地說,“云裳,你這是何苦呢?你又不收一分錢,就算是收錢,也不應該這么勞累呀!”

        曾云裳伸出一只手挽住唐風的腰,輕聲道:“親愛的,你去睡吧,你明天還得上課呢。”

        “你也休息吧,這么晚了!”

        “我不能休息,那些年輕人還盼著這些新衣服呢,他們就像你的學生渴望知識一樣渴望這些新衣裳?!?/p>

        “有那么夸張?”

        “這不是夸張,是類比?!痹粕岩荒樀尿湴?,“你解決的是學生對知識的困惑,我解開的是年輕人對美的向往?!?/p>

        “哦!”唐風若有所悟,輕輕地拍了拍曾云裳瘦削的肩膀,回寢室睡覺去了。

        這天早上,廠長老王、縫紉師老張和服裝廠辦公室的小劉來到曾云裳家里。

        廠長老王拿起茶幾上的《時裝》和《大眾電影》雜志,嘩啦嘩啦的在手中來回翻動,“怪不得,小曾引領了小鎮(zhèn)的潮流,人家是大知識分子嘛!”

        “這是我從郵政局訂的,照著學一學,對我的設計有幫助?!痹粕亚飞硇Φ?,把茶水遞到老王手中。

        “你這房子還真不錯,雖說小了一點,不過在一樓又臨街,要是把后面這扇窗戶打開,完全可以開一個制衣店?!睆S長老王打量著曾云裳并不寬敞的三間小平房,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轉著。

        “是啊,要是專門開個制衣店,我們服裝廠就更不是對手了!”從辦公室小劉那句話里,曾云裳聽出了濃濃的酸菜味兒,火藥味兒。

        曾云裳起身抱起縫制好的成衣交給縫紉師老張:“這個月的任務,你清點一下?!?/p>

        老張接過那些成衣,卻沒有把下個月的布料帶來。曾云裳一下子明白了廠長老王和辦公室小劉那些話的深意。

        “小鎮(zhèn)那么多年輕人的衣服都在你這兒定制,你賺的錢不少吧?”廠長老王笑瞇瞇地看著曾云裳。

        “衣服是幫他們縫制了不少,可全都是免費的,我自己還倒貼了不少線和襯布呢!”曾云裳笑道,“我就是喜歡看那些年輕人穿上新衣服后漂亮又開心的樣子!”

        “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不是腦殼有問題,就是想出風頭!”辦公室小劉沒好氣地說。

        “哎,小曾,你也別怪小劉沒有禮貌!”廠長老王盯了一眼小劉,淡淡地說,“我們服裝廠現在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了,年齡大一點的,一年到頭難得買一套衣服,自從有了你制作的服裝,年輕人是越來越看不上我們服裝廠了!”

        “這個,我的確沒有想到?!痹粕涯樕下冻隽饲敢獾谋砬?,心里卻說,“沒有曾云裳還會出現張云裳李云裳呢,這是可以阻擋的嗎?”

        “所以呀……”廠長頓了頓說,“我們想,干脆你就不要在服裝廠上班了,自己搞個制衣店對你會更好。”

        “這……?”曾云裳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時難以應對。心想:把開除這樣的事都說得這么漂亮感人,這可不是從你老王那副外形能夠看得出來的!

        “別擔心,相關手續(xù)我們可以幫你辦理。”廠長老王朝辦公室小劉努了努嘴。

        小劉從包里掏出一沓紙,遞給曾云裳。

        那是一份幫曾云裳代擬好的辭職書,一份建立私人制衣店的申請和相關手續(xù)。作為她維持生計的保障,廠長老王說,那臺縫紉機的使用權歸曾云裳所有。

        曾云裳接過那摞紙,只瞟了一眼就爽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廠長老王他們離開后,被辭職的曾云裳笑出了聲,她心里一下子空了,卻從來沒有這么輕松愉快。

        曾云裳真就把那扇窗戶拆掉,開了一扇門,在一塊黃布上用紅布條縫制了“云裳制衣”幾個字,掛在門頂。清冷孤寂的小街上,那旗幡猶如一團火苗,迎風高蹈。

        曾云裳的“云裳制衣”店象征性的收取一點打工費,一個月下來收入也遠高于過去的工資。她認真研究《時裝》和《大眾電影》雜志,不斷設計制作出新款服飾。一時間,云裳制衣店門口人頭攢動,來打衣服的人排起了長隊。一條條喇叭褲、連衣裙,一件件風衣、蝙蝠衫,從云裳制衣出來,流動在馬爾康小鎮(zhèn)的街道上,死寂的小鎮(zhèn)一下子活了過來,散發(fā)出青春的蓬勃氣息。

        服裝廠卻日漸落寞。

        自從曾云裳被傷害回到家里,再沒有人群在服裝廠門口守候圍觀,現在更是門可羅雀。廠長老王雙手捧著大瓷缸,無奈的望著有氣無力的女工和滿屋子堆積如山沒有銷路的成衣,長吁短嘆,一籌莫展。

        服裝廠在冬天的一個深夜失火,在大火中化為灰燼,有兩個女工也在大火中喪生。有人說,就是那兩個女工用煤油點燃了那些灰不喇唧的布料和堆積如山的成衣。

        一個纖瘦的漂亮姑娘敲開了曾云裳的房門。姑娘掏出一條紅紗巾,流著淚說:“曾阿姨,這是我媽媽叫我來還給你的。她說她不該嫉妒你、排擠你。傷害你,是她這輩子都還不清的孽債!”

        “你媽媽?”見到那條紗巾,幾年前被服裝廠女工傷害的情景又浮現在曾云裳眼前。但是,由于驚恐和憤怒,她已經記不得哪怕一張清晰的面孔了。

        “嗯,她已在那場火災中過世了?!惫媚锎怪鴾I,“她說真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因為羞愧,她一直不敢前來道歉!”

        曾云裳緊咬著嘴唇,把那條紅紗巾給小姑娘系上,顫聲道:“阿姨早就忘了這件事,這下,我徹底原諒你媽媽了,愿她在天堂安息!”

        姑娘一下子撲進曾云裳懷里,抖動著瘦削的雙肩,失聲痛哭起來。

        一場大火燒掉了服裝廠,仿佛也燒掉了小鎮(zhèn)那些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冰冷陰沉的東西。

        第二年春天,幾座嶄新的高樓在小鎮(zhèn)低矮的樓房間悄然站立起來。

        幾年后,已經升任副校長的唐風和校長接待國家和省教育檢查組。那些來自北京、成都的領導和專家對馬爾康街上的青年男女的打扮十分驚訝和贊嘆:“想不到高原的大山深處,人們的衣著打扮一點都不遜于大都市。而且,他們良好的精氣神感染了檢查組的每一個人。”一直對曾云裳抱有成見的校長指著小街上那迎風飄揚的旗幡,一臉自豪地說:“全靠那云裳制衣店,是那個女縫紉師犧牲自己的容顏換來了小鎮(zhèn)人對美的覺醒和追求。”

        晚上,唐風把白天的事講給了妻子曾云裳。曾云裳摘下了那只大口罩,微笑著說:“你聽,門外那旗幡噼啪作響,一定吹的是樹芽風,看來,春天已經來了!”

        啞面

        上世紀九十年代,啞面是馬爾康最受追捧的一大特產。出州下縣,馬爾康人都會帶上一兩箱啞面,作為禮品饋贈親友。到馬爾康旅行辦事的人,什么東西都可以不買,啞面非買不可,大有不買啞面,就沒到過馬爾康的意思。

        啞面不同于其它掛面,它的色澤如同陽光下的麥粒,銀白中帶著金黃,好似一根根薄薄的象牙。一把把散發(fā)著小麥清香的掛面緊湊而整齊,沒有一根斷條。面條下鍋后不渾湯不粘糊,咬一口,不粘口不磣牙,極富彈性,勁道十足。要是煮多了吃不完,撈起來浸泡在冷水中,第二天都不會坨。

        如果說啞面還有什么特別之處,那就是制作掛面的是一對年輕漂亮的啞巴夫婦。

        這對不會說話的啞巴夫婦是怎么結合的呢?大家十分好奇。

        這就又得談到云裳制衣店的曾云裳了。

        八十年代末的一天,曾云裳的制衣店來了一個俊俏的姑娘。

        這個俊俏伶俐的姑娘二十來歲,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仿佛可以說話。那張野櫻桃似的小嘴卻一直緊閉著,不吭聲。

        “姑娘,你需要什么?”曾云裳那張大口罩后露出的一雙眼睛,寫滿了笑意。

        姑娘從挎包里取出一塊花布,雙手比劃了幾下,見曾云裳不知所云,便拿起桌上那支鉛筆在雜志的空白處寫下一句:“阿姨,能幫我打一條裙子嗎?”

        曾云裳愣了一下,接過鉛筆,寫道:“當然可以!”

        曾云裳起身找來一本嶄新的作業(yè)本,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寫了十來篇,總算完成了她倆的紙上交談。

        姑娘叫劉潔塵,初二那年患上嚴重感冒,高燒一周不退,差點丟了性命,病愈后卻聽不見聲音說不出話來。一個老中醫(yī)說,她是吃藥時喝了太多的啞水(即要開未開的水)傷了主管聽音說話的腦神經。她的父母四處舉債,進出大小醫(yī)院遍尋中西名醫(yī),幾年過去仍沒有一點好轉。因為聾啞,劉潔塵長大后找不到工作,就在她媽媽上班的人民食堂幫忙洗碗洗盤子。

        握著劉潔塵修長卻粗糲的手,曾云裳心里一陣酸痛,這么年輕漂亮的姑娘,卻有著一雙與她實際年齡嚴重不符的滄桑粗糙的手,這是對美的傷害,是生活的不公!

        晚上,曾云裳把白天的事講給了丈夫唐風。

        唐風一拍大腿說:“巧了,我有一個啞巴學生,剛從甘肅學手藝回來,開了一家制面店,我們可以撮合一下兩個可憐的年輕人?!?/p>

        唐風的學生叫王志強,原本成績很好,高三那年得了一場大病,失聲后無法學習參加高考。唐風就寫信給老家開制面店的親戚,推薦王志強去學習制作面條的技術。如今,王志強已經學成歸來,在小鎮(zhèn)開了一家制面店。

        一周后,劉潔塵來取裙子,曾云裳留下她吃晚飯。

        唐風特意炒了幾個菜,給自己倒上一杯酒。三人剛剛坐下,一個帥小伙就提了兩把掛面走了進來。

        唐風叫小伙兒挨著他坐下,朗聲笑道:“好啊,今晚我們就嘗嘗志強親自做的面條?!?/p>

        曾云裳在早已準備好的作業(yè)本上寫了一句:“他是唐風叔叔的學生,叫王志強。小伙子說不出話,但人挺不錯,自己去外省學了手藝,開了一家制面店?!?/p>

        劉潔塵回了一句:“嗯,知道了?!蔽⑿χ瘞洑獾耐踔緩婞c了點頭,臉上掠過一絲紅暈。

        曾云裳發(fā)現,兩個年輕人的眼睛格外明亮。此刻,那兩雙明亮的眼睛里,跳躍著溫暖的火苗,包含了無盡的笑意。她心里就想:上天其實也是公平的,不能用嘴巴說話的人是可以用眼睛說話的,而且,還特別生動。

        這是一頓簡樸而愉快的晚餐。曾云裳夫婦好久沒有這么開心了,自從曾云裳被燙傷后,夫婦倆就下決心不要孩子了。今晚的氣氛,讓這對年近半百的夫婦,感受到了家庭不一樣的溫馨。

        兩個年輕人更是興奮不已,相互注視著,眼里滿是話語和笑意。

        不覺間,已到了晚上十點,曾云裳看了看興致正濃的兩個年輕人,朝丈夫指了指腕上的手表。拿起那本專門與劉潔塵交談的作業(yè)本,寫了一句:“今天有些晚了,今后你倆經常到我家來做客聊天可以嗎?”

        劉潔塵看了一眼,白白細細的脖子一下子變得通紅,她低頭寫了一句“謝謝阿姨”,隨后把作業(yè)本遞給曾云裳,站起身來。王志強耳朵沒有問題,一咧嘴,傻乎乎地笑了。

        他們約定,每周星期五下午到曾云裳家里相聚。

        曾云裳夫婦站在門口,望著兩個年輕人在小鎮(zhèn)的路燈下并肩遠去?;剡^頭,倆人相視一笑。唐風愛戀地撫了撫曾云裳開始花白的頭發(fā),動情地說:“謝謝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你也是啊,幫助一個好青年學到了一門謀生的手藝。不過,我們還要繼續(xù)努力,爭取讓那兩個可憐的年輕人有一個幸福的人生?!?/p>

        “夫人,必須的!”唐風俏皮地說,“生活曾經傷害了我倆,我倆不能讓它再去傷害別人了?!?/p>

        從此,每周星期五成了曾云裳夫婦最期盼最忙碌的日子。

        唐風放學后專門到商店買了一瓶果珍,晚餐時,給他們三人沖上一杯飲料,自己倒上一杯白酒,他覺得這樣一來,晚餐就有了滿滿的儀式感。

        一年后,兩個年輕人修成了正果。

        曾云裳特意托上海的親戚買了一些白紗和蕾絲,精心為劉潔塵制作了一件婚紗。

        婚禮現場,身著白色婚紗的新娘劉潔塵驚艷了整個小鎮(zhèn)。人們不無惋惜地說,“上天也嫉妒劉潔塵的美貌,才讓她說不出話來。”

        王志強和劉潔塵雙手緊扣、四目相對,笑著笑著就流下了眼淚。

        王志強制作掛面非常講究,從原輔料預處理、和面、熟化、壓片、切條、濕切面、干燥、切斷、計量、包裝,一套流程的每個環(huán)節(jié)井然有序,環(huán)環(huán)相扣。他和面,面粉、食鹽、回機面頭和其它輔料的比例,面粉的水量、水溫、和面時間等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如果在制作掛面過程中,不小心出現酥面、潮面、酸面等問題,王志強會毫不吝嗇地把這些面丟進潲水桶里。王志強有一個鐵規(guī)矩:每把掛面必須足斤足兩,多一兩可以,少一根都不行!

        王志強制作的面條很快打出了名聲,成了小鎮(zhèn)的搶手貨。起先,王志強也和其它制面店的師傅一樣,隔三差五拖著一板車掛面沿街兜售。王志強不說話,相比其他師傅來說劣勢明顯,但是,人們吃過一回后,就認準了他制作的掛面。

        唐風提醒王志強要有品牌意識,應該給自己制作的掛面起個名字。王志強嘿嘿一笑,寫下:“有了,就叫啞面!”

        唐風含笑點頭表示認可:“‘拈花一笑,啞然不語!’這名字好,既符合事實,也蘊含著以質量取勝,讓產品說話,無需虛張聲勢地叫賣的意思?!?/p>

        王志強到小鎮(zhèn)上刻了一個印章,蘸上藍墨水,把“啞面”兩個字鄭重地印在包裹掛面的紙上。

        時間一長,啞面就成了馬爾康鎮(zhèn)最具代表性的特產。長期吃啞面的小鎮(zhèn)人,仿佛也有了啞面的特質,信守承諾,真誠而內斂。

        舞王

        廣場一直是小鎮(zhèn)的中心,解放前那兒是座寺廟,念經、曬佛、跳神,活動一開啟,四村八寨的人就水一樣涌來,匯聚在那兒,浪濤一樣喧囂。

        解放后,新政府在寺廟的舊址上修建了一座文化宮。文化宮前寬闊的壩子成了籃球場,公判大會、表彰大會、籃球比賽、文藝演出等各種活動在那兒輪番進行。

        曾幾何時,廣場成了歌舞的海洋。每天黃昏,衣食無憂的人們都會去到那兒,他們跳三十二步、跳交誼舞、跳新舊鍋莊。那些不跳舞的人就看熱鬧,看帥哥美女,看領舞的舞王。

        舞王站在隊伍最前面,牽著魚貫而行的人們,隨著音樂節(jié)奏不停地變換舞姿,時而迅疾如風、時而舒緩似水,高高躍起又低低伏下。在蜿蜒的長長人龍中,舞王就是龍頭,他仰天長嘯忽又伏首低吟。最后,人們在舞王的引領下,一圈一圈圍攏起來,團成一朵碩大的花,舞王就成了耀眼的花蕊。

        其實,作為舞者,舞王的外形條件是相當差的。他大大的腦袋矮矮的個子,上身細長下身粗短,一雙長手觸及腳踝,比例嚴重失調。甭說好看,簡直就是畸形。

        沒有人知道舞王真正的名字,只知道他的綽號“鵝企”(大腦殼的意思)。當年,村干部帶鵝企到鄉(xiāng)派出所登記戶口,剛入職的干警被這個奇怪的名字給弄得有些迷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鵝企”“鵝企”,腦子里卻始終找不出與之對應的漢字。正尷尬時,電腦里傳來兩聲粗重的咳嗽,一個小企鵝歡快地跳躍著,好像它也被這個奇怪的名字給弄樂了。“鵝企——企鵝!”干警靈機一動,在登記簿上鄭重地寫下“鵝企”兩個字,鵝企就有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名字。

        鵝企出生在距馬爾康鎮(zhèn)一百多里的村寨。他出生沒幾年,父母便相繼離世。寨子里東家一坨糌粑,西家一碗牛奶把他養(yǎng)大。

        鵝企和寨子里的小孩不同,別的小孩忙著撈魚、捕鳥、逮螞蟻時,他卻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小溪邊或樹蔭下,望著天空和遠山發(fā)呆。大人們在篝火旁跳起鍋莊的夜晚,他卻變得異?;钴S,挽著大人的手,像模像樣地跳起舞來。當老人們唱起古老的歌謠時,他竟然會流下眼淚。

        寨子里的老喇嘛說,鵝企的大腦殼里是有故事的,他要是出家,會成為一名高僧。鵝企一天天長大,最終沒有走進寺廟。在每家都關心他生存的寨子里,沒有誰再有能力關心他的成長了。畢竟,生活并不寬裕的人們都有不止一個鵝企這么大的孩子需要拉扯。

        有年冬天的夜晚,寨子背后的山頂上,紅色的火光照亮了夜空,以為發(fā)生了山火的村民紛紛朝山頂跑去。鵝企跟在大人們后邊,氣喘吁吁地爬上山頂,卻沒有看到半絲兒火星,那明亮的火光還映照在遙遠的天空。一個經常外出的年輕人一拍腦袋說:“哎!那是馬爾康城里新安裝的路燈和射燈,通宵都會亮著,沒想到傳得這么遠。”

        其實,鵝企生活的寨子離馬爾康鎮(zhèn)的直線距離也就是幾里,公路在山腳的河谷里彎來繞去,就拉伸到上百里的距離。

        那里竟然是個夜晚像白天一樣的地方!鵝企從山頂回來的路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這句話,心里充滿了無限想象。

        身無分文的鵝企爬上一輛拉木材的汽車,來到了馬爾康鎮(zhèn)。

        小鎮(zhèn)的人戶比寨子里多了好幾百倍,挨家挨戶、樓上樓下都是人,卻沒有一家給饑渴的鵝企一坨糌粑,一碗熱茶。

        鵝企沒有怨懟,他很快找到了掙錢吃飯的路子,學著那個拾荒的老人,四處撿拾廢書廢報、紙箱殼子、啤酒瓶和礦泉水瓶。

        在小鎮(zhèn)車站的候車室,一個退伍軍人看到衣衫單薄的鵝企蜷縮在長條椅上,從包里取出摘掉了帽徽領章的舊軍裝,送給了他。

        鵝企如獲至寶,不過他很快就煩惱了。對他來說,軍裝太大了,都快拖到了地上,穿上軍裝,他整個人都在里邊晃蕩,活像一個稻草人。軍帽卻又小了,根本裝不下他那顆碩大的腦袋。

        沒過幾天,聰明的鵝企就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用撿廢品賣得的錢買了一根軍用皮帶,用剪刀把軍帽的邊沿剪開一條口子?,F在,穿上軍裝的鵝企遠看像一只貓頭鷹,近看又像好兵帥克,滑稽中帶著幾分威嚴。

        黃昏,鵝企被廣場的音樂吸引,見到了歡快的舞蹈,他就像魚兒見到了湖水,一下子撲了進去。

        不幾天,鵝企就從跟隨者成了領舞者。

        曾經的領舞者是一個文工團退休的舞蹈臺柱子,但現在無論誰談到現在的領舞者鵝企,他都會一臉微笑的豎起大拇指。

        有一回,小鎮(zhèn)主管文化的領導當街詰問他:“為什么讓那個小丑領舞?”退休的舞蹈演員平靜地說:“鵝企是從骨子里喜歡跳舞,他跳得很好!”領導繼續(xù)一連串詰問:“他有學院背景嗎,有全日制教育文憑嗎,有獲獎證書嗎,有協(xié)會的認定嗎,居然還好意思叫舞王!”

        這番話剛好被舞王的年輕粉絲聽到,氣憤的粉絲大著嗓門吼道:“都什么時代了,你還那么官僚!舞王是我們觀眾自己送的,用得著你認可?和你那些文憑證書有一毛錢的關系?”

        我曾經請教過那位主動讓出領舞位置的退休舞蹈演員,他感慨地說:“我跳了一輩子舞,卻沒有弄清舞蹈的真諦。我們一直在追求舞蹈動作的標準、形體的優(yōu)美、情緒的表現,心里想得更多的是觀眾的反應,顧及更多的是別人的情緒,失去了自我,就無法真正從內心進入舞蹈世界。”

        鵝企是真正的舞者,他從內心進入了舞蹈。他的舞蹈世界里有對生活的向往和感恩,他陶醉自己的同時陶醉了別人,快樂自己的同時快樂了別人,感動自己的同時感動了別人。

        鵝企拾到了幾枚金色的銅質勛章,就專門買了幾根黃色綬帶,把勛章掛在胸前。這樣一來,他就有些將軍的架勢了。

        后來,有境外記者把鵝企戴勛章的照片發(fā)在了外媒,以此污蔑我國軍人的形象。

        那位主管文化的領導跑去給新來的書記匯報說:“鵝企的形象給我國軍人和馬爾康鎮(zhèn)抹了黑?!?/p>

        新來的書記微微一笑說:“西方國家什么時候贊美過我們呢?要是你覺得給馬爾康抹了黑,作為主管文化的領導干部,你是不是可以給他做一套舞蹈服,讓我們大家都有面子?”

        后來,國家實施精準扶貧,政府在鵝企老家給他新修了房子,給他買了幾十只羊。鵝企回到老家當上了羊倌,快四十歲的他還結了婚。

        每天黃昏,鵝企把羊一趕進羊圈,就連忙打開音響,教寨子里的年輕人跳舞。

        舞王從小鎮(zhèn)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都不適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丟了什么。

        最近,小鎮(zhèn)的人們又精神起來,廣場上新來的幾個俊俏的年輕人,他們跳起舞來真有舞王鵝企的神韻。聽人說,他們正是來自鵝企那個村寨。

        神卜

        小鎮(zhèn)鐵索吊橋的橋墩旁有個算命攤子,算命的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太婆。她滿頭白發(fā),一臉滄桑,本身就像復雜難測、不可抗逆的命運的一幅廣告。

        太婆姓孟,不過,她和奈何橋上專給逝者灌迷魂湯,讓人迷糊,忘掉前世恩怨情仇的孟婆截然不同。她是指點迷途的英雄,幫人逆天改命的神卜。

        且不說她算得如何,算命攤子的點位倒是選得不錯。

        吊橋像纖細有力的手臂,把被梭磨河劈成兩半的小鎮(zhèn)緊緊拽在一起,成為兩岸居民往來的必經之路。吊橋緊挨著一所醫(yī)院,一所中專,一所高中學校。過往吊橋的人,大多有著不少的迷惑、煩惱和苦痛。他們抬頭喊天俯首喚地,得不到任何回應,只好求助這位天地的代言人,命運的破譯者。

        孟婆的算命攤前經常有人來問詢,她瞅一眼來人的年齡和神情,開口就會抓住他們的心。中學生模樣的必是為成績所累,擔心考分和升學問題;中專生模樣的是情竇初開,為情所惑,關心的是戀愛問題;那些飽經滄桑的成年人則是為疾病所折磨,為藥費所窘迫……孟婆總是能恰到好處的給予開導和指點,讓眉頭緊蹙的來人如釋重負而去。

        好奇的我曾幾次站在旁邊聆聽,覺得她與其說是算命,不如說是在做心理疏導,與其說她是卦師,倒不如說是心理醫(yī)生。

        其實,孟婆本身的命運就叫人唏噓。

        新婚第二天,孟婆的丈夫向英雄就“洗腳上岸”,和當年北上入朝作戰(zhàn)保家衛(wèi)國的志愿軍一樣,西上高原為建設百廢待興的祖國砍伐原始森林。

        丈夫向英雄進州不久,在采伐原始森林時為救工友被粗大的樹木砸死。孟婆接到姍姍來信,輾轉來到林場的時候,丈夫的墳頭已經長出了星星的青草。

        孟婆哭暈了幾次,斷然拒絕林場的撫恤賠償和讓她頂替丈夫參加工作的優(yōu)厚條件。她只要一個說法:丈夫向英雄為救工友而死,就應該像他的名字一樣,被評為英雄。

        孟婆夫婦和抗美援朝的志愿軍英雄黃繼光同鄉(xiāng),丈夫出生那年,黃繼光的英雄事跡正從朝鮮傳來,舉國頌揚。受英雄精神的影響,向英雄的父母給兒子取名為英雄。

        孟婆和丈夫向英雄屬于青梅竹馬,從小學的紅小兵到初中的紅衛(wèi)兵,他倆都是學校的骨干。孟婆還是學校游泳隊的冠軍,多次代表地區(qū)參加全省的比賽并獲得佳績。

        那年初春,胸佩紅花的丈夫坐上汽車,隨著隊伍上到川西高原為國家建設做貢獻那天,年輕的孟婆臉上閃耀著激動而驕傲的紅光,她仿佛看到丈夫成了黃繼光一樣令人崇敬的英雄。然而,噩耗傳來,她再次見到丈夫時,只有芳草萋萋的墳頭。

        “風煙滾滾唱英雄……敵人腐爛變泥土,戰(zhàn)士輝煌化金星……”英雄兒女的歌在孟婆耳邊縈繞,令她不解和難以接受的是,丈夫并沒有化作閃亮的金星,而是同那些丑惡的敵人一樣成了泥土。豐厚的撫恤和賠償、優(yōu)越的工作單位在孟婆眼里一文不值,她要的只是一個說法。為她自己,更為長眠在地下的丈夫。

        從此,倔強的孟婆走上了漫長的上訪之路,這一走,就是半個多世紀。她也從小孟走到了孟姨,一直走到了今天滿頭銀絲一臉皺紋的孟婆。

        半個多世紀的艱辛上訪,孟婆在抗爭命運不公的同時,似乎也發(fā)現了其中的奧秘,找到了解答的密碼和應對的辦法。她放棄上訪后,在小鎮(zhèn)的吊橋邊擺上了算命攤子。

        有知情人不屑地說:“哼,還有臉給別人算命,自己的命都沒有算明白。什么神卜?純粹是瞎忽悠?!?/p>

        夏天,孟婆經常到梭磨河里游泳,年輕時打下的堅實基礎,使她在洶涌的河里如魚得水,游刃有余。梭磨河兩岸時常站滿看熱鬧的人,他們嘰嘰喳喳,為孟婆的能力而驚嘆,為孟婆怪異的行為而驚詫。

        一個小學生失足掉入暴漲的梭磨河中,人們驚呼吶喊卻又無計可施。這時,孟婆迅速從算命攤前跑到河邊,縱身跳入河中。小學生被救了起來,體力耗盡的孟婆卻被河水卷走。

        收拾孟婆的算命攤子時,人們在她的包里發(fā)現了一個精致的小匣子。小匣子里裝著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寫著——最后一卦:當你們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已經走完了此生,今天的結局,正是我一生所追求的目標。我的丈夫為救工友而犧牲,卻沒有被評為英雄,這是他一生的遺憾,也是我上訪一生的動力。我知道命由天定,但只要堅信自己,是可以做到逆天改命的,這就是支撐我活到今天的信仰。希望我的行為可以被評為英雄,能讓我以英雄的名義和丈夫團聚……

        人們終于知道孟婆為什么要把算命攤子擺在吊橋邊,而且長年堅持在梭磨河游泳,她是在等待,等待著成為英雄的那一天。他們兩眼含淚,豎起大拇指說:“一點不假,她是真正的神卜!”

        責任編校:鄔彥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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