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這回是許文一臉懵逼。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的影像和真正的我們看起來一模一樣,思維也一模一樣,那么我們怎么知道我們就是真正的許文和衛(wèi)子涵,而不是電腦模擬出來的兩個鏡像?”
許文眉頭一皺:“我們當然是我們,不是什么鏡像,別開這種低級玩笑了好不好?”
“不,你想想,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其實是他們,那會怎么樣?我們怎么能夠證明這種可能性不存在呢?”
“這不是廢話么,”許文說,“我們當然不是他們,因為我們有——有——有記憶,我們記得一切啊,比如沒拍照片前我們在干什么,又是怎么決定拍這張照片的,一直到現(xiàn)在……而他們——他們——”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臉色開始變得難看。過了好一陣,他終于長嘆一聲:“不對,其實他們也會有同樣連續(xù)過程的記憶,和我們沒有任何區(qū)別,雖然在某一秒鐘之前,他們根本不存在,但也擁有完全相同的記憶……”
“那怎么才能證明?如果暫停或者放慢畫面的話——”
“沒用的,”許文臉色開始發(fā)白,“即使我們暫?;蚍怕@個進程,假設我們就是被暫?;蚍怕哪莻€,我們也不會感到時間的流逝有什么變化,因為我們在這個進程內(nèi)部,如果一切都停止,然后再恢復,我們也不會有絲毫察覺,時間對我們來說是一樣的!”
“但是如果一直暫?!?/p>
“現(xiàn)實世界中的我們當然可以搞清楚自己是在現(xiàn)實中,但如果我們是鏡像,也不會有任何感覺,時間就這樣永遠停止下去了……”
二人又沉默了,但房間里詭異的氣氛卻越來越濃。
“算了,”最后許文勉強笑了兩聲,“哪有這么荒誕的事,我們純屬自己嚇自己,關了進程吧?!?/p>
“可是,萬一是真的——說不定我們就消失了,從此灰飛煙滅!”衛(wèi)子涵面色慘白地說。
“這太荒謬了,我們明明有思想,有感覺,怎么可能是什么鏡像?”
“可剛才沈安琪也是一樣的,記得她驚恐的表情么?你真覺得那個她沒有思想,沒有感情?只是程序的模擬?”
許文搖頭說:“好吧,即便接受你的邏輯,如果我們是在一個模擬進程內(nèi)部的話,那么如果現(xiàn)實中的人要關掉進程,我們也毫無辦法,對吧?這和我們自己關不關我們的電腦沒有聯(lián)系?!?/p>
“這個未必……”衛(wèi)子涵說,“記得么,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彼钢@示屏上同樣指著里面顯示屏上的兩個人說,“不論我們是虛擬的還是他們是虛擬的,又不論我們和他們在無窮嵌套的序列的第幾層上,因為是同樣的物質(zhì)條件通過同樣自然規(guī)律進行演變,他們的動作和思想必然和我們是嚴格同步的,我們想什么他們就想什么,我們做什么他們就做什么,也就是說——”
“我們的念頭就是他們的念頭,我們的決定就是他們的決定,如果我們決定終止進程,他們也會,反之亦然?!痹S文明白了,他不自覺地抬頭看著天花板,仿佛那里有兩個從虛無中透視著他們的人一樣。
“這么說,至少我們還有時間確定究竟是怎么回事?!?/p>
“所以現(xiàn)在的關鍵是,”許文扶額,理了理思路,“找到最上層,也就是現(xiàn)實層面和一切虛擬層面的區(qū)別,搞清楚我們是不是在現(xiàn)實中?!?/p>
“虛擬空間和現(xiàn)實空間還有什么區(qū)別?”
“肯定有啊,比如現(xiàn)實空間里的這個房間連著走廊和通風管道等等,而虛擬空間沒有?!?/p>
“你是說外頭相當于真空?”衛(wèi)子涵驚道,“這么說,空氣不是會以極快的速度外泄嗎?”
“不是真空,”許文說,“照片中總會有一個無形的空間邊界,它像是一堵看不見的墻,擋住一切。不過這樣的話,我們很快會和剛才的沈安琪一樣,呼吸不過來的?!?/p>
衛(wèi)子涵用力呼吸了幾下:“好像是有一點悶,媽的!這么說我們不是要憋死了么……”
“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暫時也沒法說……有了,你帶了手機沒?”
衛(wèi)子涵點點頭,拿出一部手機,端詳了一眼,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怎么?”
“沒信號……”衛(wèi)子涵顫聲說,“我……我這手機信號一向很好的。”
“這倒不一定,實驗室里的信號一直不怎么樣……看我的,我手機連的是……wi……fi……”
許文臉色煞白,也說不下去了,衛(wèi)子涵看了一眼,wifi顯示是斷開的。
“也、也可能是暫時斷網(wǎng)……但現(xiàn)在,還有一個法子可以判斷……”許文指了指門口。
衛(wèi)子涵明白了:“如果是在現(xiàn)實層,外面只是我剛才進來的那條乳白色走廊……”
“而如果是虛擬層面,外面就什么也沒有……你去看看吧?!?/p>
“這……還是你去吧。”衛(wèi)子涵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
“怕什么,我去就我去,”許文說,故作輕松地站起來,“早跟你說都是扯淡!我開了門,今晚你請得吃飯,小龍蝦管飽,要不然我把這事告訴別人,這笑話可——”
他一邊說,一邊拉開了門——
一切戛然而止。
許文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瞬間變成了石柱。從衛(wèi)子涵的角度,只看到他呆呆地立著,看不到門外的情形。
“你怎么了?”衛(wèi)子涵問,內(nèi)心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許文舉起手,指著外面,隨即雙腿一軟,癱在地上,連話都說不出來。衛(wèi)子涵努力讓自己鼓起勇氣,哆嗦著走到門口,向外看去——
那里,是一片化不開的黑暗,現(xiàn)實世界從沒人見過的絕對黑暗。宛如開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