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死得很冤枉。
那是幾天前的一個夜晚,大概11點半左右,我返回實驗室去取一份資料,發(fā)現(xiàn)沈歸農(nóng)教授還留在實驗室里。
教授沒有開燈,不知道一個人在黑暗中佇立了多久。他一動不動,好像一座雕像呆呆站立在朵朵跟前,左手拿著一板藥片,右手拿著一只水杯,微微佝僂著背,兩只眼睛直直盯著朵朵,眉頭皺得很緊,樣子看起來有些古怪。
我滿心好奇地走了過去,“教授,你……在干什么呢?”
沈教授頭也沒回,夢囈一般喃喃地說:“我在想,如果朵朵感冒了,我們應該怎么辦?!?/p>
我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
朵朵是實驗室里培育出的一株轉基因蘭花,能開出三種不同顏色的花朵,在夜里還會散發(fā)出幽幽的熒光。
蘭花怎么會感冒呢?教授可真會開玩笑。
可是,沈教授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有些尷尬地摸了摸后腦勺,便順著沈教授的話開了個玩笑:“要是朵朵不肯吃藥,那就……讓它多喝點熱水吧?!?/p>
第二天早上,我來到實驗室,發(fā)現(xiàn)朵朵已經(jīng)死了。
它是被開水燙死的。
***
自從朵朵死后,我開始經(jīng)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夢。
整個世界都好像變得有點不大對勁,空氣中處處彌漫著令人不安的因子,讓人心焦氣躁,呼吸不暢。
但是如果你要是問我究竟是哪里不對勁,我也說不上來。
或許是因為沈教授的緣故吧,近來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大變,一改過去隨和幽默的形象,變得神經(jīng)兮兮的,經(jīng)常因為一點小事就大發(fā)雷霆。
前兩天,研究所里的兩個實習生在午飯時間嬉戲玩鬧,打翻了小半碟飯菜,被沈教授撞見了,教授居然足足訓斥了他們十幾分鐘,其中的一個小姑娘都被嚇哭了。
我正自胡思亂想,沈教授正好走了進來,他的頭上仿佛頂著一團烏云,實驗室里的光線都瞬間變得昏暗了許多。我習慣性地轉身想要逃離這里,卻發(fā)現(xiàn)身體動彈不得。我低頭一瞧,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只花盆里,下半身被埋在了土里。
我變成了一棵盆栽。
我努力扭動身體,想要將自己的根系從土里拔出來,可是卻使不上勁兒,只引得胸口一陣憋悶,隨即引來一陣猛烈的咳嗽。
“你感冒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我怯生生地抬起頭,看到沈教授已經(jīng)來到了我的面前,他面色陰沉,手里拎著一只電熱水壺,壺口還在“呼呼”冒著熱氣。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沒關系……我抽屜里有感冒藥。”
“感冒藥不管用。你需要多喝熱水?!闭f完,沈教授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拎起電熱水壺就往我的嘴里灌。
“啊——”我驚叫一聲,猛地睜開雙眼,看到周圍有好幾雙眼睛,正帶著好奇和不滿的情緒盯著我。
原來,又是一個古怪的噩夢。
我在原地呆愣了好幾秒,直到望見了窗外飄浮的云層才回想起來,自己此刻正坐在前往敦煌的飛機上。
我尷尬地抬起一只手掌遮住了自己的臉,轉過臉來望向窗外,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一旁的沈教授拍了拍我的手臂,低聲說:“我們馬上就到敦煌了,不要再睡了?!?/p>
幾分鐘后,飛機準時降落在敦煌機場,我拎起行李緊跟著沈教授身后,心里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出了機場,過來接我們的人早已經(jīng)等在了路邊,那是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正靠在一輛黑色的捷豹越野車旁邊,正遠遠地沖我們招手。
兩人都是一樣黝黑的膚色,一看就知道已經(jīng)在此地生活了很多年。其中年紀較輕的那位大概30多歲,雙目明亮有神,身上散發(fā)出一股精明干練的氣息;年長的那位留著一臉的大胡子,頭發(fā)和胡須都已經(jīng)白了一大半,但是身材卻十分健碩,臉上也沒有多少皺紋,因此看不太出他具體的年齡。
我瞇起眼睛悄悄向四周搜尋了一陣子,確定陽雪并不在這里,心情瞬間變得低落了起來。
我是昨天上午才知道沈教授要來敦煌,下意識里便以為他是要去找在敦煌工作的師姐陽雪,這才自告奮勇要和他一起過來。沈教授起初不同意,我編出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試圖說服他,但是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