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方小白
十歲以前,我住在甘孜州。人到中年,再試圖去回味童年,只會找到一些感官混沌的光陰感。藏區(qū)的秋天,在我的記憶中,是溫泉的氤氳熱氣,混合著蘋果的香甜,偶爾穿插一些牛尾湯的腥鮮。我在的小城,十一月已經(jīng)很冷了,人們已經(jīng)在等待初雪的降臨。有一年秋天,父母帶著我和姐姐,跟他們的朋友家人一起,開著不知道哪里來的吉普車,去往城外的溫泉游玩?,F(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記不清那個溫泉到底在哪里,也不記得那次到底玩了幾天,只記得在顛簸的吉普車上,媽媽削好的蘋果的味道。
很多年以后,當(dāng)我們?nèi)叶家呀?jīng)回到了父母生長的城市,回憶起在藏區(qū)的歲月,母親依然會說:“蘋果,還是要秋天的大山里長出來的那種,才好吃,才脆,才甜。”是的呢,畢竟我和姐姐的兩口蟲牙,都是最甜的高山蘋果滋養(yǎng)出來的。在山區(qū),秋天的蘋果,咬一口,滿口都是冰涼涼的甜蜜氣泡口感。
在我現(xiàn)在居住的地方,秋天是“巴山夜雨漲秋池”??偸窃谝估锏拿詨糁?,聽到這些雨點帶著優(yōu)雅、冷淡的步調(diào)踏在窗戶玻璃上。而我的孩子,和生活在大陸地區(qū)溫暖地帶的所有兒童一樣,唱著“一場秋雨一場涼”的童謠,感受著被北方冷空氣裹挾成珠的南方水汽,一滴滴的,在他們?nèi)崮鄣钠つw上潤出一平方厘米的冰涼。似懂非懂地,這一代新人,開始領(lǐng)略中國文化中那經(jīng)典的秋天式憂傷,何為“南雁歸時更寂寥”,何是“誰與話清涼”。
然而此時,在南美洲的瓜希拉半島上,一個瓦尤女孩對秋雨的等待,卻一定是狂喜的。這里是哥倫比亞東北端和委內(nèi)瑞拉接壤的地方,雖然地形看起來是“一腳”踏進了海洋,陸地卻是如此荒涼。這里的地貌,是海洋和沙漠的奇異結(jié)合,全年大部分時間氣候干旱,只有在秋天才會天降甘霖。每年的十一月,瓦尤人正在享受一年當(dāng)中最珍貴的雨季。幾千年間,被稱為“太陽、沙與風(fēng)的子民”的瓦尤人都生活在這里,她們度過了幾千個秋天,收獲了幾千份喜悅。
我們生活的地球是如此廣博,山峰和大海都在不動聲色地書寫自己的故事。當(dāng)我們把視線投向這個秋天的馬納斯魯峰——全球第八高峰,色彩是悲壯的,全球知名女登山家希拉里·納爾遜,在攀到峰頂后滑雪下撤時遭遇意外,最終,女英雄留在了她的雪山上。幾天后,五位中國的年輕探險者,成功登頂馬納斯魯峰,在峰頂時刻,他們心里又是怎樣的高峰體驗和唏噓?與此同時,中國廣西北部灣海域,一群科學(xué)家正在默默地修復(fù)海草床,只為創(chuàng)造好的條件,讓曾經(jīng)生活在這里的“美人魚”儒艮回家。
這一期,人文作家何萬敏深度解讀了他心中的涼山州。那也是我從小就知道的地方,它總是和甘孜阿壩聯(lián)在一起,很容易就從人們的嘴里滑溜出來——甘孜阿壩涼山州。涼山州的秋天是明亮而豐沛的,是隨著海拔和深度層層遞進的。在低海拔的河谷湖泊地帶,涼山的秋濃烈又熱鬧,但到了高山地區(qū)的森林地帶,冷冽的光影照耀下靜默著的,是遺世獨立的山峰。被吟唱了千百年的彝族史詩《勒俄特依》,至今仍在山中縈繞。
原來秋天和秋天是不一樣的。在地球的不同角落,不同的秋天長著不同的樣貌,有著不同的脾氣,創(chuàng)造截然不同的故事。
讓我們從自己的秋天里走出來,去看一看千百萬個不一樣的秋天,從無窮多的“一滴秋雨”中,窺探出宇宙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