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當時在高考前就填寫志愿了,我們班上有幾個同學填寫了劍橋大學和牛津大學,成為當時的笑話。不過那時候大家對大學確實不太了解,大部分同學都填寫了北大和清華,或者復旦、南開這樣的名牌大學,也不管自己能否考上,先填了再說,我們都不知道填志愿對自己能否被錄取是很重要的,以為這只是玩玩而已。
高考分數(shù)下來的那一天,我和兩個同學在街上玩,我們的老師叫住我們,聲音有些激動,他說高考分數(shù)下來了。于是我們也不由得激動起來,然后我們的老師說:“你們都落榜了?!?/p>
就這樣,我沒有考上大學,我們那個年級的同學中,只有三個人被錄取。
后來我就沒有再報考大學,先在衛(wèi)生學校學習了一年,然后分配到了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當了一名牙醫(yī)。我們的衛(wèi)生院就在大街上,空閑的時候,我就站到窗口,看著外面的大街,有時候會呆呆地看上一兩個小時。后來有一天,我在看著大街的時候,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悲涼,我想到自己將會一輩子看著這條大街,我突然感到?jīng)]有了前途。這一刻,我開始考慮起自己的一生應該怎么辦?我決定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于是我開始寫小說了。
1978年我去考大學。在此之前,我只上過一年中學,還是十二年前上的,中學的功課或者沒有學,或者全忘光。家里人勸我說:“你毫無基礎,最好還是考文科,免得考不上?!钡揖褪遣宦?,去考了理科,結(jié)果考上了。
我對事情實際的一面比較感興趣:如果你說的是種狀態(tài),我馬上就能明白是怎樣一種情形;如果你說的是種過程,我也馬上能理解你所說的,前因如何,后果則會如何。不但能理解,而且能記住。因此,數(shù)理化對我來說,還是相對好懂的。最要命的是這類問題:一件事,它有什么樣的名分,或者說,對它該用什么樣的提法。眾所周知,提法總是要背的。我怕的就是這個。孔老夫子說,必也正名乎。我也知道正名重要。但我覺得把一件事搞懂更重要——我就怕名也正了,言也順了,事也成了,最后成的是什么事情倒不大明白。我層次很低,也就配去學學理科。
當年,我高考不理想,居然把作文寫跑題了,只考上了大興安嶺師范??茖W校,學中文。因為課業(yè)不緊,我有充足的時間閱讀從圖書館借來的中外名著,使我眼界大開。學校面對山巒草灘,自然風景壯美。我寫了大量自然景色的觀察日記,這應該算是最早的文學訓練了。之后開始嘗試寫小說,但我運氣不錯,只投過幾篇稿子,《北方文學》的編輯就開始與我聯(lián)系,從而走上文壇。我早期的代表性作品《北極村童話》,就是在大興安嶺師范畢業(yè)前夕創(chuàng)作的。
我高考分數(shù)只到省專檔。只有三所學校能上,兩所在省外,涉及金融行業(yè),預估招生分數(shù)比本科線高,我只能去讀本省的公安??茖W校,我從來沒有做過讀警校的準備,我也不覺得自己適合做警察。但是,我已經(jīng)厭煩學習了,為了高考,我吃了多少豬心,喝了多少補腦汁,還得了神經(jīng)衰弱,我已經(jīng)徹底厭倦學習了。出于對復讀的恐懼,我去讀了警校,并且在畢業(yè)以后做了五年警察。我現(xiàn)在倒不后悔這一段經(jīng)歷,因為我寫作的大部分素材就是這一段時間積累的。
河豚//摘自國粹陪你讀書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與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