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涵

·01·

晚上，媽媽送給月月一條新枕巾。這條枕巾質地柔軟、顏色漂亮，月月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臨睡前，月月仔細地把枕巾平鋪在枕頭上，然后躺了下去。哇，軟乎乎的毛摩挲著臉頰，好舒服?。〔灰粫?，月月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月月宣布，她給自己的枕巾起了個名字——毛毛。

媽媽聽后覺得好笑：“一條枕巾，還有名字？”

月月有點不高興：“媽媽，我覺得它不是一條普通的枕巾，它是有魔法的！要不我怎么一躺在上面，馬上就睡著了呢？”

毛毛成了月月的新朋友。每天晚上，月月都期盼盡早享受那份溫柔和溫暖。

這天，爸爸媽媽有事外出，很晚才能回家。懂事的月月洗漱完畢就上床睡覺了，可她睡得并不踏實。

“月月！”

“誰？誰在說話？”月月嚇了一跳，趕緊坐了起來。房間里雖然開著燈，亮堂堂的，但月月還是有些害怕。

“是我，毛毛??！”

“是毛毛在說話？我不是在做夢吧？”月月使勁掐了自己一下。疼痛的真實感讓月月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嘻嘻，平時你睡得太熟，我總也叫不醒你?！边@時，剛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聲音低低的，很溫柔。

月月俯下身，貼近枕頭，驚喜地說：“毛毛，原來你真的有魔法！我的感覺沒錯！”

“這是我們的小秘密，可不要告訴爸爸媽媽哦。”毛毛神秘地說。

月月使勁地點了點頭——幫朋友保守秘密她一直是很靠得住的。

“爸爸媽媽不在家，你一個人有些害怕吧？”毛毛說，“要不我們做游戲吧！”

做游戲？那再好不過了。自從上了小學，月月每天玩耍的時間少了很多。

“好啊，玩什么呢？”月月很是期待。

毛毛讓月月把她的玩具伙伴都擺了出來，有小狗哈皮、兔子小菲、浣熊小灰、小貓白白，還有娃娃小美。

“然后呢？”月月望著毛毛。

這時，毛毛盤旋而起，開始在空中轉圈。它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月月看著有些頭暈，忙閉上了眼睛。

“就是因為你！”

是誰在說話？這聲音可不是毛毛的。月月這次不害怕了，她趕忙睜開眼睛——原來，是兔子小菲在說話。

“就是因為你，月月都開始冷落我了！”小菲正拽著毛毛的一角抱怨呢。

“你別說了！月月都快記不得我了，我說什么了嗎？”小狗哈皮乖巧地臥在月月身邊，可愛極了。

“咱們都是好朋友，這不一起來陪月月了嘛！”浣熊小灰很溫柔。它覺得只要能和月月在一起，就是最開心的事。

“我的魔法厲害吧？它們都會說話了！”毛毛頗有些自豪。

月月看看這個，望望那個，滿心歡喜，想給它們送上大大的擁抱。要抱小貓白白時，它卻一下子跳開了：“這么晚了還叫人出來陪！可別把我給摸臟了。”

“好啦，咱們來玩灰姑娘的游戲吧！”毛毛提議。

月月自告奮勇挑戰(zhàn)灰姑娘這個角色；浣熊小灰扮演王子；小貓白白分到了惡毒姐姐的角色，大家都說由它演最合適……

等大家都玩累了，月月就帶著它們躺在床上聊天。爸爸媽媽回來的時候，月月已經睡著了。

“這孩子，怎么把玩具擺了一床！”本來擔心月月怕黑睡不著的媽媽，看到月月臉上甜蜜的微笑，頓時放下了心。媽媽親了親月月的臉，收拾好了散落在床上的玩具。

從那一夜開始，月月心里便裝了毛毛的秘密。每逢爸爸媽媽不在家，她都會關上門，坐在床上和毛毛還有她的玩具伙伴說話。

有一次，爸爸媽媽回來后透過門縫看到月月和玩具們聊得正歡，媽媽忍不住小聲說：“月月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

關于長大，月月隱隱約約是明白一些的。之前，住在隔壁的小姐姐李玉，一上初中就把玩具們扔到了地下室里。她還告訴月月：“大孩子是不玩玩具的！”

月月覺得如果長大就要把玩具扔掉，她寧可不長大。她拍著胸脯對毛毛和玩具們發(fā)誓：“我永遠不會拋棄你們！”

·02·

一轉眼，毛毛陪伴月月已經五年了。它開始掉線，不再那么平滑整潔。媽媽幾次要給月月?lián)Q新枕巾，但都被月月拒絕了。

“今天咱們玩捉迷藏吧！”一天，月月提議道。

看到月月開心的樣子，毛毛松了口氣。自從上了六年級，月月面臨升學考試壓力，已經很久沒和玩具們一起做游戲了。

“月月，你快考試了吧？”浣熊小灰問。它經常聽小貓白白說，等月月考完試，升了初中，就不會再和它們玩了。

“快了，就下周?！?/p>

“那你考完試還會和我們玩嗎？”小狗哈皮趴在月月的腿上，憂心忡忡的。

“當然……會啦！”月月說這話時有些心虛，因為她知道自己確實有一段時間沒叫它們出來玩了。

“哼，我看不用等到考完試，你就不需要我們了?！毙∝埌装渍f話還是這么直接。平時大家聽了這話，肯定會護著月月，這次卻都沒出聲，一個個睜大眼睛看著她。

“我沒有、沒有……”月月低頭摳著手指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你知道小菲去哪兒了嗎？”娃娃小美問。

“小菲？”月月疑惑地看著大家，然后才發(fā)現(xiàn)兔子小菲確實不見了。

月月翻身下床，在臥室里翻找一番后，又到客廳、衛(wèi)生間和爸媽的臥室找了一圈，但都沒有找到。

這時，爸爸回來了。月月焦急地問：“爸爸，您看到我的兔子小菲了嗎？”“哦，前幾天我看它身上落了灰，想著拍一拍，沒想到一不小心掉到樓下花圃里去了。我說下樓時順便撿回來，結果給忘了。我……”爸爸的話還沒說完，月月就穿著拖鞋跑了出去。

“月月！你去哪兒?。抗烙嬙缇捅蝗藫熳吡恕卑职众s緊追了出去。

此時，月月心里騰起一股火，一直燒到了臉上。她分不清是在生爸爸的氣還是在怨自己。

兔子小菲確實已經不在了，不知是被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收走了，還是被別的小朋友撿走了。月月傷心得大哭一場，午飯都沒吃。

“不就是個玩具嘛！別傷心了，爸爸再給你買一個?！卑职植焕斫庠略聻槭裁捶磻@么大。

“您根本就不懂！”月月說完，跑進臥室，堵住耳朵，傷心地躺在了床上。

月月覺得自己對不起小菲。小菲那么膽小，獨自在外面的時候，肯定又孤獨又害怕。為什么自己沒早點兒發(fā)現(xiàn)呢？本來是可以帶小菲回家的。月月滿心自責。

“別哭了?！泵珟驮略虏潦弥蹨I。月月難過得將整個臉埋進了毛毛的身體里，哭得更大聲了。

“好了，哭有什么用?。俊毙∝埌装子行o奈地說。

“月月，睡一覺吧，我去幫你找小菲?！泵珜υ略碌驼Z道。

“去哪里找？”

“去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泵脑捤坪躅H有深意，可惜月月沒聽懂。

毛毛從臥室的窗戶飛了出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哈皮，你說毛毛能找到小菲嗎？”

“月月，別想太多。毛毛答應你的事哪件沒做到呢？”小狗哈皮一邊安慰月月，一邊靠月月更近了些。

“哼，別以為毛毛可以永遠幫你解決問題！它老了，所以走了！”小貓白白從窗臺上跳下來，在房間里踱步。

“毛毛不會走，它會永遠陪著我！”月月很想和白白打一架，但是忍住了。

“永遠？你大概不知道吧？毛毛只能存在于你十二歲之前，因為每個人相信魔法的日子都是很短暫的?！毙∝埌装讘械煤驮略聽庌q，索性將實情和盤托出。

“哈皮，它說的是什么意思？”月月感到腦子有些不清醒。

“白白是太想念小菲了，胡說的，別理它！”小狗哈皮瞪了白白一眼。白白識趣地不再說話了。

·03·

這一夜很漫長，月月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她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見自己忽然聽不到毛毛說話了。

早晨，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輕輕地在月月的額頭上跳動。

月月正在回想昨天發(fā)生的一切，爸爸媽媽進來了。他們齊聲送上祝福：“寶貝兒，十二歲生日快樂！”說完，爸爸還把兔子小菲送到了月月的枕邊。

毛毛找到小菲了？這真是太好了！月月坐起來，一把摟過小菲，親了又親。

“月月，對不起，爸爸把你的兔子弄丟了。這是爸爸新給你買的，和之前的一模一樣，你還叫它‘小菲吧！”爸爸撫摸著月月的頭發(fā)，滿懷歉意地說。

“這不是小菲？那毛毛呢？”月月方才的開心頓時不見了。

她的話爸媽聽不太懂，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毛毛？這不是嘛！”媽媽將枕巾拿了起來。毛毛看起來比昨天更破舊了。

月月一把搶過枕巾，不再說話。媽媽知道月月對毛毛的感情，一時不知該怎么勸她，于是拉著爸爸出了房間，想讓她先自己消化一下情緒。

月月捧著破舊的毛毛，心里難過極了。她抱著毛毛說話，可毛毛不再回應……“我不想長大！我不想失去你，毛毛！”月月低聲說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月月抱著毛毛坐了很久。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去找媽媽要來了一個盒子。在媽媽疑惑的目光中，月月親了親毛毛，然后將它疊整齊，小心地放進了盒子里。

“你這是干什么？”媽媽不理解，“一條舊枕巾，扔了就好，為什么還要裝進盒子？”

“我想給我的朋友找一個舒適的家。”月月回答。

·04·

晚上，月月輾轉反側，很久才睡著。夢里，她見到了毛毛和玩具伙伴們。

“月月，我沒找到小菲，但我知道你爸爸送了一個全新的小菲給你，希望你能開心！”毛毛已是最初和月月相見時的樣子。

“月月，謝謝你讓我們陪你度過了童年時光。”玩具伙伴們笑容滿面，就連白白也溫柔起來。

“月月，在你滿十二歲時，我們是必須要離開的。因為，你長大了……”毛毛和玩具們朝月月?lián)]了揮手，“我們永遠愛你，希望你永遠快樂?！闭f完，它們轉身走向了閃著光芒的時光隧道。

睡夢中的月月小聲哭了起來。媽媽聽到了，忙到臥室?guī)退戳艘幢蛔?，輕輕地拍了拍她。直到月月不再哭泣，媽媽才出了屋。臨走時，她還將新買的小菲放在了月月的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