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國慶節(jié),單位給每名職工分發(fā)兩箱碭山酥梨。那是我參加工作近兩年收到的第一份節(jié)日福利,自然是十分的興奮和激動。我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寫信回家,讓父親周六去火車站接我。
周六下午5時零2分,火車??扛吆硬赫尽倓倽M頭大汗地把兩箱酥梨馱到出站口,便見父親早已推著家里的那輛半舊的加重自行車立在了我的身旁。
父親在自行車后座墊了塊厚海綿,幫我把兩箱梨綁好捆牢,然后小心地把車子支架輕輕放下,將車把手交給我,說:“你抓緊騎車回家?!蔽殷@訝問:“那你呢?”父親笑笑說:“我慢慢走著回去,不急的?!?/p>
彼時的高河埠火車站,周圍是一片村莊和農(nóng)田,客運剛剛開通不久,站前公交還沒有運營,出租車更是寥寥無幾,且要價極高。每次從合肥回家或是從家去合肥,都是父親騎車接送我到車站。
父親多年前做過一次腿部手術,雖然恢復良好,但注意看的話,還是發(fā)覺他走路微跛。家離火車站有八里路,讓他一個人走著回去,估計天是要黑透了。我對父親說:“還是你騎車先把梨帶回家吧,我是年輕人,走路快?!?/p>
父親皺著眉頭,堅決地說:“我每天都走不少路的,習慣了。你騎車回去,注意——路上慢點啊!”
拗不過父親,我只好騎車先走。小心翼翼地騎過一公里坑坑洼洼的機耕土路,再爬上一個大土坡,拐個彎,前面便是209省道了。我把自行車停下,一邊擦汗一邊等待父親。
十多分鐘過后,父親終于趕了上來。見我停著不走,急著問:“你怎么還不抓緊回去?你媽在家里等著你呢?!蔽蚁肓讼?,突然就指著自行車的大梁。父親疑惑,問:干嗎?我說:“爸,前面就是公路了,騎車不顛的,你上來,就像小時候你騎車帶我一樣,我騎車帶你回家?!?/p>
我永遠都記得那個秋風沉醉的黃昏,青春蓬勃的我騎著一輛加重自行車,車后座上架著兩只碩大的紙箱,瘦小的父親在我的懷里微低著頭,拘謹且幸福地斜坐在自行車大梁上,秋風輕柔吹過,灑下一路甜甜的梨香。
(鄭翰音薦自《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