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衍東

陽光從鳥兒弓起的脊背上滑下去

滑下去，就落在了一塊莊稼地

落在了高粱的葉子上，玉米的牙齒上

青椒的鼻子上，棉花桃子欲言又止的綻放上

只是鳥兒脊背上的陽光滑下去之后

剛好被一面鏡子反射出來

一面鏡子在燃燒，一面鏡子反射出來的

一些事情，變得更加復雜

卸載后的鳥兒在一棵樹上鳴叫

它是不是在喊失去的陽光

也可能是用歌聲在擦拭身上的痕跡

天空晴朗

一場暴雨之后，天空碧藍碧藍

那些云彩退到哪里去了呢

是誰收起來那道彩虹

所有植物的葉子都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所有裸露的土地都散發(fā)著泥土的芬芳

只有殘留在水溝里的水

還在汩汩地唱著小曲

我似乎看見一個人用一把刷子

在天空反復擦拭。他要把天空這面鏡子

擦得一塵不染

把寶石般的星星綴上去

天空才真的像一個驕傲的公主

一彎殘月

一彎殘月時而被云彩吞沒

時而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一彎殘月扶著人間的一架犁

它在云縫里耕耘，我聽到了它氣喘吁吁的聲音

一整個夜晚，一彎殘月就在這塊昏暗的地里

犁出的溝里有潺潺的水

有晶瑩的露珠

它不把人間的夜犁一個遍

是不會罷休的

每一朵夏花都敬畏天空

除了曇花，所有的花都在耐心地開放

荷花、向日葵、茉莉花、百合花、康乃馨、睡蓮

以及蘭花、三色堇、桔梗

她們不把夏天開得轟轟烈烈

不把天空開成神圣的樣子不會罷休

所有夏天開放的花朵都是敬畏天空的

她們努力向著天空開放，把自己最好的一面

獻給天空，唯恐悄悄的開放怠慢了天空

讓天空生氣

讓一場一場大雨潑下來

讓陰郁的臉壓迫每一朵爭艷的花苞

日暮時分

夏天的太陽遲遲不肯落下去

我一直盯著西邊的天空，太陽就是羞紅了臉

還是慢騰騰的

在我分神的一剎那間

陽光就從草地上抽回了它的金線

還有一部分沒有抽回的金線

纏繞在牧羊的鞭梢上，牧羊人一抽

夜幕就緩緩拉下來

母親的炊煙與夜幕吻合的時候

我嗅到了小院子里的芳香

一家人圍坐了下來

一群人在烈焰下勞作

一個人在和灰，一個人在挑漿

一個人在砌墻，還有一個人剛剛直起腰

就與火辣辣的太陽打了一個照面

這是農(nóng)歷六月中午的太陽

戳在人身上，就是打開了汗腺的閘門

大把大把的汗珠

滴在地上

我聽到了汗珠摔碎的聲音

聽到了汗珠滴在沙土、泥漿、深色葉片

以及一個人壓抑很久吼出的聲音上

一個遞磚的人，瞇起眼朝天空一瞄

剛好一朵云從遠處飄過來

她感覺像別人遞過來的一條毛巾

把臉上的汗狠狠地擦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