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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少年非自殺性自傷行為持續(xù)和停止的預測性因素*

        2022-12-18 19:04:42蔣家麗李立言李子穎雷秀雅孟澤龍
        心理科學進展 2022年7期
        關鍵詞:預測性個體情緒

        蔣家麗 李立言 李子穎 雷秀雅 孟澤龍

        青少年非自殺性自傷行為持續(xù)和停止的預測性因素*

        蔣家麗 李立言 李子穎 雷秀雅 孟澤龍

        (北京林業(yè)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心理系, 北京 100083)

        非自殺性自傷行為是個體未來自殺意圖、自殺行為以及長期心理障礙等問題的重要風險因素, 了解能夠預測青少年非自殺性自傷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因素有助于為該行為的早期預防及干預提供新視角。基于Nock的整合理論模型, 通過梳理國內外文獻發(fā)現(xiàn)對青少年非自殺性自傷行為的持續(xù)或停止具有預測作用的因素主要集中于生理機制、個人特質(情緒與認知、人格因素等)和社會因素(同伴因素、家庭因素等)三方面。未來相關研究應注意采用多樣化的研究方法及非自殺性自傷行為測量技術, 拓展被試群體和研究領域來探究對非自殺性自傷行為發(fā)展進程具有預測作用的風險因素和保護性因素, 并深入探究各因素間的交互作用。

        非自殺性自傷, 人際功能, 自我功能, 青春期, 預測因素

        1 引言

        非自殺性自傷(Non-suicidal self-injury, NSSI)是指個體在沒有自殺意圖的情況下故意傷害自己的身體, 且不被社會所認可的行為(Klonsky, 2011), 主要形式包括抓撓、割傷皮膚、揪扯頭發(fā)和擊打自己等, 其中最常見的形式是割傷(Halpin & Duffy, 2020), 且大多數(shù)有NSSI行為經(jīng)歷的個體自我報告顯示不止使用了一種自我傷害的形式(Chartrand et al., 2016)。NSSI通常開始于青少年早期(Brown & Plener, 2017), 同時, 青少年也是該行為的高發(fā)人群(Nock, 2010), NSSI綜合患病率在普通青少年樣本中達17%~23% (Brown & Plener, 2017; Donna Gillies et al., 2018), 在臨床青少年樣本中增加到40%~80% (Klonsky & Muehlenkamp, 2007)。從我國流行病學調查結果看,國內普通青少年自傷比例達36%~57% (江光榮等, 2011), 針對NSSI行為的元分析結果也顯示其在大陸中學生群體內的檢出率為27.4% (韓阿珠等, 2017), 可見我國青少年NSSI行為的發(fā)生率也處于較高水平, 且當前有數(shù)據(jù)表明NSSI行為的發(fā)生率在全球范圍內呈上升趨勢(Thippaiah et al., 2020), 已經(jīng)成為許多國家的主要公共衛(wèi)生問題(Mummé et al., 2017), 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Brown & Plener, 2017)。

        NSSI行為會帶來什么后果?除該行為自身所造成的軀體傷害, 最近有研究表明, NSSI行為的經(jīng)歷也可能會增加青少年未來自殺意念和自殺行為的風險(Fox et al., 2017; Kiekens et al., 2018)。同時有大量研究顯示NSSI行為與各種心理障礙諸如抑郁、焦慮、物質濫用、進食障礙和人格障礙等存在顯著相關(Schatten et al., 2015), 并且也有一些研究者證實NSSI行為在青少年群體中具有明顯的“傳染”效應(Brown & Plener, 2017; Syed et al., 2020), 這都對青少年時期的社會化發(fā)展和未來心理健康構成了嚴重威脅(Kruzan & Whitlock, 2019), 甚至除個人負擔外, NSSI行為的長期存在還需要大量的醫(yī)療保健投入和經(jīng)濟成本, 并最終還可能會造成社會生產(chǎn)力的損失(Hepp et al., 2020), 因此明晰與NSSI行為相關聯(lián)的風險或保護性因素, 進而對其進行合理干預就顯得尤為重要。

        最近有研究者發(fā)現(xiàn)NSSI行為并非一定伴隨人的終生, 可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fā)生變化, 有些個體在青少年晚期或成年早期停止該行為(Plener et al., 2015), 但也有一部分個體在青春期后仍會持續(xù)NSSI行為且有長期負面影響(Kiekens et al., 2017)。這不禁讓人好奇?zhèn)€體為何會停止NSSI行為?又或者為何會持續(xù)NSSI行為?對這些問題的探討不僅有助于識別對NSSI起到促進和保護性作用的因素, 也有助于為NSSI群體設計有效的早期預防及干預措施。

        但近十幾年來, 國內外的大量研究多集中于NSSI行為的流行、研究方法、相關影響因素和功能等領域(Bakken, 2021; Faura-Garcia et al., 2020)。在NSSI行為停止和持續(xù)的預測因素方面, 國外最近已經(jīng)展開了一系列質性和量化研究以及實踐探索(Halpin & Duffy, 2020; Kruzan & Whitlock, 2019), 而國內相關理論和實踐研究則較為匱乏?;贜SSI危險而普遍的特性, 本文將對國內外近幾年涉及青少年NSSI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預測性因素的相關研究進行梳理, 并針對目前研究存在的問題進行了未來研究方向的總結, 以期為我國相關領域的研究和青少年NSSI行為的早期干預提供新視角。

        2 青少年非自殺性自傷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預測性因素

        Nock (2010)在其整合理論模型中提出影響NSSI行為發(fā)生發(fā)展的因素涉及自我內部和人際關系兩大領域。其中, 自我內部的風險因素可能會促使青少年通過情緒失調來應對壓力, 從而影響青少年產(chǎn)生NSSI行為的需求; 而青少年的人際風險因素也可能會削弱個體應對痛苦的能力, 進而誘發(fā)或加劇青少年的NSSI行為(Hamza & Willoughby, 2014; Wang et al., 2020)。簡而言之, 相比于其他理論, 該模型較為全面, 對NSSI行為發(fā)生和發(fā)展的解釋同時考慮了生物、心理、社會三方面的因素(江光榮等, 2011)。由此可以推論對青少年NSSI行為的持續(xù)或停止起到預測性作用的因素可能也并非只有一個, 而是一系列因素綜合影響的結果。參照整合理論模型(Nock, 2010), 本文將青少年NSSI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預測性因素主要劃分為生理機制、個人特質和社會因素三方面。

        2.1 生理機制

        目前已有很多研究顯示青少年NSSI行為的持續(xù)或停止可能存在一定的神經(jīng)生物學基礎。第一, β-內啡肽水平的異??赡苁乔嗌倌闚SSI行為持續(xù)的重要生理因素之一。近期一項以51名持續(xù)NSSI者為被試的唾液檢驗研究表明持續(xù)NSSI者體內的β-內啡肽水平較低, 他們進行NSSI行為能夠促使體內的β-內啡肽水平恢復到正常范圍, 且NSSI行為越嚴重, 體內暫時的β-內啡肽水平就越高(St?rkel et al., 2021), 這與前人在腦脊液(CSF)內檢驗的結果相一致, 證實了NSSI內穩(wěn)態(tài)模型的理論假設(Stanley et al., 2010), 即青少年持續(xù)NSSI的原因可能是借該行為來提高自身β-內啡肽水平、維持體內平衡, 從而對NSSI行為產(chǎn)生了長期依賴性。此外, β-內啡肽又屬于內源性阿片物質, 其釋放具有鎮(zhèn)痛和降低疼痛敏感性的作用(Zubieta et al., 2001), 而疼痛敏感性的降低與個體NSSI行為的重復出現(xiàn)之間聯(lián)系緊密(Koenig et al., 2016), 較長時間內持續(xù)NSSI行為的青少年往往疼痛敏感性較低, 疼痛閾限值較高(van der Venne et al., 2021), 由此也可見β-內啡肽與青少年NSSI行為的持續(xù)之間存在較大關聯(lián)。

        除β-內啡肽水平外, 還有研究結果顯示在過往一年內數(shù)次進行NSSI行為的青少年杏仁核與額葉皮層之間的靜息態(tài)功能連接(RSFC)較低, 且二者之間的連接不足似乎是長期NSSI者普遍存在的缺陷 (Schreiner et al., 2017)。Ba?g?ze等人(2021)的腦成像研究也發(fā)現(xiàn)NSSI行為的終身頻率和左右側杏仁核與前額葉皮層(PFC)之間的靜息態(tài)功能連接(RSFC)呈弱負相關, 杏仁核與前額葉皮層(PFC)之間的靜息態(tài)功能連接(RSFC)降低, 且左側和右側杏仁核激活異??赡軙沟们嗌倌觊L期進行NSSI行為。這表明杏仁核與額葉皮層的靜息態(tài)功能連接(RSFC)與NSSI行為的持續(xù)之間可能存在緊密關聯(lián), 同時由于杏仁核等是與情緒密切相關的腦部結構, 這也為NSSI青少年大腦發(fā)育中的情緒調節(jié)缺陷提供了生理性證據(jù)(Nock, 2010)。

        上述研究表明能夠預測青少年NSSI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神經(jīng)生物機制可能包含β-內啡肽水平、杏仁核?額葉之間的靜息態(tài)功能連接(RSFC)等, 當這些神經(jīng)機制處于異常狀態(tài)時, 個體為恢復體內平衡, 可能會對NSSI行為產(chǎn)生依賴, 進而將該行為持續(xù)下去。

        2.2 個人特質

        2.2.1 情緒與認知

        NSSI行為的發(fā)展維持理論認為情緒調節(jié)存在缺陷的個體傾向于采用NSSI行為來減少負性情緒體驗, 因此更易出現(xiàn)并維持NSSI行為(Nock, 2010)。目前也有很多研究證實了情緒及其相關認知對青少年NSSI行為的持續(xù)或停止具有顯著預測作用, 該種預測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青少年自身的負性情緒可能會預測NSSI行為的持續(xù), 趙若蘭等人(2019)通過對1988名中國大學生進行為期一年的追蹤研究發(fā)現(xiàn)抑郁是持續(xù)NSSI行為的重要預測因素, 抑郁的程度越重, 個體持續(xù)NSSI行為的風險就越大, 反之, 低抑郁或無抑郁狀況的個體在未來相對更有可能停止NSSI行為。這一結果與Yen等人(2016)在美國臨床青少年樣本中所得出的結論相一致, 相比于停止NSSI行為的個體, 患有慢性抑郁癥(超過6個月)的個體可能會持續(xù)進行NSSI行為。除抑郁外, 也有研究結果表明對于目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NSSI行為的青少年而言, 焦慮也是其未來將該行為持續(xù)下去的重要預測因素(Steine et al., 2020), 且值得關注的一點是, 焦慮和抑郁情緒通常在NSSI行為之前出現(xiàn), 在進行NSSI行為后, 青少年通常報告焦慮、抑郁情緒會有一定程度的降低(Moran et al., 2012)。這種現(xiàn)象符合近期Brackman和Andover (2017)提出的NSSI行為情緒調節(jié)的理論假設, 即NSSI的青少年可能將該行為作為改善情緒的一種方式, 從而可能會長期依賴于該行為以緩解負性情緒所帶來的痛苦。

        二是青少年對自身情緒調節(jié)能力的信念和合理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可能有助于其未來NSSI行為的停止, 反之則可能會致使NSSI行為的持續(xù), Kiekens等人(2017)證實持續(xù)NSSI行為的青少年對自身情緒調節(jié)能力的信念較低, 與此同時, 低信念導致的負性認知和習得性無助又進一步促使了NSSI行為的持續(xù)存在, 形成惡性循環(huán), 反之, 如果青少年對自身負性情緒調節(jié)能力具有較高的信念時, 則可以保護自身免受NSSI行為傷害或幫助其停止該行為。其次, 相較于停止NSSI行為者, 持續(xù)NSSI的個體所采用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往往是非適應性的(Cipriano et al., 2017), 例如有研究發(fā)現(xiàn)低認知重評和高情緒抑制與青少年NSSI的持續(xù)存在呈顯著相關(Tatnell et al., 2013), 且認知重評的得分每降低一個單位, 青少年持續(xù)NSSI行為的概率會是原來的1.16倍(Andrews et al., 2013)。與之相對應的是, 有研究結果表明較高的情緒反應接受度和沖動控制能力可能與NSSI行為的停止有關, 相比于持續(xù)NSSI者, 停止NSSI的個體更能接受自己的情緒反應并控制沖動(Anderson et al., 2012), 且能夠使用適應性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 認知重評水平較高(Tatnell et al., 2013)。這也與Whitlock等人(2015)的質性研究結果相一致, 即停止NSSI者認為情緒調節(jié)能力的提高是其NSSI行為停止的主要驅動力, 并在談及NSSI行為停止過程中所發(fā)生的變化時, 62.6%的被試提及情緒策略的習得。

        綜上可知, 在目前的研究中, 情緒和與情緒相關的認知都顯現(xiàn)出了對青少年NSSI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重要作用。

        2.2.2 人格因素

        目前, 已有研究發(fā)現(xiàn)邊緣型人格障礙、沖動型人格特征、自尊、自我批評與自我懲罰等人格因素也會影響青少年NSSI行為的發(fā)展進程(Burke et al., 2021; Kool et al., 2009; Tatnell et al., 2013)。第一, 以不穩(wěn)定的自我意識、人際關系和情緒調節(jié)等為主要特點, 并伴有沖動或自毀行為的邊緣型人格障礙在預測青少年NSSI行為的持續(xù)中可能具有重要作用, 研究者們普遍認同NSSI行為是邊緣性人格障礙(BPD)的關鍵癥狀(Brackman & Andover, 2017; Cipriano et al., 2017), 一項加拿大研究也證實個體的終身自傷頻率與邊緣性人格障礙之間呈顯著正相關, 且邊緣型人格障礙能夠顯著預測個體后續(xù)NSSI行為的發(fā)展進程(Glenn & Klonsky, 2011)。第二, NSSI通常被認為是一種魯莽或沖動的行為, 而具有沖動型人格特征的青少年通常沖動或緊迫感更強, 在經(jīng)歷消極事件時可能傾向于魯莽行事, 所以沖動型人格特征很可能與NSSI行為的發(fā)展有關(Bresin et al., 2012)。Riley等人(2015)的追蹤研究表明沖動型人格特征之一——缺乏耐心會致使個體有更大的概率持續(xù)進行NSSI行為, 且個體缺乏耐心的程度每增加一個單位, 在9個月后報告持續(xù)NSSI的可能性將會增加73%。在控制了NSSI史、其他相關沖動性人格特質等變量后這一效應仍然顯著。缺乏耐心的個體相對來說會更難以抵抗來自壓力或負性情緒下的NSSI行為沖動, 更難以采取有效的策略來應對困境(Glenn & Klonsky, 2010), 因此可能會長期依賴于NSSI行為。但Riley等人(2015)并未發(fā)現(xiàn)其他沖動性人格特質對持續(xù)NSSI行為的預測作用, 未來可在青少年群體中進一步探究。

        第三, 國外大量研究者證實提高青少年自尊水平可能有助于其未來NSSI行為的停止, Tatnell等人(2013)經(jīng)研究發(fā)現(xiàn)與持續(xù)NSSI行為的青少年相比, 停止NSSI者在基線和隨訪期間報告了更高的自尊水平, 即如果個體相信自己有能力應對心理困擾或調節(jié)消極情緒狀態(tài), 可能有助于NSSI行為的停止。但相較于國外這一研究結論, 一項以中國青少年為樣本的調查結果顯示, 與自尊相比, 個體在面對逆境時的積極信念對降低其NSSI行為出現(xiàn)幾率的影響更大(Wang et al., 2020), 這可能由于消極情緒是NSSI行為的重要風險因素(Fox et al., 2017), 而對逆境持積極信念的青少年可能擁有幫助他們積極思考以減少消極情緒的認知資源, 從而降低了進行NSSI行為的傾向。此外, Burke等(2021)等人發(fā)現(xiàn)相較于無NSSI史的大學生, 過往或青春期階段有NSSI史的個體自我批評或自我懲罰的特質水平更高, 而NSSI史是個體未來繼續(xù)進行NSSI行為的最強預測因素之一(Fox et al., 2015), 這些研究間接支持了青少年人格中的自我批評或自我懲罰特質在NSSI行為持續(xù)中的作用。其背后原因可能是高度自我批評的青少年認為他們應該受到懲罰, 隨后將NSSI行為及其造成的痛感視作自我肯定(Hooley & Fox, 2019), 進行該行為能夠滿足他們自我批評或懲罰的欲望, 從而使其強化了NSSI行為。

        綜上可知, 很多人格因素在青少年NSSI行為的持續(xù)或停止過程中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不過, 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能夠預測青少年NSSI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人格特質可能也存在差異, 但目前對于這些差異還不甚清晰, 仍需通過跨文化研究等進一步探索。

        2.2.3 個體所依賴的NSSI功能

        NSSI的功能是目前研究者們在探究NSSI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預測因素時最常關注的變量。Klonsky等(2015)二因素結構模型提出, NSSI行為主要服務于兩種功能, 一是自我功能, 聚焦于自我關注, 如情緒調節(jié)、自我懲罰、抗自殺等; 二是人際功能, 以他人為中心, 如吸引他人注意、融入群體等。目前研究者們較為認可的是因自我功能而依賴于NSSI行為的青少年有很大的可能性長時間維持這一行為, 但因人際功能而依賴于NSSI行為的青少年在一段時間后更有可能停止該行為,也有大量實證研究證實了這一觀點。

        據(jù)社會調查顯示, 情緒釋放、抗解離和獲得控制感等自我功能是青少年進行NSSI的主要原因(Hasking et al., 2017)。因此有研究者認為NSSI行為的維持很可能與這兩種功能中的自我功能有關(Brown & Plener, 2017)。Halpin等人(2020)經(jīng)研究證實對自我功能的認可是青少年持續(xù)NSSI行為的最強預測因素, 在控制了模型中其他因素的情況下, 使用NSSI行為來服務于自我功能的個體持續(xù)該行為的可能性增加了近20%。其次, 有研究者發(fā)現(xiàn)嚴重程度為中等及重度的NSSI青少年最普遍認可的NSSI功能是情緒調節(jié)、自我懲罰和抗解離, 這些功能均屬于自我領域(Case et al., 2020; You et al., 2013), 而NSSI嚴重程度是維持NSSI行為的重要預測因素(Kiekens et al., 2017), 可見因自我功能的實現(xiàn)所帶來的強化對NSSI行為的維持及其嚴重性具有重大影響。另外, NSSI行為顯然屬于一種為即時滿足而犧牲長期利益的快生命史策略(Hurst & Kavanagh, 2017), 對某些人而言它是通過調節(jié)自我的負性體驗而得到的短暫心理解脫(Taylor et al., 2018), 這種暫時的虛假良好感覺很可能會強化青少年的NSSI行為, 進而維持下去、成為習慣(Marin et al., 2020)。

        而NSSI行為的人際功能則可以顯著預測青少年成年后該行為的停止(Gelinas & Wright, 2013)。這與Halpin等人(2020)的研究結果相一致, 在控制了模型中所有其他因素的情況下, 使用NSSI行為來維護人際功能的受測者在成年后停止該行為的可能性增加了32%。事實上, NSSI的人際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個體通常使用該行為作為溝通痛苦、懲罰他人或影響他人等的手段(Taylor et al., 2018), 青春期是個體社會需要的復雜性迅速增加的階段, 青少年的應對水平可能不足以滿足這種需要(Halpin & Duffy, 2020), 因此他們容易借助于NSSI行為的人際功能來促使其社會需要得以滿足。而步入成年期后, 個體社交和情感逐漸成熟(Whitlock et al., 2015), 人際關系變得穩(wěn)定, NSSI行為出現(xiàn)減退趨勢, 且在Hambleton等人(2020)的研究中一些依賴于人際功能而進行NSSI行為的個體報告顯示一旦令人不安的關系結束, 他們進行NSSI行為的意圖就會逐漸消失。可見那些為了維護人際關系而進行NSSI的青少年可能只是短暫性地出現(xiàn)該行為, 在未來更有可能停止NSSI行為。

        除上述外, 青少年先前的NSSI行為經(jīng)驗也可能是其未來持續(xù)該行為的最強預測因素之一(Hamza et al., 2021; Plener et al., 2015), 有研究發(fā)現(xiàn)目前仍持續(xù)NSSI行為的個體在3年前的施測中進行該行為的頻率更高, 使用的NSSI方法更多(Kiekens et al., 2017)。Andrews等(2013)通過對澳大利亞1973名青少年進行縱向追蹤后也發(fā)現(xiàn), NSSI行為的嚴重程度能夠顯著正向預測青少年未來NSSI行為的持續(xù), 使用4種及以上NSSI行為方法且有傷口需要急救的青少年會有更大的風險持續(xù)該行為, 反之, 則更有可能停止該行為。由此可以看出防微杜漸, 憂在未萌, 是NSSI行為潛在的干預點。

        2.3 社會因素

        當下關于社會因素影響青少年NSSI行為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于對社會支持探討, 其中同伴支持、家庭支持以及心理咨詢支持等均屬于社會支持的范疇。擁有良好的社會支持有助于個體NSSI行為的停止, 反之, 缺乏社會支持則可能會致使個體將該行為持續(xù)下去(Kiekens et al., 2017; Mummé et al., 2017; Wang et al., 2020)。第一, 在同伴支持方面, 有研究表明童年期遭遇同伴欺凌可能是現(xiàn)在或未來精神病理的風險性標志, 且欺凌已經(jīng)被證實是持續(xù)發(fā)展NSSI行為的重要風險因素(Brown & Plener, 2017)。這與Jutengren等人(2011)的研究結論相一致, 對比停止NSSI行為者, 同伴傷害可能會促使青少年在一年的隨訪期內增加其NSSI頻率, Kiekens等人(2017)也發(fā)現(xiàn)與停止NSSI行為者相比, 持續(xù)NSSI行為的青少年自我報告顯示有更少的同伴支持。上述研究表明缺乏同伴支持或同伴關系不良在未來更可能誘發(fā)個體NSSI行為的持續(xù), 反之, 同伴支持良好的個體更有可能停止NSSI行為。

        第二, 在家庭支持方面, 進一步有研究發(fā)現(xiàn)家庭因素對持續(xù)或停止NSSI行為的影響可能比同輩群體更大(Adrian et al., 2011), 良好的家庭支持系統(tǒng)有助于青少年NSSI行為的停止, 反之, 則可能成為青少年持續(xù)該行為的一個誘發(fā)因素。比如, 大量研究發(fā)現(xiàn)與停止NSSI者和非NSSI者相比, 持續(xù)NSSI者報告顯示與父母的問題更多, 往往感知到較低水平的父母關懷、與父母較為疏離(Hamza & Willoughby, 2014), 并且從家庭成員那里得到的社會支持明顯更低(Muehlenkamp et al., 2013); 反之, 感知到較高的家庭支持則是青少年NSSI行為停止的顯著性預測因素之一(Tatnell et al., 2013), Mummé等人(2017)通過系統(tǒng)回顧前人研究提出家庭支持有利于幫助個體停止原本的NSSI行為, 且良好家庭關系形成的外部情感聯(lián)結能夠為個體NSSI行為的停止提高動機和期望水平。并且, Wang等人(2020)也發(fā)現(xiàn)更高水平的家庭支持、父母凝聚力、父母行為控制與青少年6個月后在隨訪中報告NSSI行為幾率的降低之間存在顯著相關。由此可見雖然青春期是渴望獨立的萌芽期, 但家庭支持仍然很重要, 青少年長大未成熟, 通常生活在父母的監(jiān)護下, 因此良好家庭關系在他們的人生歷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也為NSSI行為的發(fā)生發(fā)展提供了保護性資源, 而無效的家庭環(huán)境則可能會增加青少年NSSI行為的易感性, 缺乏家庭支持可能會涉及到該行為的持續(xù)存在。

        第三, 心理咨詢和治療作為社會支持的一部分, 對青少年未來NSSI行為的停止也具有重要作用。一項在澳大利亞進行的追蹤研究顯示停止NSSI行為的青少年中有48.1%的個體在自我報告中提及曾去看過心理健康專家(Andrews et al., 2013)。這與Hambleton等人(2020)的質性研究結果相一致, 接受專業(yè)心理咨詢或治療是個體停止NSSI行為的重要原因之一, 被訪談者反映他們在心理咨詢或治療過程中一定程度上處理了自身的心理痛苦和創(chuàng)傷并獲得了支持關注, 進而促使了其NSSI行為的停止。Halpin等人(2020)通過回溯性研究也發(fā)現(xiàn)NSSI行為停止的最強預測因子是心理治療, 在控制模型中所有其它因素的情況下, 報告在青少年時期接受過心理治療的個體在未來持續(xù)進行該行為的可能性降低了約40%, 但因為此研究采用橫斷設計, 其中可能混雜其他變量, 無法確定因果關系, 因此不能直接將NSSI行為的停止歸因于心理治療, 但不可否認的是心理咨詢與治療對于停止個體的NSSI行為有一定意義。不過對于社會因素中具體哪一點在NSSI行為停止的過程中起到?jīng)Q定性作用, 目前的研究并未給出統(tǒng)一定論。

        3 小結與展望

        本文主要從NSSI行為的持續(xù)或停止該行為的預測性因素方面梳理了當前相關研究的最新成果。研究發(fā)現(xiàn), NSSI行為的持續(xù)或停止情況可能會因生理機制、個人特質(情緒與認知、人格因素、個體所依賴的NSSI功能等)以及社會因素(社會支持等)的不同而不同。綜合該領域研究現(xiàn)狀, 本文認為未來關于NSSI行為的相關研究可以從以下幾點進行拓展和完善。

        在研究方法方面, 第一, 如果真正想了解NSSI行為的產(chǎn)生原因、維持或停止的預測性因素以及隨時間而變化的趨勢, 縱向研究設計是必要的, 但目前國內相關領域多采用橫斷研究法, 讓我們對青少年NSSI行為發(fā)生發(fā)展的縱向過程知之甚少, 且這種研究方法明顯的弱點是在比較已停止和持續(xù)NSSI行為群體的差異以探討導致其現(xiàn)狀的背后因素時, 可能會混雜其他額外變量, 無法推斷因果關系, 使得結果的解釋度有限, 在未來研究中可采用追蹤法來明晰青少年NSSI行為的發(fā)展特點及影響機制。第二, 目前國內NSSI相關領域的研究多采用量表測驗法, 雖方便計分, 但實際測到NSSI情況可能不夠全面。而使用結構化/半結構化訪談進行的質性調查將有助于更深入全面地了解NSSI者的NSSI情況及生活經(jīng)歷(Hambleton et al., 2020)。不過無論問卷法還是訪談法都依賴于被試自我報告的結果, 而其對NSSI行為的報告可能會受到社會贊許性、回憶偏差等因素的限制。當前有研究人員已經(jīng)開發(fā)和測試了多種能夠提高內部效度的實驗法來研究NSSI行為, 如測量NSSI行為的內隱認同等(Ammerman et al., 2018), 未來該領域的相關研究不妨采用多種研究方法進行。第三, NSSI行為可能與其它心理癥狀(如抑郁、焦慮等)存在共病性現(xiàn)象, 但在許多實證研究中都沒有控制這些變量或對其共病性進行探討。

        在被試群體方面, 目前關于NSSI行為的相關研究結論主要集中于青少年群體。雖然成年人NSSI行為的發(fā)生率低于青少年, 但該行為在成年人口中仍然較為普遍, 最近的一項回溯性研究表明, 即使是60歲及以上的老年人也會進行NSSI行為, 且其NSSI行為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后自殺的風險顯著高于青年人(Troya et al., 2019)。由此可見中老年人的NSSI行為也需引起社會各界的重視, 但目前關于中年人和老年人NSSI的實證研究較少, 影響因素、NSSI動機和內在機制等也尚不清晰。

        在研究領域方面, 第一, 在社會因素中, 除前文所述之外, 目前有較多證據(jù)表明同伴“傳染”也對青少年的NSSI行為具有重要影響(Brown & Plener, 2017; Deliberto & Nock, 2008; Heilbron & Prinstein, 2008; Prinstein et al., 2010)。具體而言, 即使青少年沒有直接觀察到朋友的NSSI行為, 僅是感知到或相信朋友、熟人正在進行NSSI均可能會誘導青少年嘗試該行為(Hamza et al., 2021; Syed et al., 2020)。鑒于同伴群體是青少年的主要交往對象以及同伴關系在青春期階段的重要性, 研究同伴影響與青少年NSSI行為發(fā)生、維持或停止之間的內在機制, 是未來設計有效預防及干預措施的關鍵點。同時值得引起注意的是, 既然意識或觀察到同伴存在NSSI行為能夠產(chǎn)生“傳染”, 那么如果感知到同伴NSSI行為的停止是否依然存在該種“傳染”效應?但目前對于這種 “傳染”效應是否與青少年NSSI行為的持續(xù)或停止之間存在關聯(lián)還沒有明確的實證支撐, 未來有待進一步探討。第二, 在中國文化背景下, 青少年NSSI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預測性因素有待進一步探討。現(xiàn)有研究的被試群體多為國外青少年, 但由于文化差異的存在, 其研究結論可能不具有普適性。如上文所述, 國外研究者發(fā)現(xiàn)自尊對青少年NSSI行為的停止具有重要作用, 但在中國青少年中開展的研究則發(fā)現(xiàn)與自尊相比, 儒家文化中所倡導的個體在面對逆境時的積極信念對青少年NSSI行為的停止作用更大(Wang et al., 2020)。未來的相關研究中或可以考慮我國文化背景下人們的個性品質對NSSI行為的影響。且除上文所述的個人特質因素外, 其他重要的因素如性格、氣質或認知取向等因素可能是未來這一研究方向的延伸, 對這一問題的探討有助于挖掘出個體自身對NSSI行為具有保護性作用的積極資源。第三, 考慮到青少年NSSI行為的高發(fā)生率、重復NSSI行為的頻率以及NSSI行為與自殺的關聯(lián)性, 開發(fā)適用的NSSI行為干預方案, 并通過實驗組?對照組控制來嚴格評估其有效性是該領域未來的重要研究方向。此外, 目前關于能夠預測青少年NSSI行為持續(xù)或停止的相關因素研究中多集中探討各種預測性因素對個體NSSI行為發(fā)展的單獨作用, 較少探究各種因素之間的交互作用, 未來研究者可對上述預測性因素之間的綜合作用進行深度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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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ubieta, J. K., Smith, Y. R., Bueller, J. A., Xu, Y., Kilbourn, M. R., Jewett, D. M., Meyer, C. R., Koeppe, R. A., & Stohler, C. S. (2001). Regional mu opioid receptor regulation of sensory and affective dimensions of pain.(5528), 311–315. http://doi.org/10.1126/science.1060952.

        Predictors of continuation and cessation of non-suicidal self-injury in adolescents

        JIANG Jiali, LI Liyan, LI Ziying, LEI Xiuya, MENG Zelong

        (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Non-suicidal self-injurious behavior is an important risk factor for future suicide ideation, suicidal behavior and long-term psychological disorders. Understanding the factors that predict the continuation or cessation of non-suicidal self-injurious behavior in adolescents can provide new perspectives for early prevention and intervention. Based on Nock’s integrated theory, a review of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literature found that the factors that predict the continuation or cessation of non-suicidal self-injurious behavior in adolescents are mainly focused on physiological mechanisms, personal characteristics (emotions and cognition, personality factors, etc.) and social factors (peer factors, family factors, etc.). Future studies should adopt diversified research methods and non-suicidal NSSI measurement techniques, expand subject groups and research fields to explore the risk and protective factors that can predict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non-suicidal self-injurious behavior, and further explore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se factors.

        non-suicidal self-injury, interpersonal function, intrapersonal function, adolescence, predictive factors

        B844

        2021-05-10

        *北京林業(yè)大學教師科學研究中長期項目(2021ZCQ01)資助。

        孟澤龍, E-mail: declan_men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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