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祎豪,呂建琴,李 寧,2
(1.成都中醫(yī)藥大學,四川 成都 610075;2.四川大學華西醫(yī)院,四川 成都 610041;3.四川大學,四川 成都 610041)
精神障礙是一類具有診斷意義的精神方面的問題,特征為認知、情緒、行為等方面的改變,可伴有痛苦體驗和/或功能損害。精神障礙的發(fā)病因素主要分為兩類,包括遺傳、感染等生物學因素,以及應激性生活事件、人格特征等社會、心理因素。精神障礙患者回歸家庭后會增加家庭成員的負擔[1]。截至2018年底,我國在冊嚴重精神障礙患者近600萬人,已成為我國的重大公共衛(wèi)生問題[2]。西醫(yī)治療精神障礙以口服抗精神病藥物為主,因患者需要長期服藥,易產生藥物不良反應,其中以神經系統(tǒng)癥狀、胃腸道不良反應較為常見,影響患者的依從性[3]。針灸療法具有療效確切、不良反應少等優(yōu)勢,已廣泛應用于精神障礙的治療。本文通過查閱近5年中國知網、萬方、維普及Pub Med中針灸治療精神障礙的臨床研究、綜述、Meta分析等文獻,對相關臨床研究進展進行綜述,以期為針灸治療精神障礙的研究提供新思路。
抑郁障礙是由多種原因引起的以顯著和持久的抑郁癥狀群為主要臨床特征的一類心境障礙。抑郁障礙的核心癥狀是與處境不相稱的心境低落和興趣喪失。流行病學研究顯示,抑郁障礙已成為我國各地較突出的精神衛(wèi)生問題之一[4]。抑郁障礙可歸屬中醫(yī)“郁證”范疇,《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郁證門》言:“郁為七情不舒,遂成郁結,既郁之久,變病多端?!敝嗅t(yī)認為,該病的主要病機為情志不暢、氣機郁滯,氣郁又可致血瘀、痰凝、化火等變證,病變日久,由實轉虛,各臟腑均可受累,故有“五郁”“六郁”之說?!兑钟粽系K中西醫(yī)整合專家共識》認為,抑郁障礙的主要證型包括肝郁氣滯證、肝郁脾虛證、肝郁化火證、肝膽濕熱證、心脾兩虛證及腎虛肝郁證[5]。蔡定芳將抑郁癥分期與中醫(yī)辨證結合,提出根據不同分期分別從肝、腎、心論治[6]。李志剛認為抑郁癥初期為肝氣郁結,肝失疏泄,導致氣機紊亂,升降失常,脾失健運,氣血津液無法上達于腦,致髓海失養(yǎng),神機紊亂,久之則累及他臟[7]。
張燁等[8]研究顯示,針刺治療抑郁癥有一定療效,尤其體現在情緒情感、緩解軀體疼痛和改善睡眠方面。體針治療抑郁障礙以中醫(yī)辨證選穴為主,以疏肝、調神為主要治法。研究表明,百會、印堂、內關、太沖是體針治療抑郁癥的核心處方[9]。劉亞敏[10]運用腹針治療產后抑郁癥,取腹1區(qū)、腹8區(qū)、百會、印堂治療產后抑郁,結果顯示治療組漢密爾頓抑郁量表(HAMD)、愛丁堡產后抑郁癥量表評分均優(yōu)于對照組。SOLIMAN N[11]指出,耳針治療產后抑郁療效顯著且不良反應少,可以根據不同分期選用相應的耳穴投影方式及選穴?!兑钟粽系K中西醫(yī)整合專家共識》指出,輕度抑郁障礙可單用針灸治療,中度抑郁障礙可用密集顱部電針刺激療法,重度抑郁障礙可用西藥聯(lián)合針灸治療[5]。Meta分析顯示,針藥聯(lián)合治療抑郁癥的臨床療效優(yōu)于單用西藥治療[12]。
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是由于受到異常的威脅性、災難性心理創(chuàng)傷,導致延遲出現和長期持續(xù)存在的精神障礙,可將該病歸屬中醫(yī)“梅核氣”“不寐”“郁證”“癇證”“厥證”“臟躁”“癲狂”“奔豚氣”“百合病”等范疇。中醫(yī)認為“驚”是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的主要病因,《素問·舉痛論》云:“驚則心無所倚,神無所歸,慮無所定,故氣亂矣。”中醫(yī)各家對于該病病機的認識各有不同。嚴燦等[13]認為,腎藏精,應志在恐,患者先天腎精不足,受驚恐刺激而發(fā)為本病。宋月晗等[14]認為驚則氣亂,臟腑功能失調導致痰濕內生,痰氣膠結,使病情遷延不愈。李越峰等[15]認為精神刺激可導致肝失疏泄,進而導致情志失調。孫天石等[16]認為十一臟皆取決于膽,膽為中正之官,主決斷,人體受外界刺激先傷膽氣,膽氣失常則影響五臟氣機,發(fā)為該病,故從膽論治。
臨床上,針灸治療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方法眾多,包括體針、腕踝針、耳針等。張虹等[17]采用電針頭穴和艾灸背俞穴治療該病,結果顯示,在改善臨床癥狀、緩解焦慮癥狀方面,治療組均優(yōu)于藥物組,且起效更快。黃麗娟等[18]運用腕踝針(穴位取上1區(qū)及雙側上5區(qū))聯(lián)合帕羅西丁治療該病,結果顯示針藥組患者抑郁、焦慮等癥狀緩解的速度及程度均優(yōu)于單用帕羅西汀,且安全性更高。KING C H等[19]研究顯示,在接受3周的標準針灸治療后,17例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患者的各種癥狀均得到改善。
孤獨癥譜系障礙是遺傳與環(huán)境多種病因綜合作用于中樞神經系統(tǒng)所致的精神障礙,主要表現為不同程度的社會交往障礙、語言發(fā)育障礙、興趣狹窄和行為方式刻板3組癥狀,多數患者伴有智力障礙。研究顯示,2000—2014年該病的患病率由9.59/10 000升至21.71/10 000,呈逐年增高趨勢[20]。中醫(yī)無孤獨癥譜系障礙的病名,根據其臨床表現可歸屬“呆病”“語遲”“童昏”等范疇。多數醫(yī)家認為,該病病位在腦,與心、脾、肝、腎密切相關,主要病機為小兒先天稟賦不足,腎精虧虛,心神失養(yǎng),肝失條達,脾失健運,而致神明失用[21-22]。
針灸治療該病主要選取頭皮針、針灸綜合干預療法及舌針療法。頭皮針流派眾多,主要有靳三針和林氏頭皮針。單獨應用頭皮針療法對于患者其他核心癥狀的改善效果有限,臨床應用更為廣泛的是頭皮針聯(lián)合康復訓練療法綜合治療[23]。就具體治療方案而言,針刺和康復訓練的時間安排等具體細節(jié)并未規(guī)范。李玲等[24]運用舌針聯(lián)合綜合干預療法治療該病,主穴取腦中穴、腦樞穴、腦源穴、襞中穴、心穴,配穴取肝穴、腎穴,結果顯示與單用康復訓練相比,觀察組患兒模仿、手眼協(xié)調、認知理解、認知表達能力均有顯著提高。
精神發(fā)育遲滯是指個體在發(fā)育期內(18歲以前),智力水平明顯低于同齡,同時伴有適應行為的缺陷,是兒童神經疾患的常見癥狀之一。21世紀初我國各地區(qū)進行的流行病調查顯示,總患病率1.4‰~5.97‰[25-28],總體患病率較20世紀90年代無顯著差異。精神發(fā)育遲滯的臨床表現與中醫(yī)古籍中“五遲”“五軟”“五硬”“癡呆”等病的描述有相似之處[29]。該病病機主要是先天不足或后天失養(yǎng),病位在肝、腎、脾。目前臨床主要應用靳三針聯(lián)合康復訓練綜合治療。林幼羚[30]根據大腦皮層的功能定位取四神針、顳三針、腦三針、智三針治療精神發(fā)育遲滯患兒,能夠顯著提高患兒的智商,改善其社會適應能力。洪志文[31]比較手針、電針及電針聯(lián)合穴位注射治療精神發(fā)育遲滯的療效,結果顯示,手針的有效率為69.23%,而電針和電針聯(lián)合穴位注射的療效優(yōu)于手針,提示針灸治療精神發(fā)育遲滯有效,且運用電針能夠增強療效。
癔癥是一種以轉換和解離障礙為主的精神障礙,可呈現各種不同的臨床癥狀,如感覺和運動功能有障礙,內臟器官和自主神經功能失調及精神異常。癔癥歸屬中醫(yī)“郁證”“厥證”“百合病”“臟躁”范疇。該病起病源于情緒過激,導致氣機失調。一旦情緒難以化解,超出自身調節(jié)的范圍,肝臟失其條達之性,而致氣機逆亂。清氣不升,濁氣不降,水濕運化失常而生痰,痰隨氣升,上蒙清竅,出現神志異常。近5年來,針刺治療癔癥僅見散在的個案報道,在報道的案例中,癔癥患者的臨床表現各異,取穴也以對癥治療為主。張洪巖[32]總結據癥狀選取腧穴的規(guī)律,如意識模糊取人中、百會、涌泉,震顫、痙攣取太沖、合谷、陽陵泉等。目前針灸治療該病常配合心理暗示療法,史志春等[33]將90例癔癥患者隨機分為語言-針刺、語言-按摩、語言-藥物3組,比較各組間療效,結果顯示語言-針刺療法有效率為100%,提示針灸配合心理暗示對于癔癥有較好療效。
目前,我國各類精神疾患數量約1.5億且不斷攀升,而心理衛(wèi)生從業(yè)人員和治療康復資源緊缺[34]。全國至少有5 600萬各類精神障礙患者尚未接受任何醫(yī)療服務[35]。根據1項成都市區(qū)綜合門診焦慮抑郁的調查,焦慮抑郁的識別率較低,這可能是精神障礙患者未接受醫(yī)療服務的原因之一[36]。除此之外,患者及家屬對精神疾病的認識不足及偏見、就醫(yī)困難等因素也是阻礙患者就診的因素。而對于確診患者而言,因為恐懼精神障礙的標簽而拒絕服藥和復診等抵觸行為,從而否認精神障礙的診斷[37]。針刺療法因其簡便的特點能夠在社區(qū)應用,并且治療場所不帶有精神障礙的標簽,可以減輕患者的抵觸心理,提高患者的就診意愿。
上述針灸治療精神障礙的相關臨床研究仍存在一些問題。首先,臨床研究的疾病譜狹窄,目前主要集中在本文所述疾病,近5年報道最多的是抑郁障礙。臨床常見的術后意識障礙如譫妄等臨床報道少見,今后針刺治療精神障礙類疾病可擴大研究的疾病范圍。其次,針刺治療精神障礙的臨床報道質量參差不齊,且相關理論、療法繁多,尚未達成統(tǒng)一的治療意見,臨床針灸醫(yī)生難以有效選擇最優(yōu)方案。盡管臨床報道針刺治療有效,但療效機制不明,也鮮有相關的基礎研究。綜上所述,針刺療法就其自身特點而言,對精神障礙的治療具有一定優(yōu)勢,但需要更進一步高質量的臨床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