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青松

閱兵訓練場上的榮譽軍旗 “臨津江突破英雄連”

抗美援朝戰(zhàn)爭第三次戰(zhàn)役中，志愿軍第116師4個尖刀連僅用11分鐘就突破了臨津江，打過了三八線。時任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的李奇微回憶說：“南朝鮮軍隊在敵人的一次夜間進攻面前徹底崩潰，致使美第2師的翼側(cè)暴露無遺。南朝鮮軍隊在中國軍隊打擊下?lián)p失慘重，往往對中共士兵懷有非常畏懼的心理，幾乎把這些人看成了天兵天將?！薄澳_踏膠底鞋的中共士兵如果突然出現(xiàn)在南朝鮮軍隊陣地上，總是把許多南朝鮮士兵嚇得頭也不回地飛快逃命?！薄疤毂鞂ⅰ保慷疫€“腳踏膠底鞋”？不會是神話吧？絕對不是神話！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閱兵戰(zhàn)旗方陣中的榮譽軍旗“臨津江突破英雄連”背后的故事，將為你呈現(xiàn)志愿軍是怎樣成為“腳踏膠底鞋”的“天兵天將”的。

毛澤東：“我軍必須越過三八線”

1950年6月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美國政府立即進行了武裝干涉。9月15日，美軍在仁川成功實施登陸，朝鮮半島軍事力量發(fā)生逆轉(zhuǎn)，朝鮮人民軍節(jié)節(jié)敗退。中國政府警告美軍不要越過三八線，美國人不以為然。時任“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的麥克阿瑟，率美軍于10月1日越過三八線，向北推進，妄圖把戰(zhàn)火燒到中國東北邊境鴨綠江畔。中國政府應朝鮮首相金日成出兵援助請求，作出“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決策。10月19日，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作戰(zhàn)，朝鮮半島軍事力量形成了新的制衡。

志愿軍經(jīng)過抗美援朝戰(zhàn)爭第一次、第二次戰(zhàn)役，于1950年12月中旬，一舉收復朝鮮首都平壤?！奥?lián)合國軍”被志愿軍和朝鮮人民軍打回到三八線以南。志愿軍司令員兼政委彭德懷向毛澤東報告，志愿軍在三八線以北休整。

毛澤東接到彭德懷電報的前一天，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會見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章漢夫時說：“如果中國宣布不越過三八線的話，則將得到印度等13國的歡迎和道義上的支持?！?/p>

周恩來對此指出：“美軍既然已經(jīng)越過三八線，因此，三八線已被麥克阿瑟破壞不復存在了?！敝芏鱽淼脑挍]有錯，后來美國對麥克阿瑟解除“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一職時，其中一條罪狀，就是“任意越過三八線”。麥克阿瑟回憶說：“聯(lián)合國部隊是否應該越過三八線這個辯論是老問題。在國外和在美國國內(nèi)的那些獵取替罪羊的獵手都把火力集中在我個人身上。他們在宣傳中指責我由于任意越過三八線而導致了中國共產(chǎn)黨參加朝鮮戰(zhàn)爭?！?/p>

毛澤東回電彭德懷，第一條就指出：“目前美英各國正要求我軍停止于三八線以北，以利其整軍再戰(zhàn)。因此，我軍必須越過三八線。如到三八線以北即停止，將給政治上帶來很大的不利?！痹诰唧w部署上，毛澤東在電報中對彭德懷說：“此次南進，希望在開城南北地區(qū)，即離漢城不遠的一帶地區(qū)，尋機殲滅幾部敵人。然后看情況，如果敵人以很大力量固守漢城，則我軍主力可以退至開城一線及其以北地區(qū)休整，準備攻擊漢城的條件，而以幾個師迫近漢江北岸活動，支援人民軍越過漢江殲擊偽軍。如果敵人放棄漢城，則我西線6個軍在平壤、漢城間休整一個時期，再繼續(xù)戰(zhàn)斗?！?/p>

彭德懷接到毛澤東的電報后，立即召開緊急會議，討論作戰(zhàn)問題。從軍事上講，志愿軍入朝才一個多月，已連續(xù)打了兩次戰(zhàn)役。西線志愿軍已相當疲勞，東線志愿軍人員、彈藥、糧食也需要及時補充。但從政治上講，志愿軍停止在三八線以北，正中美英下懷。他們正想利用三八線阻擊志愿軍前進，以利所謂的“聯(lián)合國軍”下一步行動。從軍事上考慮馬上打，不好；從政治上考慮馬上打，則好。二者距離很大。經(jīng)過反復討論，軍事服從政治，彭德懷決定發(fā)起第三次戰(zhàn)役，打過三八線。

打過三八線，必須突破天然屏障臨津江。

“天將”運籌帷幄：116師擔任主攻任務

1950年12月15日晚10時，志愿軍第39軍接到彭德懷、鄧華、洪學智、韓先楚、解方、杜平等志愿軍首長聯(lián)簽電報：“為粉碎敵企圖以三八線為界，重整殘部再戰(zhàn)之陰謀，奉毛主席命令，決心繼續(xù)向三八線以南前進，求得在漢城、原州、平昌線以北地區(qū)殲滅美、偽軍一部?！本唧w部署是：38軍經(jīng)栗里、遂安、新溪向市邊里、漣川以南攻擊前進；39軍經(jīng)陵里、南川店、漢浦里向兩合洞、渭川里、九化里、漣川以南攻擊前進；40軍尾39軍后進至南川店、平山一帶機動；42軍經(jīng)谷山、伊川向鐵原攻擊前進；50軍經(jīng)黃州、沙里院、青頭里向金川、開城攻擊前進。

一句話，39軍負責突破臨津江。39軍軍長吳信泉、政委徐斌洲、副軍長譚友林、副政委李雪三、參謀長沈啟賢當晚研究決定，先由116師一個團負責偵察任務。深夜11時，吳信泉和徐斌洲電告116師師長汪洋和政委石瑛，命令348團提前兩天由平壤出發(fā)，到九化里以南地區(qū)，執(zhí)行突破臨津江前的偵察任務。

汪洋和石瑛接到任務后，叫師參謀長薛劍強跟隨348團完成偵察任務。

12月20日，116師主力經(jīng)過急行軍來到臨津江北岸。師部指揮所設在樓垈，346團集結于石隅里冷井地區(qū)，347團集結在內(nèi)洞冷井地區(qū)。此時，薛劍強和348團團長高克已把臨津江南岸偵察清楚了。

39軍在樓垈116師師部召開了突破臨津江作戰(zhàn)會議。會上，高克率先匯報偵察情況：“當面之敵為偽第1師，第11團和12團部署在臨津江南岸第一線，15團配置在積城地區(qū)為預備隊。在美軍炮兵加強下，利用三八線現(xiàn)設陣地和臨津江天然屏障，筑成縱深9公里的三道防線，主要陣地前設有二至三道鐵絲網(wǎng)和布設地雷區(qū)……”

吳信泉回憶說：“我軍原來想以116師和117師并肩突破（臨津江），各配屬一個炮兵團。在大家熱烈的討論中，年輕的汪洋師長卻提出了由他們116師一個師擔負主攻突破任務。他還具體提出了以346團和347團并肩在土井至新垈1.5公里的地段上為突破口，348團為師預備隊的方案?！?/p>

吳信泉說：“汪洋，你把你的理由擺出來，叫我們聽聽行不行？”

敢攬瓷器活，定有金剛鉆。汪洋胸有成竹地講了四條理由：“第一，我們首先到達臨津江北岸，經(jīng)過5天對敵情和江岸地形了解，掌握了大量的情況。第二，把兩個炮兵團都配屬給我們師，便于協(xié)同動作，有利于順利地打開突破口。第三，偽1師在第一次戰(zhàn)役中是我們師的手下敗將，其中12團和15團大部被殲，我們熟悉敵人的戰(zhàn)術。第四，現(xiàn)在，我們?nèi)珟煵筷犌髴?zhàn)情緒空前高漲，紛紛提出打頭陣突破臨津江的要求，有把握完成這一艱巨任務?！?/p>

大家聽了汪洋擺出的這四條理由，都滿意地點頭。吳信泉和徐斌洲等軍領導交換意見后，決定由116師擔任主攻任務，117師作為軍第二梯隊在湘水里、仙巖里方向執(zhí)行穿插任務，115師為軍預備隊。

好刀要在石上磨，好鋼要在火中煉。116師拿到了突破臨津江的“通行證”后，汪洋師長又把任務分配給兩個團：左翼由346團突破，右翼由347團突破。兩個團又分別選出“先鋒連”“常勝連”“彰武連”“鋼鐵連”4個尖刀連，擔任突擊任務。

“先鋒連”是志愿軍第346團1營1連，他們因在1948年被東北野戰(zhàn)軍第2縱隊授予“先鋒連”榮譽稱號而得名，平時習慣稱先鋒1連。“常勝連”是志愿軍第346團2營4連，他們因在1947年被東北民主聯(lián)軍第2縱隊授予“常勝連”榮譽稱號而得名，平時習慣稱常勝4連?！罢梦溥B”是志愿軍第347團2營5連，他們因在1947年被東北民主聯(lián)軍第2縱隊授予“突破彰武英雄連”榮譽稱號而得名，平時習慣稱彰武5連?！颁撹F連”是志愿軍第347團3營7連，他們因在1948年被東北野戰(zhàn)軍第2縱隊授予“鋼鐵連隊”榮譽稱號而得名，平時習慣稱鋼鐵7連。

4個赫赫有名的連隊，擔任突破臨津江尖刀連。汪洋還專門向軍長吳信泉報告說：“全師兩個突破口由4個尖刀連擔任，這4個連在全師都是很有名的，戰(zhàn)斗力也很強。他們是346團的先鋒1連和常勝4連，347團的鋼鐵7連和彰武5連?！?/p>

吳信泉高興地說：“好！這4個英雄連隊在一條戰(zhàn)線上并肩突破，在我軍歷史上是頭一次。這也是一次群英會，看誰最強，誰最先突破，誰就得‘臨津江突破英雄連’榮譽稱號嘛！”

346團、347團戰(zhàn)前“渡江偵察記”

臨津江位于漢城北面75公里處，是漢江的支流，從馬息嶺山脈的頭流山起源，流經(jīng)汶山西側(cè)，穿過三八線緩緩折向西南，注入漢江，全長254公里。中段橫瀉在三八線上，江面寬150米左右，水深1米上下。這里就是志愿軍116師要突破的地方。

防守臨津江江段的是南朝鮮軍第1師。師長白善燁是個在中國東北學過軍事的職業(yè)軍人，熟悉志愿軍戰(zhàn)法。為阻止志愿軍突破臨津江，白善燁征用了上萬勞工，構筑了一條號稱固若金湯的“堪薩斯”防線。這條防線縱深9公里，由三道防御陣地組成，江邊向南約2.5公里遠的192高地和147高地，像兩把巨大的鐵鎖，牢牢地卡住通往縱深的一條公路。

346團的任務是從左翼突破臨津江。副師長張峰坐鎮(zhèn)346團，和團長吳寶光、政委欒鳳如、副團長李德功、參謀長周登科一起，連續(xù)幾個晚上都蹲在臨津江邊，派偵察員去探冰。張峰回憶說：“在臨津江，我們有的偵察員帶一根木桿子，爬到江中間把那里封凍的冰砸開一個洞，去探冰結的厚度；有的偵察員巧妙地迷惑住敵人，在江面上敲下了一塊厚厚的冰，扛回來由團、營、連干部反復研究，終于探清了江水的深度、冰層的厚度。經(jīng)過反復偵察、研究，部隊從哪里過江，在何處攀登懸崖，我們第一門炮打掉敵人哪個地堡，都一一研究清楚了?！?/p>

347團的任務是從右翼突破臨津江。團長李剛已摸清了對岸敵人活動情況：每天早上8時整，美軍支援南朝鮮軍第1師的封鎖炮火按時停止向北岸炮擊，似乎覺得白天志愿軍是不敢行動一樣。于是，早上8時后，李剛帶著頭天夜里剛剛偵察回來的偵察隊隊長劉凱和幾個偵察員，穿著白色偽裝衣，向臨津江前沿隱蔽部走去。這里是配屬347團指揮的炮兵陣地。李剛回憶說：“在隱蔽部門口，觀察手們在吃早飯，我們悄悄地走入了觀察所。觀察所設在一個頂峰上，這是觀察兵的通常習慣。在一個環(huán)形寬闊的戰(zhàn)壕里，向南挖了兩個方坑，坑里架著炮，四周用闊葉樹偽裝著?！驹趯嶋H炮陣地上，又用地圖對照著觀察，我看見一層層的小山巒，往前是被燒毀的新垈村莊，往西是午戍灘，再往西去便是砂尾川，這是我團攻擊正面的江北地帶。再向前去就是寬闊的彎彎曲曲的臨津江，過江后是懸崖，只有砂尾川比較平坦，這是敵人防線的前沿。通過前沿便是丘陵地帶。環(huán)江公路像海浪一樣淹沒在這丘陵地帶中。離開江邊向南6華里，是192高地與147高地，這是敵人的縱深防線?！?/p>

李剛對劉凱說：“你先報告一下江水和江北一帶情況?！?/p>

偵察隊隊長劉凱匯報說：“土井渡河點已封凍，冰上可容步兵通行，炮車還不能過，因為冰太薄……”

李剛打斷劉凱的話說：“那里的情況先不需要講，先講新垈和砂尾川的情況?！?/p>

劉凱說：“新垈渡河點左面200米處已封凍，新垈對面水深一米二，流速較急……”

“停停停！”李剛再次打斷劉凱的話問，“水深一米二確定嗎？”

劉凱說：“確定。昨夜3個偵察員偷偷地渡過去一次，在返回時被敵人發(fā)覺，敵人還射擊了一陣子?！闭f著，劉凱還指了指身邊的偵察員。他接著又說：“江北岸敵人布有地雷，還比較多。3個晚上的活動，偵察員傷亡4人?！?/p>

李剛沉默了一下，對炮兵參謀曹鴻如說：“你講講吧！”

“根據(jù)最近的觀察，敵人還在修江岸工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南岸下坡有一道鐵刺網(wǎng)。鐵刺網(wǎng)10米處，可能埋有地雷。已發(fā)現(xiàn)有4個暗火力點，以及江岸上比較明顯的火力點?！辈茗櫲缫贿呎f一邊用手指給李剛看南岸的阿特密村莊和軍用地圖上畫的圈圈，“這一帶疑點很多，我在圖上畫著問號的是尚未證實的零星火力點，畫有句號的是已證實的火力點?！?/p>

旁邊的一位觀測手插話說：“阿特密東南方150米處已證實敵人有一個山炮陣地?！?/p>

李剛看了一眼觀測手，轉(zhuǎn)向曹鴻如說：“你繼續(xù)談?！?/p>

曹鴻如指了指西邊說：“敵人最近在砂尾川活動很積極，整天埋著什么，已經(jīng)挖成三道戰(zhàn)壕了?！?/p>

經(jīng)曹鴻如這么一說，李剛立即想起入朝前在戰(zhàn)備教育中講的內(nèi)容，原來此處是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時朝鮮人民軍突破三八線的地方。

“臨津江突破英雄連” （鋼鐵7連）榮譽軍旗

李剛估計敵人把這里作為防守的主要方向了，便對曹鴻如說：“曹參謀，你們今晚搬兩門迫擊炮，在砂尾川做好陣地，明天敵人仍這樣活動，就命令射擊！”

曹鴻如問：“就在今天晚上嗎？”

李剛說：“是的，就在今天晚上。但要告訴炮手，不要多打炮彈，不要完全限制敵人的活動。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曹鴻如似乎沒有明白，臉上露出疑問的神色。李剛只好加重語氣道：“你還不懂嗎？就是用炮彈告訴敵人，我們準備從砂尾川攻擊。也就是告訴他們，讓他們好好地在那里挖吧，志愿軍的炮彈是允許他們在那兒做工事的?！?/p>

曹鴻如會意地笑了：“團長，我懂了，我會這樣做的?！?/p>

“這里依然要保持肅靜，白天不許人活動。你們繼續(xù)工作，沒有弄清的，還有新發(fā)現(xiàn)的，都統(tǒng)統(tǒng)記錄下來，明天送一份報告到團部去?！崩顒倢Σ茗櫲缯f完，轉(zhuǎn)向偵察隊隊長劉凱說：“你們今晚必須將江對岸的地雷區(qū)確實查清，準備配屬兩個工兵排在兩個晚上把對岸的地雷全部搞掉！”

劉凱興奮地問：“團長，工兵今晚來嗎？”

李剛說：“什么時候來，你聽命令好了。今晚派人在獨立屋子那里等我。”

劉凱再問：“你今晚也來嗎？”

李剛堅定地說：“來！”

事后，李剛回憶說：“我回到（團）指揮所……吃飯時，政委把部隊情況作了一般介紹，說：‘主攻營的兩個突擊連隊，今天召開了支部會議，他們研究如何強渡臨津江，研究很細，連爆破手、沖鋒槍手的攻擊動作都研究了。部隊的戰(zhàn)斗情緒很高，黨員們保證打到最后一個人，也要爬上江岸。他們?yōu)榱吮３謶?zhàn)斗力，不被凍壞，正在趕制一種防水褲子?！瘡倪@里可以知道，政委是夜以繼日地工作著?！?/p>

這兩天，347團政委任奇智一直在擔負尖刀任務的彰武5連和鋼鐵7連做政治動員工作，把志愿軍第39軍政治部下發(fā)的《為突破臨津江防線告全軍指戰(zhàn)員書》的政治動員落實到位。任奇智用簡短、明確、有力的語言，闡明突破臨津江的意義，勝利的條件和作戰(zhàn)的要求，提出個人、集體記功、授予榮譽稱號的條件，勉勵共產(chǎn)黨員、共青團員和所有戰(zhàn)斗英雄、功臣模范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骨干帶頭作用。經(jīng)過任奇智政委的深入動員，兩個尖刀連的指戰(zhàn)員們紛紛寫下決心書。

116師制定了“聲東擊西”戰(zhàn)術，出敵不意，攻其不備

就在李剛回團部吃晚飯的時候，346團警戒分隊與南朝鮮軍第1師第12團搜索隊發(fā)生了槍戰(zhàn)。原來，南朝鮮軍搜索隊隊長帶領17名隊員，化裝成朝鮮老百姓偷偷地渡江到346團集結地區(qū)偵察。346團警戒分隊發(fā)現(xiàn)敵情后，當即封鎖了江邊，兩個排從兩翼包圍了南朝鮮軍搜索隊，擊斃了搜索隊隊長等7人，俘虜了3人，其余人員拼命向渡江點跑去。他們到了江邊，江對岸的南朝鮮軍認為他們是志愿軍小分隊要過江，就用機槍猛烈地射擊，封鎖了渡江點。挨打的南朝鮮軍搜索隊隊員大喊大叫，大罵自己人打自己人。這場戰(zhàn)斗，給116師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從俘虜身上搜出一份偵察圖。師長汪洋一看，圖上標明了南朝鮮軍第12團搜索隊和11團位置，以及與南朝鮮軍第6師的戰(zhàn)斗分界線，從而了解到石湖、土井地段江面結冰的精準情況。

汪洋回憶說：“突破口究竟選在哪里這個問題，幾天來一直在我頭腦里縈繞，（捕到俘虜后）終于得出了答案。第二天，我?guī)е鴥蓚€并肩突破的團長吳寶光和李剛在蘆谷里西山100高地上勘察。這是地圖上沒有標高的山頭，距離江邊800米，有一條人民軍修的戰(zhàn)壕。”

汪洋用手指著午戍灘至新垈間的江灣處，對李剛說：“347團的突破口就選在這里！”

李剛說：“昨天我在那一帶偵察過了，還對阿特密的砂尾川對岸布置了一個假陣地，造成從那里突破的假象。不過到時候，我們在那里需要付出一點犧牲。”

汪洋說了一聲：“很好，這是聲東擊西嘛！”然后，他對吳寶光說：“346團的突破口，就選在石湖以西的土井?！?/p>

吳寶光團長順著汪洋的手指方向望去，江灣的整個地形呈凹字形，口子向著對岸方向。吳寶光說：“我團偵察到的情報顯示，敵人在江灣兩外側(cè)配置交叉火力，而不是在內(nèi)側(cè)里配置火力，說明他們沒有估計到我們會從這里突破?！?/p>

李剛說：“這是以前人民軍從阿特密的砂尾川突破三八線給他們造成的錯覺！”

汪洋對大家說：“正因為敵人對這里有所疏忽，我們就要出敵不意，攻其不備，出奇制勝?！?/p>

張峰說：“江灣的兩外側(cè)敵人交叉火力，我們可以用炮火堅決壓制！”

吳信泉回憶說：“汪洋把最后選定的突破口方案報到（39軍）軍部，我們軍里幾個領導同志又對這兩個突破口進行了反復勘察討論。譚友林副軍長提出了一些疑點。我說，《孫子兵法》講，凡是打仗，都是用正兵迎戰(zhàn)，以奇兵取勝。善于出奇兵的，像天地那樣無邊無際，像江河那樣源源不斷。善于指揮打仗的人，造成的氣勢是險峻的，行動的節(jié)奏是短促的?！?/p>

徐斌洲政委接話說：“老吳講得很有道理。過去，我們打國民黨軍隊就是出奇制勝的，今天我們同美國軍隊、南朝鮮軍隊作戰(zhàn)，也要出奇制勝嘛！”

39軍黨委委員統(tǒng)一了思想，形成了共識，批準了116師選定的突破口。

四路“天兵”11分鐘突破臨津江

1950年12月30日夜間，116師7個步兵營、6個山炮營、8個團屬炮兵連計7500人、155門火炮和500匹騾馬，在橫寬1500米、縱深2500米的攻擊出發(fā)陣地上全部轉(zhuǎn)入地下。按作戰(zhàn)計劃，12月31日下午4時30分，抗美援朝第三次戰(zhàn)役，將從突破臨津江開始。這意味著31日這個白天，116師所有部隊包括配屬炮兵絕對不能暴露。汪洋下達死命令：“誰要暴露目標，不論干部戰(zhàn)士一律執(zhí)行戰(zhàn)場最高紀律?！?/p>

“臨津江突破英雄連” （鋼鐵7連）指戰(zhàn)員合影

這是死命令，也是“聲東擊西”戰(zhàn)術成功的關鍵。

“下雪啦！”12月31日早晨，347團指揮部里有人喊道。

李剛興奮地問：“通信員，什么？下雪啦？”

通信員興奮地回答：“是?。★h著雪花，下了有10多分鐘了！團長！”

李剛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然興奮不已：“指揮所的隱蔽部沸騰起來了，大家都被這出自意外的消息鼓舞著，都想走出隱蔽部望一望這可愛的雪花。但因為團指揮所離江邊太近了，只有我和政委、參謀長走出了隱蔽部。我們靜靜地站著，望著四周正在飛舞著的雪花。薄薄的白霧在江岸上飄浮著。沿江戰(zhàn)線沒有炮聲，沒有機關槍聲，一切都安靜得出奇。雪花慢慢地落在鼻尖上、睫毛上、嘴唇上，使我們的精神爽了很多?！?/p>

“團長，觀察所要你講話。”不知是什么時候，通信員跑出隱蔽部，招呼李剛。

觀察所向李剛報告：“敵人開來了18輛卡車、1輛吉普，都滿載著步兵，樣子可能是加強防衛(wèi)力量，或者向我們進行試探攻擊。”

李剛回憶說：“12時整，對岸敵人的機關槍瘋狂地吼叫了起來。我跑出隱蔽部，走向臨時使用的觀察所。這里看不到江邊，只能觀察到陡岸邊的阿特密村莊，敵人的士兵在村邊走動著。吉普車旁邊站著一個敵人軍官，卡車只能看到先頭的幾輛，士兵從卡車上一包一包地卸著東西。機關槍仍射擊著，子彈在頭頂上、身邊橫飛。這是怎么回事呢？我回到隱蔽部，參謀長剛放電話。他對我說：‘團長，敵人被我們欺騙了。劉凱同志報告，18輛卡車拉來的敵人全部留下來了，原來陣地上的敵人全部被拉走了，大約有兩個連的兵力換防?！颐靼琢?，我們的聲東擊西戰(zhàn)術將要成功了！”

戰(zhàn)前的記憶總是令人難忘的。時任志愿軍第39軍軍長的吳信泉回憶說：“當時針指向下午4時20分的時候，指揮所所有人都忙碌起來了。我和3個師師長對表，電話鈴聲不停頓地響著。在這段時間里，我們這些高級指揮員是比一般人更受著時間的折磨。一個團長的腦子里裝著數(shù)千人的生命，一個師長的腦子里裝著一萬多人的生命，而我的腦子里則是幾萬人的生命。本來，我和政委徐斌洲兩個人戴的是最準確的名牌表，可這個時候，我們兩人不是他就是我，總怕自己的表突然停擺了，或者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有問一問對方，再看看自己的表，心里才踏實多了。下午4時30分，我們的大炮在朝鮮三八線上怒吼了10分鐘，我們炮兵把第一批目標大部摧毀。從下午4時50分開始，我們直瞄炮打第二批目標。與此同時，團迫擊炮彈密集地在346團和347團兩個團突破口地段上爆炸，在敵人地雷區(qū)、鐵絲網(wǎng)中開出步兵沖擊通路。”

下午5時，100高地上發(fā)出3發(fā)照明彈，116師所有炮兵對準左翼和右翼兩個團的突破口集中炮火急襲，巨大的煙柱升起30多米高，爆炸聲分不出是哪種炮彈的聲音。

下午5時5分，100高地上發(fā)出5發(fā)照明彈，同時兩挺重槍機連續(xù)向空中發(fā)射200發(fā)紅色曳光彈。這是步兵開始沖擊的雙重信號。在土井和新垈兩個突破地段上，4個尖刀連同時響起急促而響亮的沖鋒號。11分鐘后，他們都突破了臨津江，到達了臨津江南岸。

這里，我們選取其中的鋼鐵7連，來呈現(xiàn)在突破過程中的精彩鏡頭。

“天兵”鋼鐵7連突破臨津江

347團7連和5連同時擔任116師右翼突破臨津江任務。

7連在連長厲鳳堂和指導員張鼎先率領下，勇猛沖向臨津江南岸。沖在最前面的是全國戰(zhàn)斗英雄、排長王鳳江，他帶領尖刀排跳進江里。江邊的水面結成了厚厚的冰，戰(zhàn)士們跳上去就奔跑起來。有的戰(zhàn)士跑得太猛滑倒了，爬起來再跑。有的戰(zhàn)士跑完了冰面，跳進冰水里。敵人的炮彈落在冰面上，把冰打得粉碎，升起一個又一個水柱。勇士們冒著敵人的炮火，忍受著冰水刺骨的嚴寒，朝著江對岸爭先恐后地奔跑前進。

指戰(zhàn)員們到了江心時，對岸敵人一個暗堡火力點復活，機槍嗒嗒地叫了起來。正在水中沖鋒的7連重機槍手李會望了望對岸，心想“要是在平地，早就沖到敵人眼前了”，可現(xiàn)在是江心，水流很急，水底的石頭又滑，腳不聽使喚。李會越跑越慢，兩條腿凍得像鐵棍一樣，開始還能一步緊跟一步地小跑，后來水越蹚越深，淹到胸部了，就跑不起來了。李會向前邁一步，人就會向上浮一下，更糟糕的是水面漂著許多冰塊，撞擊他，阻擋他。眼看戰(zhàn)友們正向突破口沖鋒，敵人的火力正向沖鋒的戰(zhàn)友猛烈射擊，李會迅速將重機槍架到大冰塊上，開始往上爬。他一看，10多位戰(zhàn)友和自己一樣，都在往冰上爬。右邊是4排炮手余光臣，左邊是衛(wèi)生員，衛(wèi)生員身邊是楊鶴林。李會想，應該趕緊把突破口上的敵人火力壓下去，要不然戰(zhàn)友們犧牲很大，但是架在冰上的重機槍不穩(wěn)，一直在晃蕩，瞄不準。

“臨津江突破英雄連” （彰武5連）幾位戰(zhàn)友合影

王鳳江排長沖在最前面，舉手招呼李會。李會端起重機槍，進行了掃射，但沒有壓制住突破口上的火力。這時，聽到一聲巨響。原來，余光臣在冰塊上把六〇炮炮彈發(fā)射出去了。盡管敵人的火力沒有被摧毀，但敵人被突然飛來的炮彈嚇住了，停止了火力射擊約有1分鐘時間。在這1分鐘時間的空隙里，王鳳江高喊道：“同志們，上岸就是勝利！”

鼓舞的口號，激起突擊排戰(zhàn)士的勇氣，第一個沖上沙灘的是副排長薛乃成。沙灘是一片開闊地，右邊立著懸崖陡壁。他臥在沙灘上觀察了一下，將手一揮：“同志們，跟我來！”

薛乃成帶領登岸的幾名戰(zhàn)士，正要沖向懸崖陡壁處時，突破口上的敵人機槍又從地堡里向外吐起了火舌。薛乃成和戰(zhàn)友們只好重新趴下來。不一會兒，薛乃成聽到身后響起來了重機槍聲，原來李會和李家福幾位重機槍手上來了。

薛乃成起身沖向右邊時，王鳳江也帶著戰(zhàn)士向右邊沖去。接著，1排副排長辛永臣也沖到了右邊的懸崖陡壁處。三位英雄一會合，立即從右側(cè)突然一陣風似的沖到了突破口地堡上方，將手榴彈塞進了地堡……

正史記載：“1950年12月31日，7連在抗美援朝戰(zhàn)爭突破臨津江戰(zhàn)斗中擔任主攻任務。全連在刺骨的嚴寒里，趟著沒腰深的水前進，當行至江心時，對岸‘聯(lián)合國軍’守敵一個暗堡火力復活。7連在一個排的火力掩護下向敵猛沖，突破敵防御前沿，并迅猛發(fā)展進攻，與敵展開近戰(zhàn)，僅11分鐘便突破成功，占領敵前沿陣地，殲敵大部。7連占領登陸場后與9連協(xié)同，在上級炮火支援下迅速占領147高地?！?/p>

當鋼鐵7連連長厲鳳堂和指導員張鼎先率7連占領147高地時，彰武5連連長韓成保和指導員王長珍也帶領連隊打到了147高地。兩個連隊的主官握手慶祝后，繼續(xù)指揮部隊向縱深發(fā)展。

志愿軍第116師4個尖刀連在土井和新垈兩個突破地段上同時發(fā)起沖鋒，11分鐘就突破了臨津江。隨后，全師快速跟進，大踏步地突破臨津江，打過三八線。志愿軍第115師在高浪浦里佯攻，掩護第116師突破臨津江后，在師長王良太和政委沈鐵兵率領下，由新垈渡過臨津江，與第116師一起，實施追擊作戰(zhàn)。

經(jīng)過13小時激戰(zhàn)，志愿軍第39軍部隊全部打過三八線，攻入臨津江南岸縱深15公里，突破南朝鮮軍第1師三道防線，殲敵1049人（內(nèi)含美軍），勝利完成了作戰(zhàn)任務。

志愿軍第116師突破臨津江，打過三八線，先鋒1連、常勝4連、彰武5連和鋼鐵7連這4個尖刀連，功不可沒。戰(zhàn)后，4個尖刀連都被志愿軍第39軍授予“臨津江突破英雄連”榮譽稱號。

347團舉行了隆重的授旗儀式，團長李剛將“臨津江突破英雄連”獎旗授予彰武5連和鋼鐵7連。5連連長韓成保和指導員王長珍，7連連長厲鳳堂和指導員張鼎先分別上臺接受獎旗。

2019年10月1日，鋼鐵7連的“臨津江突破英雄連”榮譽軍旗，列陣國慶閱兵戰(zhàn)旗方隊，接受黨和人民的檢閱。